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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仿佛凝冰,不知为什么,白翎读懂了师弟的沉默。虽然裴响向来安静,但白翎就是明白,有时是他保持着沉默,有时是他“说”出的沉默。
白翎笑道:“抱歉?”
裴响:“……”
裴响略一点头。
“哈哈,小孩子是容易受惊啦。不过没关系,你在这跟着师尊就好。”
白翎说着拍拍他肩,一路给居民派发碎银,道着“借过”,走到了孩子们背后。
他很有礼貌地问:“方便给我看看吗?”
孩子们正为哭闹的婴儿焦头烂额,发现是他,又害怕地偷瞄裴响。
白翎道:“那位是我师弟,他不是故意的。来,让我抱一下吧——”
隔着纱帘,他含笑的眉眼更显温存。孩子们从没见过这样的清丽人物,不禁呆了,把襁褓双手奉上。
白翎无需画符安神,只消他周身灵气,便能使啼哭不止的幼儿舒缓下来。孩子到他手上,顿时不闹了,甚至咿咿呀呀地伸手,被拂面的青丝吸引。
时值初春,入夜微寒。
白翎一面把伸出来的小手放回襁褓,一面问满面敬仰的孩子们:“你们住新河郡?”
“嗯……是是是的道长!啊不仙君!!啊不仙长!!!”
“随便叫什么都行。我只是想问问,城里是不是在庆祝什么节日?还是说每天都这样红火,晚上大批人进城?”
“没、没有,我们在过节来的,新火节!”
另一个孩子争着说:“仙长头回来吗?新火节很热闹的,您留下来过节吧!”
白翎答应道:“好啊,我们就是来玩的。不过新火节是什么?”
“咦,我来说我来说!新火节是庆祝太阳重新升起的呀!两千年前魔族射落太阳,展月老祖让大江大河全部流去霁青山、收集所有灵泉,才重新造出一个太阳!新火节是庆祝天空被重新点亮的节日!”
“仙长从哪来的呀,你们那边不过新火节吗?”
一听和老祖有关,白翎眉梢微挑。
他道:“我从北方来。新火节……是纪念老祖的节日?”
“不是不是,是纪念太阳的节日!”
孩子们着重强调,还想多说,却被守门的城卫喝止了。他们只好接回婴儿,一步三回头,跑去接受检查。
白翎挥挥手,回到裴响身边。
顾怜显然将他和孩子们的对话听在耳里,哼道:“死人确实没什么好纪念的,这里的人还算聪明。”
“师尊……死人要是不重要,你跟着我们干嘛?”白翎啼笑皆非,索性揭穿他道,“要不是我们来老祖的老家探底,你才不会跟来吧。”
“胡说!”顾怜瞬间涨红了脸,“本尊、本尊是想尽到为人师长的责任!”
“啊,那你早三百年干嘛去了。不对,我听说师兄也是自学成才,你早七百年干嘛去啦?”
“他天资卓绝无需指点,你——你——”顾怜气道,“反正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嗯嗯嗯。羊都丢的丢睡的睡失忆的失……了,你觉得未晚就未晚咯。”
队伍缓慢地向前移动,白翎好整以暇地笑道。
顾怜被戳心窝子,勃然大怒。可他一靠近白翎,就感觉不对,再看看白翎挨着的裴响,在更为直观的比照下,才明白“不对”是身高的不对。
顾怜怒不可遏,使劲攥拳,白翎笑嘻嘻提醒:“哎师尊,闹市不可施法哈,别丢了你梦微道君的脸。丢你的脸事小,万一伤及老祖的颜面,那可就——”
“住口!”
顾怜往袖中一掏。
白翎犹带笑意,实则已然戒备。没想到,顾怜从袖中掏出了一卷厚厚的银票,“啪”地拍给裴响。
裴响:“……?”
顾怜昂首挺胸,向白翎得意地宣告:“逆徒,你身上钱不够了吧?客栈可不便宜。更别提你要干的事,桩桩件件都是开销。往后的日子,你们谁更听话,我就给谁发钱!”
