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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人嫌删档重开了 第44章

时茧的问题终究无解, 他们之间没有了时茧的主动,终于也沦落到长久的无话可说的地步。

时序在这种折磨人的沉默里又煎熬了半个小时,直到助理掐着点不得不来催促他, 才犹豫地起身。

时序做事向来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 然而这次明知定下的会议时间马上就要到了,政商界上百个有头有脑的人物都等着他去主持大局, 却从未有过的拖拉磨蹭。

他在缓慢地站起身的那几十秒里, 满脑子想的尽是, 如果时茧出声叫住他——哪怕只是随便喊一句哥哥——那他今天一定留下来, 无论会因此而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可惜直到走出病房门, 时序频繁回头, 都只能够看到病床上少年精致病瘦的下巴, 在午后光影的衬托下勾勒出凌厉的轮廓, 像一片摔碎了的白瓷, 漂亮、极端、又极易破碎。

他忽然站定, 对助理胆战心惊的小声提醒置若罔闻, 而是无比专注地看着这一幕, 目光有些贪婪,好像永远也看不够一样。

许久之后,也可能是几个呼吸之间, 时茧感受到落在身上的目光骤然减轻,当他偏过头看向门口时, 那里原本站立的人影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开。

他感到一阵轻松,像一片纷纷扬扬随意落下的羽毛,也不可遏制地生出点儿怅然若失,总觉得自己对于兄长的感情似乎哪里少了一块,不完整、不连贯, 更不热烈了。

但这样也好,他知道哥哥总是很忙,因为自身优秀,所以也总对他抱有让人喘不过气的期待,而他一直都害怕被那双眼睛失望地看着,而现在他发现自己再也不害怕和哥哥对视了。

反倒是哥哥,一向强势的眼神,有些时候在对上自己的时候,反而会挪开。

时茧敏锐地感觉到哥哥似乎在愧疚些什么,他不太懂,难道哥哥是第一天知道他分化成Alpha,又是第一天知道他受了些欺负吗?如果愧疚的话,为什么要这么晚呢?

晚到他已经不需要这份愧疚了。

时茧静静地待了会儿,脑子缓慢地运转着,想梳理一下自己完全断成珠子的断断续续不成片的记忆,然而只是刚动这个念头,他的腺体、身上的伤口,以及脑海深处,都像是有一千根、一万根银针慢慢地扎进去、又慢慢地在里面旋转,痛得他立刻流下两行眼泪,把纯净的蓝色眼珠浸泡得仿佛蓝宝石一般清透澄澈。

他的反应也变得很迟钝,慢放动作一般双手捂住头,慢慢地垂下去,迟钝得不像是那个一把匕首能把A+Alpha杀得丢盔卸甲的人。

缓了一会儿头不那么疼了,眼泪也干在脸上,把皮肤崩得紧紧的。时茧抽出湿纸巾擦了擦,像小猫吐口水在爪子上胡乱洗脸那样,有点天然呆的可爱。

他完好无损的时候绝不会露出这样又呆又钝的一面,绝大多数时候他都既聪明又高傲,光看眼神就该清楚这是个容不得算计和欺辱的人,偏偏现在记忆受损,就像存档重开了一样,对新展开的剧情有些无所适从。

时茧接连应付了时序和温隅安,精力明显支撑不住,躺回被子里闭上眼休息。

他浅眠的时候,一个清醒时特别想见到的人无声地出现在特护病房的玻璃窗前,身边是这座联邦最好的医院里最权威的神经科医生。

老医生头发花白但精神抖擞,语速慢得好像拄着拐杖走路,但又莫名让人很是信服,好像名医大师就该这么说话才医术精湛一般。

“不清楚具体是什么情况导致的躯体机能过载,从而引发了神经元紊乱,症状通常体现在性格较从前略有反差、记忆混乱等方面。而根据我的推测,诱因可能是这次任务中遇到危险突然爆发透支了异能和精神力,导致身体负荷不起;也有可能只是因为单纯的外伤导致。”

时藏锋注视着一窗之隔后安然入睡的时茧,安静地倾听着看老医生的分析,时而应和一声,但绝不多话。

威风凛凛的美洲角雕此刻正蜷缩爪子立在时藏锋宽阔的肩膀上,像抓树枝一样,狠狠地将弯曲锋利的指甲抓进男人的皮肉之中,故意报复主人。

老医生也怜惜地看着病床上睡颜安然的少年,叹息道:“目前的医疗手段只能保守治疗,期望他自身的修复能力足够强大,否则如果强行进行医治,恐怕只会适得其反,可能会造成更加严重的后果,比如记忆彻底崩盘,精神面临崩溃。”

