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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上车时,顾怜突然回头,命令二人道:“车中的传音符箓,不许撕掉。白翎,休想教他不三不四的东西!”
他抛下这句话便闪身进了车厢,再“唰”地扯上车帘。白翎无声地扮了个鬼脸,作口型说“就教就教,你不教的我都教”。
旁边的裴响又撩起车帘,静静地看他眉飞色舞。白翎立即收起怪相,向师弟嫣然一笑,登上鹤车。
现在的师弟,定不会再抱着他御剑。白翎虽然言语上以此试探过,但实际上,提前安排好了代步工具。
他原想招四到六人同行,两驾鹤车刚好。没想到顾怜横插一脚,还霸占了一整辆。
算了,顾怜跟着就跟着吧,留守老人怪可怜的,反正他受气了自己会跑。白翎心里想着,再瞧见师弟落座于对面,心情愉快地托着脑袋,对外面辞别的钱掌柜挥了挥手。
鹤车预设了目的地,一日千里,当晚可达。随着裴响将车厢壁上的灵石按下,灵符捏就的仙鹤振翅高飞,转眼飞上云端。
商行安排的座驾,无比奢华。车厢空间宽敞,白翎有太多话想问,一时间却不知从何问起,支着头出神。
况且在头顶的青金灯罩上,贴着传音符箓,两间车厢内不论有什么声音,彼此皆可听到。白翎抬头望了一会儿,发现符箓共二张,一张可让顾怜听见这边讲话,另一张则让他们听见顾怜的动静。
忽然,裴响开口道:“见星真人。”
“嗯?”白翎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裴响停顿片刻,问:“我们以前见过吗?”
白翎微微怔住,无法回答。若是肯定,势必又牵动裴响的记忆,让他受灵台枷的折磨。但若否定,裴响既有此问,明显已察觉了什么。
白翎定住心神,道:“裴道长觉得,我们见过?”
头顶上传来警告的咳嗽声,白翎直接一伸手,把传来顾怜声音的符撕了。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君也在外照样不受。
他继续问:“裴道长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没有。”
裴响微蹙着眉,目光落在白翎交叠于桌上的双手,又落回白翎面上。少顷,他淡声道:“我想多了。”
“唔。”白翎点点头,拈起一枚果子,自然而然地塞到裴响唇边。他以前吃什么好东西,总是习惯性地喂给师弟一个,而师弟一定会露出不赞许的表情,然后乖乖吃掉。
果不其然,眼前的裴响重复了一遍这个流程。可当他启唇的一刹那,便察觉了自己的反常,双目微睁,抗拒道:“抱……”
白翎眼疾手快,不等抱歉说完,就把杏仁推进了裴响口中。他动作轻巧,指尖轻轻地蹭过裴响唇瓣,意识到这点冰凉柔软的触感是什么后,白翎看着手一愣,又对面前人笑道:“抱歉?”
裴响目露惊愕,但口中有食物时不得言语,遂神色复杂地吃下了杏仁。
许久后,他承认道:“很奇怪。”
白翎观察着他的耳钉,见没有刺痛师弟的迹象,大着胆子问:“哪里奇怪呢?”
“你对他人,亦是如此?”
“啊?‘此’指的是——”
“会喂他们吃东西。”裴响的眼神略显晦暗,说,“以及,相距甚近。”
白翎并没有先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道:“我这样对你,冒犯了裴道长?”
裴响:“……”
裴响的眉峰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白翎立即意识到了症结在此,这就是裴响最感到奇怪的地方。
他应该对白翎的行为不悦,问题是他没有。
裴响确认道:“我们见过。”
他定定地看向白翎,说:“我被封锁的记忆里,有你存在。”
窗外流云飞渡,鹤车在湛蓝如洗的高空掠过,似在一望无际的水面上行走,划开万千波纹。
一切都很安静,如此高度甚至没什么其他的鸟儿,只有柔和的风声。白翎强撑镇定,微微笑问:“既然裴道长知道把我忘了,那现在的你,对我还记得多少呢?”