他骄傲如斗胜的公鸡,耀武扬威地睨着白翎。
白翎却一声轻笑,旋即佯装害怕:“啊——没钱怎么办?我明天晚上不会要睡大街吧——”
顾怜更畅快了,说:“你现在学会尊师重道了?”
“不会。”
然而,一道低而冷的嗓音响起,仿佛同时回答了两人的话。一卷银票递到白翎面前,正是顾怜刚给出的那卷。
白翎笑吟吟将其收入袖中,对身侧人轻快地道:“谢啦,还阳真人。”
顾怜已经呆住,裴响则无声叹息,淡淡瞥白翎一眼。白翎自知扮可怜的伎俩太过粗劣,全然被师弟识破,但还是随意地一耸肩,微微笑着回视他。
裴响无言,先行走向城卫。在他的身影上方,一丈长的匾额以朱漆刻字,正是“新河郡”。
第110章 一百一十、微澜
一入城内,过节的气氛扑面而来。
虽然不知新火节具体是哪天,但看人们喜气洋洋的面孔,恐怕接下来一个月都有得闹腾。
白翎和陌生人搭话无往不利,借着接受盘查的时机,从城卫处探听来了新河郡有名的客栈。
反正花的是顾怜的钱,若是省着用、去些小门小店下榻,这位大爷肯定嫌这嫌那的。所以,白翎干脆领着师弟和师尊,直奔全郡最阔的“红日山庄”。
山庄恰如起名,在满城朱楼之中,红得格外艳烈。沿着贯穿全城的新河大道前行,远远便能看见,几座拔地而起的铜塔,金红色的梁栋与长街烛火相照,彩霞蒸蔚,烧透半边天。
美景当前,每个人眼底都被映出了跳动的亮光。白翎抿着一丝笑,在师弟跟前不好太过雀跃,但顾盼神飞之间,欢快溢于言表。
街头巷尾,总有大大小小的仙像,白翎颇为奇异。他知道凡间有塑像画符、祈求仙人襄助的传统,但一座城里,供奉一两名实力强盛的修士即可,多了地盘不好分。饶是新河郡地广人博,也不至于三步一龛、五步一像。
难道遭遇危难之际,家家户户都请来自家供奉的道长?那整个霁青道场的修士都要云集于此了。
白翎忍不住细细观摩路过的仙像,然而沿途走过,竟没有一尊是他认识的。更有意思的是,仙像脚下的牌位也没有写任何修士的道号,而是刻着诸如“甲三十七”之类仿佛编号的数字。
他心念微动,小声问裴响:“还阳。”
“嗯。”
“你之前说知道新河郡,那你知道这些仙像的来头吗?他们供的到底是谁呀。”
裴响适时拉动白翎的衣袖,让他避开马车溅出的污水,随后说:“新河郡远离魔域,不奉修士。偶有妖邪作祟,寻常的方士即可处置。此间仙像,年代久远,当地人只作是先贤遗物。”
“哦……谢谢。”
白翎想起林暗告诉他的,一千年前,这里的人们忽然忘记了一切。之后旧河郡变成新河郡,人们的记忆形成了断层。
看来,仙像是当地人失忆前就存在的。白翎更感兴趣,忍不住驻足观察。刚好顾怜相中了路边摊的糖画,白翎立即头也不回地迈进道旁香舍。
因为仙像随处可见,城中的香舍应运而生。香客们熙熙攘攘,在此采买香物供品。
而在院中树下,立着大小三尊仙像,仿佛是一家三口。白翎在折雨洞天看书打发日子的时候,读到过各地塑像的工艺一览:越是古老的仙像,越看不出雕的是谁,甚至看不出雕的是啥。
一则古人的水平有限,二则仙像历经岁月磨损,可能失了原貌。
但看新河郡的仙像们,虽然古老,但每一尊都栩栩如生,无怪乎白翎刚见到他们时,还以为是修真界现在流行的修士塑像。
旧河郡的雕刻手艺如此高明?
