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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翎看着她朴素的黑麻袍服,道:“家主,请问现在是……是什么时候了?我的意思是,现在是哪一年,我睡了多久?阿响他……他在哪里,怎么没看见他?”
凡是能活动的人,都聚拢到他们身边,难抑激动之色。连地上躺着的伤患也忍住痛楚,含泪望着他们。
白翎说:“大家这是怎么了,为什么都是魔物造成的伤口?”
裴声的声音亦含哽咽,放轻语气道:“白真人,你刚醒来,问题一定很多,我一个一个回答。现下是你长眠后的第十年——从你被各位仙长和阿响送到洛东开始。”
“十年……太好了,这次才睡了十年!”白翎几乎有些惊喜,问,“然后呢?”
“在你‘死’后,展月老祖着手准备飞升,意欲成为修真界首个飞升成圣之人。可是,他已经没有耐心等待了。而修习《太上迢迢密文》者,须以血气和死意祭炼,他……他撤去了人魔两界间的秘境,令整个修真界充当祭坛熔炉。”
白翎:“……什么?”
操控秘境隐现的权柄在拜日神教手里,此境一关,群魔倾巢南下,且大部分没有了魔尊统辖,只会肆意残害凡人。
其后果可想而知。
白翎沉默良久,道:“那现在形势怎样?修真界……人们还好吗?”
话音未落,人群中响起了哭声。
这声没忍住的呜咽像是打开了泄洪的匣门,接二连三的泣音响起,裴声容色灰槁,良久才说:“洛东只剩下我们了。白真人,所以没人守着你醒来。抱歉……我们真的没人了。”
自手张了张口,由于过度震惊,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心中不可置信地想:
怎么可能?曾经有数十万人口的繁荣城郡……如今只剩小几千人?
怎么可能!
“凡人面对魔物,如同蝼蚁面对象群,只能任其践踏。”裴声长叹一声,道,“每至夜晚,城内城外、各处邪祟横行,夜不安寝。若非有一群善炼丹药的小妖千里迢迢来助我等,恐怕我们也早陷入了弹尽粮绝之地,与其他诸多城池一样,沦为魔物肆虐的废墟了。”
“小妖?”白翎一怔,问,“他们是不是叫‘大君鼎’??”
“对,正是这些能妖异士,不知怎地感应到你命悬一线,一路从魔域找到了这儿来。不过,他们现在已更名为‘老君鼎’了,他们说你有什么……”
白翎愣了愣,道:“我有新年限定发行的‘大君鼎’翡翠票折?”
“没错,正是此物,时刻关切着你的命脉。”裴声说,“小妖们原本只是来为你炼丹的,不过仅数天之后,秘境作废,北方的数座大城沦为老祖飞升的祭品。于是,他们留在了洛东,为民众炼丹。因魔潮势强,道场反扑,太徵道君率领的义军不得不持续后撤,眼下只剩洛东、新河、莞州、株陵几座孤城,在魔物的围困下苦苦支撑。”
良久无人说话,白翎忽然不敢继续问了。
裴声道:“还有阿响……”
“他怎么样?”白翎眼瞳轻颤,脱口而出。
“他在十天前离开,去往霁青道场,主动献祭给老祖,愿作他飞升的替身。阿响以此换取老祖在飞升之后,驱逐人界的群魔。”
最后一个字落下,满堂皆寂。
裴声终是不忍地别开脸,泪水染湿了眼角细细的纹路。
白翎的双目近乎空洞,轻声道:“阿响他去……找老祖了?”
他顿了顿,情不自禁地追问道:“他一个人去的?!为什么!为什么让他一个人去???去……去献祭?!”
裴声陷入了沉默。
恰在此时,一群活蹦乱跳的小东西涌入大堂,争相叫道:“恩公!”
“恩公你醒了呜呜呜你终于醒了啊——”
“老君鼎”的小妖们蜂拥而入,一下子挤到白翎脚边,打破了凝重的氛围。
为首的是老板小妖,尾巴摇得快起飞,兴奋地嚷嚷:“恩公你醒了,修真界有救了!!!”
“……什么意思?”自翎不明所以,看向裴声。
裴声说:“你醒了,你体内的阴阳契也随之复苏。白真人,我们又有能杀死老祖的机会了!”
“那我师兄师尊他们呢?还有林师姐,你认识的——我们快点集合起来去讨伐老祖吧,去把阿响带回来!万一去晚了——我们要立刻出发!!”
白翎终于能一口气说完。
其实在刚听见裴响回了霁青道场时,他就差点转身往外走。然而事关重大,局势已差得不能更差,整个修真界好像下一刻就要倾覆。
他硬是克制住了冲动,迫使自己冷静。
以前不是越危急的时候越沉着吗?怎么关系到师弟,就难做到了呢?
不知为何,裴声久久无话,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她几度欲言又止,在白翎紧张的注视下,最后向他颌首道:“白真人,你随我来。”
在众人的目送里,裴声将白翎带到了裴府后院的花林深处。白翎记得这片地方,曾是裴琳的葬身之处,百年前便鲜有人至,漫山遍野有花无人,如若桃源。
一条新修的小路贯穿了林子,路两侧碧影纷纷,树叶沙沙作响。此间幽静非常,透着恍如隔世的气息,偶有鸟儿哀鸣。
越往前走,自翎越感到心脏疾跳。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一言不发,没再提问。
直到他看见了林立的墓碑,以及一眼望不到头的坟茔。
他走出花林,来到了一片坟场。
时值黄昏,夕阳在天际迅速地下沉,陷进浓厚的铅云中。像一颗烧红的铁球掉进脏棉絮里,不由分说地融化出一个大洞,淹没进去,悄然无声。
白翎的呼吸有霎那暂停。
初春的凉风吹过,吹动他的发梢,也吹过无数的坟头草。雨已经停了,细草柔如丝玉,噙着一粒粒露珠,在风中相顾无言。
大大小小的坟包挨在一起,有些坟前摆着祭品,有些坟前空空如也,甚至连碑都没立,孤坟野鬼,不知姓甚名谁。
自翎忽然明白了,师弟为何会孤身远行。
是不是能陪他一起的人,都不在了?
