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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国境线附近的小城有着和内陆不同的景致,四五层的小楼外墙贴着米色的砖,红色的屋顶连成片,间距很近,拿着晾衣杆就能推开对面的窗户。
街道狭窄,摩托车拖着引擎的轰鸣声,在石板路上飞驰而过,灯箱被撞倒的中年店主跑出来,手上挥舞着蒲扇,在尾气里破口大骂:
“吗喽荡树藤都没你快!赶着去见你太奶啊!”
沈西辞拎着一袋刚从药店买的药,转过路口,黑色短袖配黑色休闲长裤,同色系的口罩边缘横在鼻尖的高度,露出来的半张脸、脖子和半截手臂,在阳光下雪一样白,连带着背后乱糟糟的灰色街景都明亮了两分。
他步调不快,看见路边支着篷布的水果摊,停下来挑了几个澄黄的芒果。
守摊的阿婆缺了颗牙,把芒果放到老旧脱漆的电子秤上,笑眯眯地问他:“阿弟今天回来这么早啊?”
当地人说话的口音都很重,沈西辞上一世来这里拍了一个月的戏,还有点基础在,没住多久,日常对话基本就都能听懂了。
“整个县城您这里的芒果最好吃,我不早点怎么抢得赢别的阿婆?”沈西辞嗓音有种清透的质感,笑起来时眉眼生动,左边的酒窝一荡开,身上的冷意立刻就被冲淡了。
阿婆眼角的皱纹更深了,又拿了个芒果放在塑料袋里:“就你说话像蜂蜜水一样甜,喜欢吃阿婆下次给你留几个,不卖给别人!”
能省几块钱是几块钱,沈西辞作为一个再世穷鬼,毫不吝啬自己的笑容:“谢谢阿婆!”
“凝雨姐,有消息说您的儿子许令嘉参演了万山导演的新作《山脉线》,担任重要角色,嘉嘉的荧幕首秀将和万山导演合作这个消息是真的吗?”
语速很快的采访声传来,捕捉到其中几个字,沈西辞扬起的嘴角缓缓压平,他抬起头,看见店里,一台电视摆在破旧脱漆的木柜上,正在播娱乐新闻。
十几支话筒大小颜色不同,都齐齐对着中间穿白色衬衫裙的女人。
程凝雨在同龄的女明星中,也称得上保养极好,她将碎发别到耳后,笑容顾盼生辉:“你们消息怎么这么灵通?不过嘉嘉还小,没什么经验,哪里能用上‘合作’这个词。能得到万山导演的指导,那可是他天大的福气。等电影上映,还要靠你们多多发稿,帮嘉嘉宣传宣传。”
现场有记者追问:“您被选为了禁毒大使,嘉嘉前段时间刚满21岁,都说现在的孩子不好教,您会有这方面的担心吗?”
程凝雨脸色一冷,很快又笑道:“我们家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就连烟酒这些东西,嘉嘉都完全不沾,你们都知道的,嘉嘉从小到大都特别乖,这种问题以后就不要问了。”
阿婆把装着芒果的塑料袋递给他,跟着看了几眼电视:“那个阿妹是程凝雨吧?四五十岁了还这么漂亮哟,她那首《不悔》我都会唱,她老公叫许什么来着?”
沈西辞没有再看电视里的采访:“叫许原晋,阿婆。”
“对对对,许原晋!你不知道,她结婚的时候,我小儿子天天买报纸,上面全是写人家婚纱多贵,请了哪些人,要去哪里度蜜月,哎哟,我儿子啊,天天看天天哭,哭完也不知道拿自己哭出来的眼泪照照,自己长那副癞蛤蟆的模样,哭有什么用啊,还能、还能——”
沈西辞顺嘴道:“眼泪一泡,还能花容月貌?”
阿婆大呼:“对对对!阿弟不仅长得好看,文采也好啊!”
“阿婆您过奖了。”沈西辞付了钱,在心里朝那位未曾谋面的大叔说了几遍对不住,顺手切到微博,看了眼热搜榜。
“阿婆,今天是几号?”
“十七号,怎么了阿弟?”
