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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从小妖们的角度,只能望见青年低垂的眼睫,一动不动,仿佛凝固了。
老板小妖捏着白翎的衣摆,怀里抱着一块石板,上面显示着白翎的心脉状况。它看看石板,又看看白翎,捏着他的衣摆,不敢说话。
白翎道:“你们来了啊。”
他的声音很平静,几乎算得上温柔,更让小妖们慌张。
白翎就地坐下,坐在小妖们中间。有年龄特别小的小妖幼崽立刻爬到他身上,蹲在他怀里或者肩头。
这群毛绒绒的家伙围绕着白翎,他手里还剩两封信,一封是顾怜的,另一封没有署名,但白翎知道是谁。
师弟的遗书信封里好像装了东西,稍显凸起。白翎停顿片刻,还是先打开了顾怜的遗书,取出一张短笺。
顾怜的字照旧狂放,以他的习惯,通常是下笔便一气呵成,却不知为何,在短笺上涂涂改改,纠结了五六个开头,全划去了。
最后留下的,是几句没头没尾的话:“白翎,我知道,你不服我。时至今日,我的确是个失败的师尊。冲玄死了,还有其他人,都死了。我不知道与你说什么,可能今夜一战过后,便轮到我。以后,阿响拜托你看顾,你应该比我做得好。我也托他守着你,但那家伙……总觉得不会听话。你俩都不听话,一点也不听我的。”
眼前有些模糊,唇角却牵动了一下。
白翎无声地缓了口气,拿起第二张短笺,这张上面没有涂改,所写的话亦与之前截然不同,令他渐渐皱眉。
顾怜道:“但有件事,你们一定要信我——我说斩月已死,不是意气发言!不知为何,自他渡劫失败之后,我从未真正伤怀。我只有过一次锥心之痛,是在他渡劫的某个霎那,纵使远在道场,也似肝肠寸断。白翎,我总是怀疑——怀疑斩月真的死了,活下来的根本不是他。但我试探过无数次,也用法眼观测了无数次,他一概滴水不漏,对过去的事应答如流。难道,真是因他被灵台枷颠倒了爱恨对错的缘故?我不明白。被逆转了心神的是他,为何心死的是我?”
字迹愈发狂乱,越写越快。
最后一笔斜刺里捺出,或许是被鸣镝所惊,无暇续写,匆匆赶赴了战场。
白翎蹙眉,陷入了沉思。
其实,他早有过相同的疑虑。
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奇怪的电视剧看多了,他对于顾怜的反应,总有些不理解。
此人明明对自家师尊一腔执念,提及老祖却总是一反常态,粗暴地喝止他人谈论,或者用“死人”这种话来代称。好笑是好笑,细究却经不起推敲,显得十分矛盾。
而且在揭露尹真就是老祖藏在他们旁边的化身前,顾怜对其毫无察觉。他们俩甚至在找到新河郡的叶府府上前,同行共事了好一阵子。
尹真——或者说老祖的变化有那么大么?还是说演技太好了?
再要么便如顾怜所言,他确实变了心。漫长的几千年过去,即使所念之人近在咫尺,四目相对,亦无所觉。
当然,最后一种可能是……
在他身侧的,并非所念之人。
白翎阴云笼罩的眼底,骤然亮起了一点清光。
他倏地抬眸,攫住了这片迷思。
当初借太徵道君的心境回顾旧事,他曾目睹忘川渡劫,老祖陨落。旧河塔顶的活石人因为相同的功法与剑骨,意外成了老祖的替身,才让老祖在万雷轰顶之下保住了性命。
可是,假如活下来的是替身,真身才是死者呢?
小妖们忽然感到一股使它们战栗的寒意,个个炸毛,不安地挪动。
青年望着短笺静止,眼中却仿佛酝酿着一片幽静的海。无数线索化作江河,同时汇入,形成浩瀚的漩涡,逐渐开始旋转。
白翎站了起来。
他清楚地记得,天雷结束之后,塔顶留下了一堆碎石块。那让所有人以为,承劫而死的是活石人,而从雷光中走出的白骨,定是斩月。
但,天雷之下,万物不存。如果斩月因渡劫失败而死,灰飞烟灭了呢?
活石人未必替他承载了多数雷亟,或许只是遭受波及,所以被击碎了石躯,徒留一副先天剑骨!
那他怎能对三圣和顾怜的往事对答如流?
因为——因为他曾是旧河郡人。曾经的那里人人得道,个个修仙,他不止会《太上迢迢密文》,他还修习了《片叶搜魂真迹》!
在斩月被千劫加身之际,活石人身上的灵台枷和识海钥也因雷电而松动,他乘虚而入,在两大法宝的加持下,看见了斩月的记忆。
白翎的头脑因为快速膨胀的猜想快要爆开。
他手头没有纸笔,直接以手撑地,在地上写写画画,梳理思绪。
小妖们看不出他写了什么,却知道有大事发生,吓得退开到数尺之外,紧张地围观青年自言自语。
“一个修士能同时修两部神级功法吗?没见过这样干的啊……”
“没见过不能代表没有。对,不一定是修不了两部,而是神级功法太少了!根本没几个人能拿到两部,有一部就谢天谢地了!”
“假如他那么好运,又有祖传公用的《片叶搜魂真迹》,又意外获得了《太上迢迢密文》呢?……所以他被盯上,所以他成了两大叶家的研究对象!”
白翎快速划动的指尖突然停住,在这瞬间恍然大悟。
所有似是而非的疑点都串在一起,以往许多个让他感到违和、却说不清道不明的瞬间,在结合了顾怜的遗言后,终于织出了让白翎浑身冰冷的真相。
现在修真界呼风唤雨的“展月老祖”,根本不是当初的“斩月仙师”!