裴响说:“你是诸葛师兄的道侣。”
白翎:“………………”
刚积攒起来的悸动顷刻稀碎,白翎嘴角直抽,感到一口血猛冲喉头。
窗外传来顾怜的哈哈大笑,不用符箓都清晰可闻,甚至有他大力拍桌的声音。
白翎几欲喷血,好在下一刻听见顾怜把桌子拍塌了。他生生稳住情绪,假笑两声道:“还有什么?不会只有这个吧!”
“别的……我每次去参拜师尊,皆会路过你的遗……塑像。师尊说,你在和诸葛师兄的婚典上意外离世,仙去山上的弟子廊舍,是你故居。”
裴响的声音渐低,手也按在了耳钉上。白翎面色一变,制止他道:“阿响!”
这个称谓脱口而出,居然让耳钉渗出了血。裴响一把攥住了白翎的手腕,咬牙道:“你以前,也是这般唤我?”
“不……裴道长,我、我喊小辈都是这样的!阿景阿漪阿丘……还有个阿怜,阿怜你过来啊!”白翎说着把脑袋伸出窗口,冲另一驾鹤车喊道。
顾怜果然被激怒了,化成一道剑影,瞬息出现于白翎身侧。
他横眉骂道:“不省心的家伙,瞧你干的好事!裴响,停止回忆,这厮说他叫人都是没轻没重的,你听见没?你们以前认识,但并无什么关系,别想了!”
白翎本来反握住裴响的手,见他齿间泄出闷哼、轻颤不已,终是把师弟松开。
霎时,裴响的眉关亦解,吐息缓和许多。他鬓边沁出了冷汗,再抬眼望向师兄,只见白衣青年紧紧地背靠厢壁,虽目光锁于他身上,但连双手都贴着座位,仿佛在极力远离他。
裴响垂下眼睫,注视着满手淋漓鲜血。
他的面上竟有些空白,少顷,喃喃道:“你刚才唤我什么?”
白翎:“……啊?”
裴响:“我不记得了。”
第109章 一百零九、进城
灵台枷起效如此迅猛,白翎虽不算完全出乎意料,但还是难免的心一沉。
他观察着裴响,见他似是被重置了短期内的记忆。神教旧派在他的脑海中遍布禁令,但凡触碰,灵台枷即刻发作。
裴响耳垂渗出的血逆流而上,如一滴滴珊瑚,滚回苍白肌肤和乌黑铁钉的界限里。
他依然盯着白翎,意识到了刚发生的变故,不再追问,淡淡道了声:“抱歉。”
“是我的错。”白翎放松身形,对他露出微含苦涩的浅笑,补充道,“还阳真人。”
车厢内陷入死寂,无人续言。
裴响仿佛对白翎的话并不赞成,皱了皱眉,但余痛未清,向顾怜颔首以礼,而后闭目养神。顾怜抱臂哼声,大马金刀地坐着,浑身上下写满不爽。
白翎没想到师尊来了就不打算走,要在这亲自盯着他俩。可是他看窗外的高空头晕,只好目视前方,望着果盘出神。
怎么想都是鹤车的问题。
上回同乘鹤车,还是白翎、裴响、诸葛悟三人,一路尴尬难捱。现在更多出了一分无以言表的凄楚心酸,由此可见,闻名天下的展月一脉,被鹤车克了。
白翎双手捂住额头,不明白自己怎么还能煞有介事地得出这种结论。苦中作乐也得有个限度吧?他以后连“阿响”都不能喊了啊。
透过两手间的空隙,他的目光游离在对面人身上。现在的师弟,或许也可以用青年形容了。
两人站在一起,若叫不明真相的外人来看,定分不出谁长谁少。更有甚者,大概会根据二人一个沉静、一个烂漫,把白翎打为齿序次者。白翎与眼下的裴响相对,确实也不如以往游刃有余,师弟再不是他能随意捏扁揉圆的可爱可怜之物了。
旅途在万千思绪之中,倏忽而过。
白翎心旌飘摇,不觉间,注目在裴响颈项的一点,盯着那一圈圈纱布。于是他并未发觉,裴响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亦不动声色地望着他。