时藏锋这次没再沉默:“不用强制干预,实在记不起来也没关系。”

反正这近一年以来,也没有什么太好的经历值得他回忆。

“还有一件事。”老医生踌躇片刻后,还是选择全盘托出:“令公子的腺体有些奇怪,研究室提取了几次他的信息素萃取液,都没有分析出他目前究竟是Alpha还是Omega,可能是因为爆炸的辐射影响到他的身体,导致本来就不稳定的基因重新开始活跃,也许他又一次进入了‘分化’,也许是他的二次分化本就不够彻底。至于未来会是什么性别,这个我们也不能够保证,只能希望阁下尽早做好心理准备。”

有关于时茧的分化问题,时藏锋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但他并未说破,只应声点头,声音沉闷:“嗯,辛苦你们。这个消息目前还请不要随意外传,幼子尚未成年,又遭遇如此变故,无论是让他知道、或是让外面的人知道,终归对他的病情都没有好处,希望老先生能替时某暂时保守秘密。”

老医生忙说担不起,承诺道:“您放心,这件事绝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晓。”

然而连一个神经科医生都能够看出来的分化问题,那些经验丰富的腺体科医生稍微一试探,又如何发现不了呢。

更何况时茧就是一个活靶子,他身边绝不会少了心怀鬼胎之人,从时藏锋做出要隐瞒时茧真是分化性别的决定开始,甚至早在他小时候收到的第一份基因等级极端崇拜者的骚扰邮件时,他就知道这个世界对于他的儿子来说,一点都不安全。

肩膀上的美洲角雕狠狠地抓了一下时藏锋的肩膀,剧痛下,男人思绪回笼,目光也转移一分到老医生身上:“除此之外,他的身体没有大碍吧?”

老医生笑着说:“就是记忆方面比较棘手一些,身上那些外伤倒还在其次了,好好将养着应该很快就可以下地。”

其实说来也奇怪,时家小少爷分化成E级Alpha的事在上层圈子里闹得沸沸扬扬,几乎所有人都深深相信他已经被家族抛弃了,否则怎么会被自己亲生父亲放逐到第一军校去?

在今天之前,老医生本也以为传言不虚,然而当他真正和时藏锋接触过后,虽说这位杀伐果断的第九军区总指挥官常年面冷心狠,喜怒不形于色,交谈间似乎也没有表现得非常在意这个小儿子,可一些细节处,他却还是推翻了对这位阁下的初印象。

真要是虎狼之父,只因二次分化等级不如预期就对亲生孩子不闻不顾的人,又怎么会对这孩子的病情和身体状况了如指掌呢。

若果真像外界所说,时藏锋及其家人都羞于提起这位小少爷,又为何接二连三挤出时间来探望照顾?况且依老医生看来,一头热的明明是这一家子大的,那个小的反而有些冷冷淡淡、爱答不理,真实情况完全就是反过来了嘛!

只是别人家事,老医生哪怕再好奇,总也不好当面八卦,一阵咳嗽拍胸才压下这股与他年龄不相符合的好奇心,饶有兴致地问时藏锋:“阁下不进去看看吗?”

说这话的同时,老医生也在察言观色,发现不苟言笑的时上将在听见他这句话时,坚毅的眼神似乎颤动了一下,流露出某种隐晦的动容。

老医生几乎以为对方马上就要答应下来,然而后者只是小幅度的摇摇头:“我的等级太高,贸然接近会影响到他的腺体,到时候受罪的还是他自己。”

这倒也确实,老医生是个不受Alpha或者Omega信息素影响的Beta——在联邦,医生这个职业为了手术时的稳定也大多都是Beta——按理说他不应该受到时藏锋信息素的影响,然而对方S+的基因等级,几乎已经是联邦几十亿人顶端的几人之一,在他面前老医生仍旧能够感受到一种发自本能的威压。