谜底藏在谜面上——名字都换了,人还是原来的那个吗?
白翎转身就走,想立即把这个石破天惊的推论分享给众人。但,他刚走到门前,就站住了。
推门的手已经落在门框上,骤然绷紧。
房间外面,传来嘈杂的人声。偌大的裴府今夜忙忙碌碌,人们的脸上重现欢欣。
因为,打败展月老祖的希望回来了!
阴阳契与白翎同生共存,那是唯一能杀死老祖的东西。他已经请裴声和田漪等人传讯于另外三座孤城,召集幸存的人们,合力出征,发动殊死一战。
所以,今夜是个不眠之夜。
洛东的人们喜气洋洋,传递着久违的希冀和笑容。大伙儿都在收拾行囊,轻装简行,为伤患们准备担架。
田漪和徐景让弟子们御剑去传递消息,他二人则集结仅剩的修士战力,安排何人开道、何人镇中、何人殿后。
裴声也迅速出具了一份迁徙公示,呼吁人们作最后的拼搏,并下达了行伍的阵营规划,以求路遇魔物之际,迅速应变。
一夜之间,群情振奋。
裴响是展月渡劫的最后一块拼图,他已在十天前孤身前往道场。出征迫在眉睫,若无绝地反击,唯有引颈受戮。
就算展月会践行诺言,用裴响一人赴死,换人界回归太平,也没有任何人愿意接受这份“垂怜”。
活到现在的人,无不有亲朋好友命丧魔爪之下。
罪魁祸首展月——人人得而诛之!
白翎的手按在门上,却没有推开。他及时刹住了脚步,因为他意识到,刚才的结论决不能泄露半分。
顾怜为何到死前才留书于他?
为何不直接把猜疑公之于众,让大伙儿都想通展月的真面目?
因为全天下人,都寄希望于阴阳契,寄希望于白翎复活,彻底诛杀展月!
但现在白翎知道了,阴阳契能杀的人早已陨落,根本奈何不了即将飞升的鸠占鹊巢之辈。
他也明白了,为何斩月已死,阴阳契仍存——他的魂魄被千万名旧河郡冤魂当作了活石人,他们为了保护后辈,全力将斩月的亡灵镇压在霁青河下。
白翎在与斩月化成的怨灵交手时,曾看他寻找自己的剑。
七柄仙剑,无一例外,远在彼时的霁青河畔,展月手边。
而现在的斩月亡魂,已被尹真借机取走碧落幡后,借另外两具法力高强的怨灵形成古往今来第一可怖的三魂阵,埋在他预备渡劫的法场内,以那三灵搏杀的冲天怨气,当他祭坛灵焰的燃料。
小妖们跟了过来,围在他脚边。
老板小妖问:“恩公,你刚才心跳得好快。你要去救另一位恩公了吗?”
“阿响……”
白翎一直将师弟的遗书攥在手里,不曾打开。好像不启封、不看见里面的东西的话,就可以当师弟平安无恙,还在身边。
可他其实不打开也知道信封里装着什么。
那点凸起的形状,是一枚戒指。
白翎本想用来向师弟求婚的对戒,属于他的那枚,已经被取走了。留下的这枚属于白翎——是不是师弟临走前想以此告诉他,师兄,我答应了?
青年注视着门外某处,恍若出神。
强烈的愤怒在心底激荡,他面上并无表情,心中却怒火滔天。
在某个霎那,灵台里的功法发生了变动。一如多年前,与师弟心意相通的那一刻,“喜怒忧惧”中的“喜”,短暂地变成了“爱”。
此时此刻,“怒”也揭去了假面,露出深藏其后的“恨”。
白翎第一时间察觉了变化,依然是很快的闪烁,转瞬回复原状,但他隐约意识到,当功法修至大成,必然是他将“喜怒忧惧”的终极都感悟一遭,得出“爱恨”的后面二字。
爱恨……情仇?
白翎自认为小时候的成语填空做得不好。
他定了定神,终究把裴响留给他的信拆开,取出剩下的这枚素银指环。
不料当他启封时,信里藏的符箓应验了他的气息,即刻唤醒指环。黯淡的银戒散成千丝万缕银线,环绕在白翎身旁。
“花谕?!”白翎咬牙道,“阿响留着你做什么!他、他连剑都不带——”
岂不是送上门去任人宰割?!!
银线安静地围着他,轻盈纤细得如辉如雾,只有白翎知道,每一根银线都能削金断玉,杀人无形。
裴响却将此剑也留给了他……白翎总算惦记起了自己的剑,尝试感应片刻,发现“拂钧”和“凉紫”竟然在裴府外,而且一刻不停地移动着。
原来那俩家伙自他死后,一直在为他的安眠之地守城。可惜城门失守,仙剑不得已退居宅门,日夜不息地斩除邪魔。
白翎试着在心中感召,同时伸手向前,掌心向上。
下一刻,一阵异动的涟漪在心头涌起,一柄熟悉的双色剑粼粼浮现,在他的掌上归位。
剑身震颤不休,剑锋魔血尚温。
白翎屈指一弹,振落猩红的血迹,道:“你们……倒是挺乖。”
剑比人乖多了,白翎苦涩地想。
剑吟阵阵,倾诉着思念。白衣青年忽然转身去屏风后,换了身衣服,然后才手握剑柄,推开了门。
小妖们看见他的装束,目瞪口呆。白翎则满心满眼只有一个念头,大步走到阶下。
他已经想到了,新的办法。
死仇唯有血可解,他已经想到了无需阴阳契、也能杀死展月的新办法!
满院的人看见他露面,无不停手,满怀希望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