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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上众人闻言纷纷喁喁私语起来,看向燕冬的目光不自禁地变了,或者说,是袒露了。
他们本就不信也不惧怕燕冬这个人。
和渡在人群中蹙眉,正要上前说话,就听燕冬说:“我星夜来此,必定是出了要紧的事,否则来溜达腿儿的吗?有人在富文楼售卖考题€€€€”
众人惊哗,燕冬伸手夺过副主考手中的试题看了一眼,暗自松了口气,“巧啦,今日的策论题正是这道:正士风而行古道,一字不差。”
后面的任麒等人闻言也松了口气,题目一样,事情就坐实了!
燕冬看着乌侍郎,目光微沉,“乌侍郎,你是主考官,题是你出的,试题是在你们礼部封箱严管的,你能说说为何在开考之前就有人贩卖考题吗?”
那双茶水琥珀似的眼睛,此时竟让乌侍郎看成了另一双眼睛,幽如深潭。他吞咽口水,说:“此事必有鬼祟!”
“鬼祟是谁?”燕冬咄咄逼问,“不是主考漏题,那就是看管过程出了纰漏,礼部,禁军司,谁来负责?”
乌侍郎没有说话,一群礼部官员也噤声了,这是一不小心就要杀头的罪过啊!
“此事当然有鬼祟,而且在我看来还不止一只,但现在最要紧的是开考。金大人,”燕冬看向副主考,“你去院门候着,等宫里的新试题,如常宣读,旁的一字不要说,不要让学生们惶惶,否则我审刑院的刀太快,难免不认人。”
副主考捧手行礼,连忙快步出去了,任麒看了眼燕冬的脸色,亲自带人跟了上去。
“大人,咱们要不要过去啊?”角落里,木湛远远地望着大堂上,“情形不妙啊。”
王植看了眼乌侍郎微微佝偻下去的背,瞬间就明白了,春闱出了要命的纰漏。目光稍微一挪,落在燕冬的背影上,顿了顿,他收回来,微微摇头,“不必,燕大人办事利落。”
“燕大人这么快就收服了审刑院那些人,瞧着都很恭敬顺从。”木湛钦佩又忌惮地说。
“燕大人自然有他的好,但审刑院这个地方嘛。”王植摇了摇头,抬眼看向皇宫的方向,审刑院这个地方,早就被燕颂拿住了。
他们认燕颂。
所以啊,燕颂和燕冬虽然要避嫌,不能同路,但一直同行。
校尉们把住了每一隔间,重新搜身,他们审刑院的跟刑台打交道惯了,搜身本事一流,很快就找出二十多个夹带策题答案的,藏在靴掖里的、袖口夹层的、笔头暗缝的、裤兜里的……各显神通。
“狗崽子们,让你们来考试,真真是屈才了!”任麒气乐了,大手一挥,“来啊,堵上嘴押下去关起来!”
考生们目光相随,有人询问,任麒握刀瞥了一眼过去,说:“好好考试,没你们的事儿!”
燕纵护送吕鹿将陛下钦点策题送到副主考手中,赶在钟声响的下一瞬当场宣读。
燕纵绕着考院走了一圈,吩咐说:“东圊,墙根儿,哪怕是狗洞也不能放过,五步一人,给我堵死了!”
禁军应声,训练有素地拉开距离。
燕纵吕鹿一行人去了大堂,礼部一行人都站在一旁,燕冬正坐在主座打瞌睡。人前,燕纵忍住了,没揉搓弟弟的脑袋。
“燕大人。”吕鹿向燕冬行礼。
燕冬睁眼,起身回礼,客气地说:“小吕公公。”
两人走到一旁,燕冬轻声问:“圣体如何?”