哪怕他年纪更大,足以做时藏锋的父亲辈,交谈时都不自觉要带上一些敬语。

就更别说目前正处于意外“分化”之中、腺体极不稳定的时茧了,他根本受不得一点刺激。

老医生叹了口气,“也只能希望令公子能早日稳定下来,能够分化成稍高等级一些更好,这样不至于父子之间想要亲近一点都叫人为难。”

时藏锋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附和道:“是。”

他看向时茧,在看清楚少年苍白的脸蛋后,垂在双侧的手慢慢握紧:“相信这一天不会太远了。”

第62章

时茧睡到快醒时不太安稳, 他总在做有关于河流、有关于末日景象的噩梦,在那样的场景下他永远都是毫无反抗能力,永远都是等待着被保护的角色。

他在痛苦中惊醒, 一看还在四面雪白的病房里, 顿时又松了口气。

外面天色已暗,鸟鸣声都安静了下来, 时茧掀开被子, 动作牵扯到身体各处的伤口隐隐作痛, 但还是想下床去找顾识云。

他的记忆虽然已经碎成片段无法连贯, 可爆炸来临时的一幕仿佛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即使不刻意去想也总是崭新地浮现在眼前。

白发Alpha赤红双眼, 从逃生的方向折返回来, 在火焰即将吞没他们的前一秒用尽全力一跃而上, 把他接在怀里紧紧护住, 挡下爆炸中心最为致命的冲击波伤害。

他们落地的同时, 整个地下城也在支离破碎, 无数巨石拖曳着火焰坠下, 仿佛一片灿烂明亮的火流星。光影明灭之间,时茧艰难地抬起头,Alpha坚毅的下巴上满是鲜血。

时茧因为透支异能而无比孱弱, 但顾识云无论何时坚定地保护着他,哪怕滚烫的巨石一块块落在他头上, 几乎就要把他活埋,顾识云仍旧将时茧圈在最安全的地方,一张嘴就漫溢出鲜血,却依旧微笑着,用平稳的声线安慰时茧:“不要害怕, 有我在。”

时茧昏昏沉沉,其实听不太清楚顾识云都说了些什么,也没办法回应他,只是努力地、认真地睁开眼睛,想要看清楚这个为了救他宁愿豁出性命的Alpha。

他们明明非亲非故,更没有任何一点逾越的关系,可偏偏就是他,一次又一次地挽救他于水火。

在意识混乱的时刻,时茧的某一个认知却无比清晰。他想,这个世界上应该不会再有另外一个人,能够比顾识云更爱他,无论他基因等级高还是低、受人欢迎还是人人避之不及。

——应该是爱吧。在顾识云差点付出生命的代价后,时茧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顾识云是爱着他的。

从他进入无比抗拒地第一军校开始,从他们在思过楼初见开始,顾识云就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默不作声地、毫不起眼地陪着他,帮助他。刚开始认识时他还笑顾识云像个冰块,年纪轻轻也学得像他父亲那辈人一样苦大仇深不苟言笑,但谁能想到,谁会想到,这样一座看起来永远也不会为谁融化的冰山,其实早在撞到时茧的小船时就从中裂开缝隙,日积月累地扩大成一条溪流,叮叮咚咚地流淌着的全都是深埋山底不为人知的爱意。

若不是顾识云为了他命都不要,足够震撼到犹如一把锤子打碎了一切自欺欺人的保险箱,让时茧无比清楚地意识到他爱自己这一点,那就连时茧自己,也差点就永远都不会知道那座冰山曾经为自己融化过。

现在他知道了,知道顾识云喜欢自己。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搞清楚自己对这个Alpha究竟是什么情感,他想去找到顾识云,把这件事也彻底弄清楚。

但刚下床,还没能多走几步,特护病房外时刻待命的副官见状吓得魂飞魄散,忙冲进来扶住时茧:“你再走几步都快散架了!快躺回床上去!”

时茧没动,只是问他:“顾识云呢?”

“谁?”副官一脸茫然。

“……忘记你早就从第一军校毕业了。”时茧换了个问法,“救下我的那个Alpha呢?白发的,S+。”

副官恍然大悟,旋即又有点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时茧神色,都快摇摇欲坠了还惦记着要去见一个Alpha,看来两人关系非同小可啊。

他斟酌了一下,尽量避重就轻道:“哦,你说那个Alpha啊,当时救援部队把你们从废墟里挖出来的时候他一直护着你,所以伤得也更重,后续还要再做几轮手术,人也一直都是昏迷的,现在这种情况不适合去探望。但你也不用太过于担心,S+级别的Alpha自愈能力极其强大,别说是被炸了被石头埋了,他就是手臂被砍断都能够接上,目前还算稳定,没什么性命之忧的。”

时茧却很坚持:“我要去见一面,问清楚一些事。”

“什么事这么重要?比你身体还重要?”副官好声好气地哄着,“等再过两天,你的伤势恢复一些之后,我再带您去找他好吗?”

