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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鸣西堂 第50章

“谁卖你?”

“我喊他爹。但现在,他不过是个该死的人罢了。”

秦诏轻笑,巧了,我也准备回秦国杀爹的。

“我们秦人,素来骨气铮铮、爱憎凭心的。”秦诏站起身来,眯着眼笑看她:“你这性子,倒是不错。往后,就在东宫做事。四处都知道……你是我的人,凭着东宫女官的身份,也便利些。”

焦儿随着站起身来,又镇定问道:“今晚,你不打算要了我?牙子们为了卖的贵些,不曾伤我。因而如今,我还是处子之身……”

秦诏怔了片刻,尴尬摇了摇头:“我还小。”

在焦儿惊诧的目光中,他又道:“我父王……眼光不错。”

停顿片刻,他缓声道:“今晚留下来,就躺在那张床榻之上,拿出你看家的本事,闹点动静出来。明天一早,去回禀父王,就说……秦诏已通风月。”

第44章 我之隅

这事儿就搁在东宫里压住。

秦诏依靠在殿中宝座上, 无意识地摩挲着小臂上的金钏,如今,那物尺寸更紧实了些。他父王给他的恩赐, 慢慢收紧成为锁链,将他桎梏在“东宫”的位子上。

€€€€有实无名的宝座, 不允他逾矩。

秦诏发觉他父王敏锐、手腕高深,自己未必斗得过。所以眼下, 只能将计就计, 装傻。

他知道,乖乖躲开, 不耽误人成婚,是最好的法子。到那时, 选了旁的秀女,免了卫、俞二人入宫作妃的乱子,甚至忘过去, 将人冷落撇下, 更是再好不过了。

但秦诏不想躲开、不想给夫人们让地方。

他腹中烧灼,顶得心口难受。

方才掀翻的金色果盏, 此刻正静静躺在地上。滚落的林檎果, 也沾了灰尘, 叫小仆子们跪行着捡起来了。

德元示下了个眼神,撵他们走,自个儿则是含着笑上前去,问道:“公子这是生的哪里的气?王上心疼您,赏赐美娇娘,岂不是大好的事儿?”

秦诏睨了他一眼,轻哼一声, 没说话。

“这父子恩情,同那夫妻之间,定是不同的。王上纵成了婚,养育公子也尚需时日,再有个三五年,公子归秦,又岂会管什么恩宠不恩宠的?”

秦诏仍不语。

桌案上还剩了一粒葡萄,秦诏捡起来,捏在手心里摩挲着,片刻后,他下了几分狠力气,那紫色的果肉被糜烂在手心里,汁液飞溅,自指缝里淌出来……

德元问:“公子的意思是?”

秦诏淡淡地开口,“我说过了,父王是我的。”

€€€€是我的,任凭谁,也夺不去。

德元不敢搭腔,生怕秦诏将他当葡萄一般,掐在手心里。

可人精儿似的仆从,什么风浪没见过€€€€他抬眼,望着秦诏幽沉的神色,怔神了那么两秒,复又垂下来,心里直犯咯噔。

他不太敢猜。

但他鬼使神差地开了口:“公子,宫里也有……”

秦诏闻声应道:“有什么?”

德元没底气地说道:“也有……男官。”

秦诏:“……”

那几个奇妙的字眼儿滚过去,自秦诏心底一闪而过。某种解脱似的恍然大悟涌上来,而后不敢置信似的,他又皱了眉,问道:“什么意思?什么叫男官?”

德元不敢答,自匣中取了画册来,双手奉到人面前。

“公子,这……”他战战兢兢,犹豫着给不给似的,“这里面,可都是些……”

秦诏不耐烦,摸过来便往后翻。

“……”

两个勾画逼真的小人“缠斗”,皆是男子。

画面冲击力实在太强,以至于秦诏感觉手心之中,属于浆果的汁液开始粘稠,湿漉漉地舔着手心。

又慢腾腾地翻了几页之后,秦诏抬头:“……”

德元对上人的视线,从那双眼中找到沉重的尴尬。

他迅速开口,替人挽回颜面:“啊……公子勿要误会。是按照规矩,东宫每样册子都该您过目的,所以小的……才拿给公子看。若是公子要罚,就狠狠地罚小的,您可万万别放在心上啊。”

这台阶递的恰到好处。

秦诏哼笑:“是该罚。你这没眼色的东西,拿这个给我看,岂不是腌€€人的眼睛?什么男官女官的,不过是些糊涂虫罢了!要是成天介寻思这些,那正事儿还做不做了?”

“再者说了……旁的人,焉能跟父王比?”

“是、是是,公子说得对。”德元忙将册子收回来,替人找补道:“公子讲的是父子情深,小的给的是风月镜花。全是小的没眼色,会错了意。”

秦诏何等聪慧?