“陛下无碍,燕大人不必忧心。”吕鹿答完,转身看了眼乌侍郎,如常对燕冬说,“陛下说夜深了,就不让燕大人来回折腾了,此事由您会同刑部、雍京府一道办理,至于考院巡查之事,由奴婢和燕副统领来。”
“好。”燕冬看了眼乌侍郎,“乌侍郎,请吧。”
校尉把人押下去了,燕冬出门时瞧见远处的王植,上前把事情说了,“此次一道办差,还请王府尹多指教。”
“燕大人客气,我们同心协力。”王植捧手。
两方一道出了考院,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驾车的是常春春。
车门推开半面,燕颂瞧了眼并肩站在一起的两人,不动声色地细了细眼,说:“审刑院和刑部都在皇城里,距此地远,这次就借着雍京府的刑堂一用吧。两位上车同乘,咱们今夜就把事儿办了。”
王植侧手示意,燕冬也不客气,先行上车,在燕颂左手边落座,王植紧随其后,在对面落座。
“听殿下的意思,是今晚就能查出幕后主谋?”燕冬问。
“君山银针。”燕颂示意桌上的小茶炉,笑着说,“主谋是谁?”
燕冬愣了愣,说:“这么大的事情,乌侍郎会是主谋吗?动摇君威、拉拢读书人、培植羽翼,他一个礼部侍郎何必要冒抄家的风险做这种事儿?”
他意指乌侍郎背后的贵人。
“这么大的事情,”燕颂重复燕冬的话,温声说,“所以主谋只会止于乌侍郎。”
燕冬挠了挠头,想明白了,乌侍郎认罪必定伏法,此时把罪责揽下,于他来说就是最有利的,所以他一定会咬死事情是自己做的。
“上刑吧,”燕冬冷酷地说,“让他老实招!”
燕颂忍俊不禁,说:“不必着急。”
他不知想到什么,脸上的笑散了,化作一丝叹息,“一波万波,此事还没完。”
燕冬直说:“我不明白。”
“以后就懂了,喝茶。”燕颂偏头看向王植,似乎才想起这里还有个人,“益清,喝茶。”
王植面色如常,恭敬地说:“谢殿下赐茶。”
燕冬给自己倒了一杯,顺便给王植倒了一杯,他是顺便,可落在燕颂眼里,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爱屋及乌恨屋及乌,燕冬就是这样的人,从前多看不惯王植,没道理今儿就突然能和谐相处了。
聪明,燕冬抿着茶,又想起燕颂夸王植聪明。他细细地回想王植上车后的神情举止,面对这个曾经的政敌如今的皇子,王植恭敬而内敛,静得像一株莲。
太稳了。
燕冬决定要和王植学习,学他的端方沉静,于是这一路上都不再开口说话,端着副不属于自己的仪态,像个和王府尹对面而坐的木偶。
“……”燕颂微微蹙眉。
不仅突然客气有礼上了,还学起人家来了?
若我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燕颂耳边响起燕冬那句谨慎忐忑的试探,大胆地猜测,莫不是先前还是猜得太保守了,那个野男人根本不是和渡,而是王植?
说来很荒谬,但只有荒谬才能让燕冬那样胆大妄为的人讳莫如深。
气氛有些奇特,王植敏锐地察觉到了,但他描述不出来到底哪里奇特,只顾着抿茶静声。
三人心思各异,这一路显得尤为漫长,待终于到了雍京府前,燕颂先行下车,燕冬紧随其后,王植最后下车为两人引路。
“不去大堂了。”燕颂半路停步,侧身对王植说,“到牢里审吧,益清主审,我和燕大人在旁室倾听。”
这不太符合规矩,虽然可以便宜行事嘛,但王植这样体面周全的人闻言竟然没有看燕冬一眼,直接就应声了。燕冬微微挑眉,看了眼王植,又看了眼燕颂的背影,若有所思。
刑房里黑漆漆的,这间办事房还好,桌椅陈设简单干净,衙役把四只壁灯点燃,室内一下就亮了。
通过内窗,隔壁传来王植的声音,燕颂看了眼杵在窗前听得十分认真的燕冬,轻声说:“冬冬,过来。”
燕冬立刻转身走到燕颂面前,说:“殿下有何吩咐呀?”
燕颂拍拍一旁的凳子,燕冬乖乖坐下,正襟危坐等候吩咐。
“你觉得,”燕颂顿了顿,“益清如何?”
何意!
燕冬眼皮一跳,看向燕颂,嘴唇翕动,说:“很好啊。”
自己夸王植还不够,还要听他夸吗?燕冬没有昧着良心说王植不好,但是让他夸几句,不行!他夸不出口,不想夸!
很好啊,燕颂咬着这几个字,说:“哪里好?”
单单说好还不行,非要听他斟酌辞藻吗?何意!何意!