沈西辞按黑屏幕,笑了笑:“没什么,我只是看看我记错日期没有。”
上一世的今天,媒体、各大营销号和粉丝路人纷纷下场,#许令嘉不是亲生#、#程凝雨喊话嘉嘉妈妈永远爱你#、#守护许令嘉#之类的话题爆了热搜,来来回回挂了一个月。
而现在,同样的时间,只有#许令嘉出演山脉线#排在热搜第六位。
和上一世相比,很多事确实改变了。
提着水果和药,沈西辞拐进旁边的小巷,推开楼下不锈钢的防盗门,光线立时暗下来,楼道里昏黄的白炽灯亮起,照亮了成捆的黑色胶皮电线上缠绕的蜘蛛网。
踩着粗糙的水泥地面,转了一层又一层,沈西辞停在四楼一扇墨绿色的门前,掏出钥匙开门。
他租的房子不大,一室一厅带厨卫,家具陈设简陋,新刷的大白墙和水泥地看着还算干净,唯独小阳台上种的三角梅枝条垂下去,开得绚丽,像浅紫色的花瀑。
也是因为房子不大,沈西辞一眼就看见,印着植物图案的白色纱帘被风吹得动了动——上午出门前,他分明用绑带固定了的。
有人动过。
“叮”的一声,钥匙被扔进了托盘里。
身后劲风袭来的刹那间,沈西辞条件反射般矮身错步,伸手一抓,将将架住对方的肘关节,同时用力向右一带。
袖口从鼻尖掠过,带起一阵闻起来就觉得昂贵的香味——国外顶级调香大师专门为盛绍延调制的香水,让人联想到月光和山林。
这香味沈西辞简直不要太熟悉,几步远外闻香识人是基操。
睡了两天,盛绍延终于醒了?
前世,他倒在路边,如果不是被路过的盛绍延救回去,早就死了,上辈子他没来得及回报,没想到这一世,命运的纺线轻轻一荡,竟然让他碰见了受伤昏迷的盛绍延。
第三记刺拳破风而来,沈西辞即使走神,脖颈依然反射性地朝右偏转了三公分。
这个角度,让他恰好避开了拳风的轨迹,只有对方腕上的金属表带擦过耳尖,留下薄红的印记。
盛绍延却没有停手,肌肉绷紧的长腿往前,屈膝顶进沈西辞腿间的缝隙,五指卡住他的脖子,将他重重掼在了立着的旧冰箱上。
“砰”得一声,后背撞上冰箱,沈西辞仿佛听见冷冻室凝固的霜雪簌簌落下的声响。
他格斗和搏击全是上辈子跟盛绍延学的,可即使他把盛绍延的出招习惯记得滚瓜烂熟,两人对打了八百次他依然一次没赢过,每次结束时,不是被掼墙上就是被摁地上,都习惯了。
盛绍延虽然出身华人大家族,但他生母有斯拉夫血统,这令他的眼睛看起来接近黑色,边缘却透出一圈深蓝的弧光,如同夜幕下的深海。沈西辞一直都觉得这双眼睛格外漂亮,完全体现了斯拉夫基因的精髓。
对上这么一双熟悉的眼睛,沈西辞无奈开口:“行了行了,今天先到这里?再动两下,你背后的伤口都要裂了。”说完,他拎起塑料袋,顺口道,“芒果,吃不吃?知道你不爱削皮,看在你是伤员的份上,我给你——”
“噔”的一声,心跳声烙铁般砸在耳膜上,火星般炸开的危机感令沈西辞蓦地噤声,心里瞬时亮起八千瓦的红灯——要完!!
对他来说,一个多星期前,他还在病房里和盛绍延分吃一个苹果,所以对着这个人,他实在提不起半分陌生感。
可是,这一世的他和盛绍延根本还不认识!
最重要的是,他再清楚不过,这个男人疑心病非常非常重。
与此同时,沈西辞感觉到,盛绍延的指节卡在了他喉结下方三毫米的位置。
上一世,盛绍延教过他的,气管最脆弱的节点。
第3章
虎口清晰地感受到动脉的搏动,指下的皮肤触感细腻微凉,如同上好的脂玉,在交手时,盛绍延就发现,面前的人对他的动作太熟悉了,只有经历过无数次对练拆招,才能形成这样的条件反射。
甚至短短几个动作里,还有两个回击的角度,带着盛绍延自己的影子。
房间里光线昏暗,肤色雪白的青年眼睛漆黑明亮,似乎发现了是他,周身的警惕一下散了,全然没有被制住的慌乱和恐惧,甚至没有自我防卫的本能反应,只轻松地靠着冰箱门,等待他的答复。
芒果散发的果香里,印证了某种猜测般,盛绍延五指松开,往后退了一步:“刚刚房东来过,说楼下的房子也租出去了,租房合同原件找不到,来找你借之前签好的合同去复印。”
“你找到了?我都忘了当时顺手放在哪里了。”因为紧张,沈西辞嗓音干涩,他一边谨慎地顺着盛绍延的话往下说,一边不解,盛绍延怎么忽然松手了?