白翎的目光落在眼前的三尊像上,见他们和寻常的人家一般,紧密地依偎在一起。如果是某个阴雨天来,稍一不慎,或许会把他们当成真人,也不一定。
有香客要来上香,白翎让到一旁。
就在他侧身让步的刹那,忽然间,竟觉得有人在看自己——不是香舍里的居民,而是那三尊仙像。
白翎呼吸一滞,倏地再看回去,可是仙像就是仙像,死物而已。雕得再活灵活现,也不是真的。
父母相依,搂着孩子。白翎定定地望着他们,不知为何,从原本的温馨和谐中,看出了一丝异样。
爹娘紧抱着小孩,未必是表达关爱吧?也可能……是在尽最后的力气保护他呢?
“这位公子,对不住啊,能不能再往边上稍稍……”
一个老实巴交的声音打断了白翎的思绪,他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大家子搀着年逾古稀的老人。
白翎“啊”了一声,转身走出香舍。
这里香火兴旺,显然是街坊邻居都觉得一家三口的仙像好,能图个美满团圆合家欢。他总不能自己没感受过家庭幸福,就把人家往邪门的方向想吧。
裴响静静地立在门口,一身黑衣浸在流光灯彩中,像一柄玄铁镇纸,不轻不重地压在斑斓画卷角落。
他身侧人来人往,总有人瞥他,议论纷纷。白翎不用想也知道,大家在猜这位冰冷俊美的道长,一个人等谁。
白翎跳步过了门槛,道:“师弟?”
裴响下意识抬头,不过抬头之后,面上浮现短暂的空白。少顷,他道:“我?”
“不是你还能是谁。”白翎见灵台枷没有发作,松了口气,但还是立即打上补丁,说,“我全天下就一个师弟,当然喊你师弟咯,一直叫道号也太生分了。”
裴响眼睫轻颤,略显生硬地一点头。
良久后,他齿间逸出一声极轻微的“白师兄”。
“对!就这样喊我,比道号好多了呀。”白翎没想到他能回礼,顿时双眼弯弯。曾几何时,只有两人吵架的时候、裴响才拿来和他置气的称谓,现在听着也万般亲切了。
白翎看向路对面:“师尊好了没?”
正说着,就见顾怜手持一面巨大的糖画,耀武扬威地走过来。他手里拿的不是双喜字、七宝珠等寻常图案,而是一幅他本人的自画像,连背后的剑轮都添上了。
再看糖画铺子的老板,刚咬了一口到手的金元宝辨认真假,然后疯狂甩动酸胀的手腕——七十二道剑影,挣钱不易啊。
白翎哈哈出声,心知顾怜肯定被当成异想天开、幻想自己是当世剑仙的地主家傻儿子了。而且糖画能还原的形状有限,在顾怜眼里,他拿着《梦微道君降妖伏魔斗阵图》,在路人眼里,根本不知道剑轮是什么,只当他画了个刺猬精。
一个幼童指着顾怜的糖画大叫:“豪猪!!”
不要命的小家伙立即被家长捂嘴抱走了,徒留满面震惊的顾怜,还有爆发出大笑的白翎。
霎时间,顾怜的脸上五颜六色,什么情绪都走了一遭。他本来不敢信小孩说的是他的宝贝糖画,但看白翎笑得直不起腰、差点脚滑翻进路边沟里,又被裴响一把捞住扶起来,顾怜再迟钝也明白了。
白翎没想到自己腹诽的“刺猬”输人一头,高手在民间。糖画铺子的老板见势不妙,推着车飞快跑了。
顾怜的气无处撒,直直向白翎走来。
白翎立即搭住师弟的双肩,把他移到身前,高声说:“师尊!这可是大街上,师祖的颜面啊——你还要不要了!”
顾怜愤怒地绕过裴响:“孽徒,你刚才笑什么?出来,你有种出来,本尊座下绝无缩头乌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