时茧一句话堵得他哑口无言:“你送我去第一军校的时候,也承诺学期末会带父亲和兄长们一起接我回家,但我一直没有等到,现在我也不想再等了。”

副官尴尬地摸摸鼻子:“呃……这个嘛……”

“带我去。”

副官只好说实话:“您说的这位Alpha在抢救手术结束的当晚就被转移到其他地方了,现在睡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哪里,甚至是生是死都无从得知。有关此事我也问过上将,他对此讳莫如深,我也就不好再继续追问。”

时茧的脑海中像是瞬间有道闪电劈下一般,剧烈地疼痛起来,捂住额头踉跄几步,险些摔倒。

副官忙扶住他,满脸懊丧地说:“我能理解您的心情,那个Alpha估计是个很好的人,不然也不会舍命救您。但他来头不小,背后势力可能不亚于第九军区,您贸然与这种人接触,最后吃亏的说不定是您自己。”

顾识云背景不简单这件事时茧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最初以为这是父亲派来暗中保护他的,只是后续种种又让他凭借直觉推翻了这个猜测,但无论顾识云究竟是哪一方势力,哪怕现在有人指控他是某个极端组织的成员,也和时茧想要去见他一面并不冲突。

时茧声音虚弱,语气却十分坚定:“你让开。”

副官心一横,说着冒犯,抱起他放回床上:“您现在浑身碎得就跟个玻璃娃娃一样,轻轻一砸就四分五裂了,我有几个脑袋够掉的,敢放您出去?您也就别为难我了,要不等上将来看您的时候,您把这个要求向他提一下吧。”

副官本以为搬出时藏锋这个终极大杀器,这小少爷估计就不闹腾了,毕竟连把他送去第一军校那次,即便他百般不情愿,但只要一提到时上将,这叛逆不服管教的小少爷就立刻乖巧地像只小猫。

但他没想到的是,这招居然不管用了!

小少爷提起到他敬爱的父亲时,不仅眼睛里没有了那种忐忑、期待的光芒,甚至就连语气,都冷冷淡淡的,还不如刚刚提起那个不知名Alpha时显得在意!

副官直觉轰隆一声,天都塌了。

“那你把我父亲叫来,我亲自问他。”

父亲????这这这,一般只有大少爷二少爷才会用这么生疏的称呼啊!!!!

小少爷什么时候用过!他一般不都是带着孺慕亲昵地喊爸爸么!

副官战战兢兢:“呃……这个……上将他……”

话音未落,一道低沉严肃的男声在病房门边响起,让副官顿时长长地松了口气:“付山,你先出去吧。”

副官忙讪笑着光速离开,躲到走廊上后还不忘将门拉上,回想起小少爷突兀的变化依旧胆战心惊,不禁拍了拍胸膛安慰自己病人情绪不稳定是正常的。

总不可能小少爷被炸一下,突然就给炸正常了吧!他正常了那时上将可就要疯了!

时茧本来挣扎着又坐起来想要下床,听到时藏锋的声音后,仍旧不自觉地停了下来,抬眼静静地看着他向自己走来,而后抬起手,把他轻轻地按了回去。

那双手还戴着皮质手套,时茧能闻到淡淡的皮革掺杂着烟尘的混合气味,就如同时藏锋这个人本身给人的感觉一样,威严、沉默、复杂,一两句话很难说得清楚。

他不再尝试起来,收回视线,低声喊道:“父亲。”

时藏锋嗯一声,“好好休息。”

男人的手掌宽厚,隔着一层手套放在时茧的肩膀上也仍旧滚烫,时茧感觉到一种不自在,忍不住往里面缩了缩,避开那道大掌的钳制。

时藏锋动作微顿,但并未深究,只是从善如流地收回手:“你想知道那个Alpha的去向?”

时茧无声点头。

时藏锋说:“他很安全,只不过暂时无法公开露面。”

时茧问:“他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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