燕冬暗暗咬牙,赌气地说:“就是很好!就是特别特别好行了吧!天底下第一好!”
“……”燕颂眼皮微垂,没有说话。
燕冬最后那句话没有压着声音,王植动了动耳朵,往隔壁瞥了一眼。
“燕大人在四殿下面前如此大呼小叫,是一如既往地不懂规矩呢,还是他们仍然兄弟情深?”乌侍郎打量着王植。
王植淡淡地说:“是否要我将殿下请来回答乌侍郎的问题?”
那他今晚被错手弄死在这儿都是可能的!乌侍郎面色灰白,或许是知道自己的结局,已经接受了,说话也很平静,“他日四殿下继位,王府尹生死难料。”
“乌侍郎还是操心自家吧。乌尚书近来身子不爽利,又遇上你犯下大错,”王植叹息,“乌尚书一生清名为你所累,晚节不保,又白发人送黑发人,乌卓,你是大不孝。你若供出幕后主谋,陛下或可看在乌尚书的情面上只发落你一人。”
“不能说……”乌卓哽咽,“不能说啊。”
王植眉心微动,心里已经有了猜测,这里头还有乌家人,乌卓说了,就必定要死第二个乌家人。
*
“碧林,你疯得不轻。”三皇子拊掌,“如此也算弑父了。”
“我是为了您啊。”乌碧林坐在窗前修剪花枝,头也不回地说,“此事若成,对您有好处,不成也只是牺牲我父亲和几只蚂蚁,您不感激我便罢了,怎么还来兴师问罪?”
“乌侍郎主谋,大家信吗?”三皇子说。
“原来您还在意啊。”乌碧林轻笑,“我瞧殿下心不在焉,以为您是有意远离漩涡,做个闲人呢。”
三皇子说:“我做不得闲人。”
做不得,那就是想做,乌碧林怜悯地说:“谁教您投错了胎呢,中宫嫡子,偏偏是不得圣心的中宫,所以生来做不得储君,如今更是不争也得争。所以啊,您在清高什么,不想争就拔剑自刎或是吊死算了,若要争,那就尽尽心。”
“你想让我和老四争个你死我活?”三皇子淡声说,“我争不赢他。”
乌碧林猛地转头,“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父皇为何要让逢春做审刑院使?因为他信任燕家,想让逢春做新朝的刀,也因为他在考验我们,同时在给我们机会。”三皇子居高临下,目光却很冷淡,“你是个什么人,母后是个什么人,父皇清清楚楚,你们太不安分,他老人家在等着你们犯错。”
“你什么都知道,可就是不肯动一动!”乌碧林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朱唇微扬,“是因为你不屑争,不愿争,争不赢,还是因为你舍不得争?不是舍不得和你四弟争,而是和燕冬!”
三皇子说:“多用药,早些歇着。”
他转身就走,听那女人在背后说:“他们兄弟乱|伦!”
三皇子停住脚步,没有说话。
“你不是也早有怀疑吗?我猜你一定只怀疑燕冬对老四有情,你错啦,”乌碧林走到三皇子面前,华服赤足,温温柔柔地笑起来,“燕颂对燕冬也有情,他爱得很!”
三皇子面前浮现出那“兄弟”俩相处的情状,说来不知该哭该笑,这么荒谬的话竟然毫不令人惊讶。
他们是在真相边缘徘徊的瞎子。
“莫要胡说。”三皇子收回思绪,温和地替乌碧林拨开脸上的碎发,安抚道,“早些就寝。”
“你信了,你明明信了,”乌碧林打开三皇子的手,攥紧他心口的布料,“你也很痛吧!你不是喜欢燕冬吗,不是想要他吗€€€€”
“我喜欢漂亮可爱的燕子,”三皇子打断,轻声说,“可它自有别处栖居。碧林,你说错了,我不想要他,至少已经不想了。”
“……你真善良,”乌碧林放下手,不可思议地拊掌夸赞,“你是全天下最大度的男人,不在意妻子心里装着别人,不在意倾慕之人心里也装着别人,对了,这么说来,你不是该恨燕颂吗?”
“我不恨他,也不在意你心里装着谁,”三皇子说,“你我不过中宫钦点的一对怨偶,将来不死在一处就很好,别的不必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