顾怜是已经睡得四仰八叉的了。就算两个徒弟眉来眼去暗送秋波,他也是浑然不晓的。
还是白翎第一个察觉了天色变化,外边暗了下来。云层倾斜,灵鹤滑翔下降。他三人因车厢内嵌的法阵,并不会失衡,白翎壮着胆子往下看,发现下方已是开阔的原野。
南方多丘陵,而在矮山环抱之中,有一片偌大盆地。
谷地无垠,一马平川,似千年前仙人在此拂袖,之后万里无尘。鹤车逐渐近地,白翎克制着晕眩,紧紧扒着窗沿——没有比现在更好的熟悉新河郡全貌的机会了。
只见一条大河把盆地一分为二,滚滚波涛奔流向海。白翎认得此河,正是修真界鼎鼎大名的霁青河。
两千年前,河水中蕴含着丰富的灵泉,滋养出两岸沃土。不过经展月老祖汇天下灵泉、凝霁青冻雪后,江河波涛中灵气渐弱,现如今,已是浩浩汤汤的凡水了。
即便如此,两岸依旧形成了规模庞大的城池。白翎从空中俯瞰,入目是一眼望不到边的万家灯火。
他没想到,远离道场的南方,亦有这般富庶繁华的聚落。
离得近了,隐约可见朱楼紫瓦、斗拱飞檐,广衢长街直通天尽头。路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是与霁青城全然不同的风貌:虽无仙气浸染,但有凡家热闹。
华灯初上,满城鼎沸人声,鹤车徐徐落在城门口。大红灯笼一字排开,把每个城门洞下排的长队照得明晃晃、敞亮亮。
白翎这才收回视线,提醒另两人下车。一扭头,却见裴响正看着自己。
不等他说话,黑衣剑修先行下地,侧目打量着城门楼,同时一手挑起了车帘。
白翎:“……”
白翎慢慢地说:“师尊,到地方了……喂喂喂。”
顾怜被他摇醒,登时因起床气怒发冲冠。白翎也学师弟,不等他发作,轻快地跳下了鹤车。
当站在地上时,才算切身融入了眼前情景。巍峨的城门楼张灯结彩,不断有人从他们旁边经过,尽是从周围的村落来,往城里去的。
“城里好像在过节。”白翎敲敲车门,“师尊,你佣金还要不要啦?”
“孽徒,你花的都是我的钱!”
顾怜很有气势地一撩下摆,终于在两名弟子一左一右的等候下,屈尊下车。他横两人一眼,似觉得像他心心念念的开路道童,于是面色稍霁,负手走去了前面。
白翎把鹤车收入芥子袋,边戴幕篱边嘀咕:“你花的不也是老祖的嘛……走吧还阳。”
裴响不置可否,和他并肩而行。
三人跟在一条队伍的末端,引得附近之人频频看顾。不消片刻,便有细密的私语声网来。
“哦哟,好神气的小公子!紫衣少见啊,富贵人家才染得起吧?还是绸料……”
“你看你看,那位黑衣郎君背的剑,瞧着不是一般沉。我猜有十斤。”
“我猜百斤!”
“嘘——小点声儿。他们这样出挑,肯定不是凡人,约莫是外地来的道长,触犯他们要被杀头的……”
“我不信。嘿嘿,白衣服的哥哥对我笑了,我没看错吧?我觉得他是好人……哎呀枣子!好端端的你哭啥!”
“黑衣服道长忽然看了我们一眼……”
两三个半大孩子,抱着个襁褓中的婴儿,刚拔完野菜回家。他们正议论得起劲,一尺来长的小家伙突然哭了。
白翎本来对他们报以友好的微笑,不料裴响也投去一瞥,煞气惊醒了梦中稚子。另几个毛孩察觉不妙,在一片笑骂声中,飞快地窜去了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