他本来还在疯狂转动大脑,思考怎么才能打消盛绍延想杀他的念头,保住自己的命。
但不管是说自己在背台词误打误撞,还是说自己是他二叔派来的杀手,已经决定弃暗投明,可以帮他反杀回去,这些理由一个都没用上。
“找到了,就在床头柜上,你估计又顺手放那里了。”盛绍延把合同递给房东时,看了一眼,落款签的是“沈西辞”,工整流畅的字迹。
沈西辞眸光轻轻一凝。
盛绍延用了“又”字,还是非常熟稔的语气。
难道盛绍延也重生了?
不重生不知道,难道这年头重生和批发大白菜差不多,两个八折,三个半价?
“我去卫生间洗脸。”
沈西辞心里正发虚,巴不得人赶紧走开,好理理思路:“嗯,你去吧,有什么要帮忙的就叫我。”
“好。”
看着因为这房子门框做得矮,身高接近一米九的盛绍延进卫生间时,还稍微低了点头的背影,沈西辞指尖点了点自己的下巴。
不对。
无论是眼神、微表情还是肢体动作,盛绍延对他都有不易察觉的拒绝和排斥,显然,盛绍延根本不认识他。
但盛绍延在掩饰这种陌生。
或者说,盛绍延正在假装和他认识。
见卫生间门没关,沈西辞想了想,干脆跟了过去。
没走两步,一段对话忽然闯进思绪里。
上一世,在半山别墅的游泳池旁边,他问过盛绍延,心脏旁边的贯穿伤是怎么来的。
当时盛绍延并不夸张的肌肉上湿漉漉全是水,接过他扔过去的长绒棉大毛巾,两下把半长的头发擦得凌乱,不怎么在意地提起,因为家族内部争权,他遭遇“意外”的次数一只手都数不完,其中一次,他在边境受伤昏迷,还出现过短暂的失忆。
他失忆的风声走漏后,不少人都觉得这是天大的好机会,董事会议上设局,趁机夺权搞事之类的,都算得上手段温和,他二叔更是在他失忆的一个月时间里,动了三次手,两次导致他濒临死亡,心脏旁边的贯穿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昨天他给盛绍延清理背上的伤口时看过,那道贯穿伤还没有出现。
边境,受伤,昏迷,都对上了。
短暂的……失忆?
透明水流冲击着洗手台的白色釉面,冷水浇在脸上,但盛绍延剧烈的头痛并没有被压制,反而挑衅般在血管神经间横冲直撞,太阳穴处的血管每一次搏动,都引起尖锐的痛感。
盛绍延试图在脑海中寻找和沈西辞有关的记忆,但零星的片段都没找到,或者说,无论是寻找什么记忆,关于他自己的,还是关于别人的,都一无所获。
强烈的躁意涌上来,一种对一切都失去掌控的不安全感像密密麻麻的钢钉般嵌进心底,让他急切地想要随便抓住点什么。
水珠沿着紧绷的下颌滴落,极力压着情绪,盛绍延闭了闭眼睛,习惯性地伸出手。
指尖触到绵软的毛巾表面时,他眉间的躁郁一松。
灰蓝色的毛巾,被以一种不太常见的叠法叠成三叠,正好被他捏在了手里。
视线一转,玻璃漱口杯被倒扣在洗手台右侧,灰色睡袍被挂在浴室门的左手边,还有他从昏迷中醒来时,伸手就刚好拿到的一杯清水。
即使失忆,但身体依然残留着经年累月养成的习惯,而这些,恰好全都符合。
飘浮的风絮有了落点,他的曾经至少还有踪迹可循。
“嘀哒”的两声,墙边的拉绳被拉动,天花板上的钨丝灯泡闪了闪,灯光亮起。
“怎么不开灯?”
因为头痛,盛绍延强迫自己不去躲避,尽管白光比平时更令他觉得刺眼和难以忍受——
“这个灯只有白光,你再忍忍,楼下小超市的老板说,过两天暖光灯泡就到货了,到时候我去买来换上。”
盛绍延差点以为,自己把心里想的话说出了口。
这时,他看见镜子里,沈西辞从门口一步步走近,边走边道:“把衣服脱了。”
衣服——脱了?
盛绍延眼神一凝,再次打量进来的人,不过跟之前相比,已经彻底换了一种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