“不是才十年吗?怎么……”
怎么连最后一面都没赶上,一个都没有告别。
白衣青年不明显地晃了一下,缓步走进坟场。他的背影沐浴在夕光里,夕光慢慢地黯淡,城中传来了魔物觅食的嗥鸣。
自翎看见了很多熟悉的名字。
他每当在墓碑上认出熟人,都会安静地站一会儿,垂眸看碑上的刻字——虽然已无暇也无力为死去的修士砌造仙像,所以白翎熟识之人的坟墓都混迹在众多凡人的坟包中,但,他们还保留着为逝者刻字留言的旧俗。
从坟茔所处的位置,白翎可以大致推断他们死去的时间。
诸葛悟、林暗、太徵、顾怜……或许是死去的凡人实在太多,夜里鬼哭不绝,所以裴声将仙人遗骨收殓于此,镇一镇绵长如雨的愁怨。
碑上的刻字署名越来越少,等到顾怜坟前时,仅剩裴响一人留书。
他的话很简短,只有一句:“莲台无妄火何故熄灭?”
而在顾怜的墓碑旁,立着一座无字的石碑。自翎明白,这是裴响立给自己的——空白的碑面,等着师兄醒来,去为他书写。
师弟在师尊也倒下之后,便存有死志了么?
短短十年,师友尽丧,爱人长眠。白翎抚摸着空白的墓碑,神思不属,不知过了多久,远处有人呼喊:
“师兄——白师兄!”
听见“师兄”二字,白翎浑身一震。可是如血的残阳下,几道遁光穿云而至,并不是他为之心绞的人。
遁光们落在地上。人影变得清晰,为首的居然是田漪和徐景。
白翎总算是牵动了一下唇角,上前半步道:“你们……”
“我们听说你醒了!白师兄,你感觉怎样?”
田漪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徐景更是原地乱转,把带着的一帮小小辈拢到身前,往白翎跟前推:“叫师叔,这位是见星真人白师叔。你们十年前见过的!”
当初的小豆丁们已经齐齐长成了嫩瓜秧子,个个十多岁,一派少年意气。他们年纪小,但白翎只一打眼,就知这群孩子是上过战场的,每人的眉眼间都有所沉淀,全然不复只顾着吃喝玩乐的仙童模样。
他们按照齿序,自报姓名,向白翎见礼。
白翎下意识往怀里摸,又想拿几封红包出来,可是手伸进怀里才想起,芥子袋等随身物品都不见了。
徐景阻止了他:“白师兄,你醒了就是天大的喜事,还客气干什么?你……你的脸色不行,你还好吗?”
片刻后,白翎摇了摇头。
他说:“阿响不好。”
没人说话,皆知以前和现在发生了什么。田漪和徐景想起大师姐,同时低一低头,强捺悲伤。
可是白翎不哭不笑,怔怔地站在原地,更让众人忧心。
最后一点余晖寂灭了,天地陷入黑暗。
白衣青年侧目望向无字的墓碑,许久后,田漪忍不住吐露了实情:“白师兄,裴师弟让我们一定看住你。万一你在老祖飞升前醒了,绝不许你去追他。我们……人界已无力回天,你要节哀啊!阴阳契在你体内,你一定要沉住气,那是最后的希望了!”
白翎却轻轻地说:“节哀?我很难过吗。”
“白师兄……”田漪道,“你哭了。”
白翎后知后觉地触碰面颊,碰到了满手泪水。
第186章 一百八十六、迎亲
“嗤”的一声,白翎点燃了屋里的烛火。
须臾过后,他发现烛台里只有小半截蜡烛头,想来此物也是紧缺的物资。
白翎又将烛火挥灭了。
月光渗进窗户,为一切陈设盖上白纱。这间屋子里装的,是留给白翎的遗物。
遗物不多,几封信,还有几件东西。
东西一览无余,锈迹斑斑的银铃,半块残损的披帛,数把无主的断剑。白翎一件件看过去,便知是谁留的。
他拿起了信件,一封封拆开。在南方,纸张放着个把月,便会泛黄,之后生出细细的霉点,逐渐长满纸页。
即便裴声命人好生收起了这些信,信纸上仍洇开了连片的霉斑,像是青绿的颜料不慎滴落,染透了一列列风格迥异的笔迹。
白翎一张张往下读,房间里安静异常,除了纸页翻动的细响,没有其他声音。他忽然有些恍惚,感觉回到了上次醒来的时候。
在他的仙像基座上,也刻着亲朋好友的留言。为什么那次睡了百年,醒来后大家都在,这次才十年而已,醒来就剩下他一个了呢?
几个矮小的身影悄悄推开房门,为了都能看见房里的场景,一个踩着一个,叠成了高高的罗汉。
它们见青年未被惊动,又拖着毛茸茸的胖尾巴,竖着大大尖尖的耳朵,分散到地上,溜进屋中。
它们围到白翎脚边,担心地仰头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