这一下,全都明白了!

少年肚皮里那点花肠子,叫德元捋得顺溜。

何处的百转千回、何来的心肠烧灼、何时涨起来的情愫、滚热了的占有欲,不过在尺寸纸页上,画得淋漓尽致……他现下知道苦在何处了!

原是自个儿的心思,不清白。

好歹德元给人留了点面皮儿,秦诏也就借坡下驴,佯作不知情罢了。

实际上,这会子,两人心知肚明。只是谁也不敢点破。毕竟,那心尖上若是搁旁人都罢了,偏偏搁着那惹不得、瞧不得的人物,岂不叫人害怕?

德元也跟着装傻。

心道,再有个三五年,这小主子归了秦国去,一切便太平;又或者……待他们王上成亲,这事也就尘埃落定了。

少年心性哪里长久的了?转头哄两天,便是了。再者说,少年到底懂不懂得里面的缘由,还未可知,兴许只是贪恋那恩宠,天然生出来的亲近之情罢了。

秦诏显然不这么想。

他只花了三分钟,便消化了这里头的曲折,接受了这个事实,并将自个儿过去那等怒火、贪恋与忍耐不住的情愫全悟明白了。

€€€€他可不愚钝。

聪明人,从来不跟自己较劲。

因而,第二日一早,他便给了焦儿一个眼神。女官得示下,含着笑点头,而后朝金殿去了。

焦儿添油加醋,回禀给那位听。

帝王冷着脸,先是问:“哦,他倒不害臊,竟未曾拒绝?”

殊不知他自个儿小时,便从未有人近身。预想中秦诏义正辞严将人撵走的情形并未发生,而是将她留在东宫一整夜€€€€经过这夜风声,四下里早已耳闻。

焦儿道:“公子威猛,不曾扭捏,才不过一夜,风月尽知。如今识了趣儿,正不舍得小奴走呢。”

燕珩沉默,指腹不作声的摩挲着袖口的绣金凤纹。

“公子说要来与您请示,让小奴日后留在东宫。小奴不敢答应,故来回禀。”

燕珩微微眯眼,“看来,寡人选的不错。”

焦儿见他不辨喜怒,便轻声道:“焦儿不敢邀功。只是……公子确实说过,还是王上您最疼他。知他心仪何等女子,这样的体贴心思,除了您,旁人必是不知的。”

燕珩端起茶杯来,垂眸轻吹时,眉线微微放低,姿态尊贵而冷淡。饮了两口茶水之后,他才慢腾腾地说道:“他还小。”

言下之意分明。

是不许她再去了。

焦儿没有争辩,只乖顺说是,而后又不经意地扯住襟领,露出一大片刻意为之的红痕,她犹豫着开口:“主子的话,小奴不敢不听,更无留在东宫的意思。只是今晨离开之时,公子瞧着是要哭了……”

燕珩动作一顿,皱眉看她,“哭了?”

€€€€为了你?!

焦儿答:“正是。小奴怕……若是不回去,公子是要伤心的。”

燕珩抿唇,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冷哼道:“不长进的东西。”

焦儿替人说话道:“公子才通风月,对这等事上心,也不为过。再者……听闻是您赏赐的人,公子自感激万分,兴许是为了您。”

不说还好,这两句话,将燕珩顶出肺里一口火气来。

为了谁?

难道不思进取、沉湎美色,竟也是为了寡人么?

焦儿仔细观察人神色,小心道:“那小奴可还要……”

燕珩没说行,也没说不行,他只冷淡地抬了眸,轻轻吐出来一句:“滚出去。”

那声音不大,勉强还算平和。

焦儿得令,忙磕了头,急匆匆退了出去。

才走出金殿,她便扶着胸口大喘了两口气。要说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燕珩毕竟是九国最威严的主子,不比秦诏那等少年好说话。

好在,燕珩虽不悦,却也没罚她,甚至默许她回东宫。

得了赦,焦儿如释重负。

可里面那位,却不怎么爽利。

燕珩将茶杯重重地搁在桌案上,碗口溅出来一湾琥珀色的茶水,而后淅沥沥的自桌角坠落下去。滴答、滴答……纷扰的乱着人的情绪。

燕珩不悦:“今日谁煮的茶,怎的是陈汤?”

德福纳闷儿,不会啊,是新采的芽尖……

片刻后,他猛地悟过来了!

€€€€坏了,今儿……秦诏怎么没来奉茶请安呢?!

怪不得他们王上生气。难道真是昨夜闹的动静太大,给少年熬干了身子不成?……

他不敢答,只得说:“不若……小的再给王上煮一碗新茶吧!是从公子那里取得方子,小的也会煮酸果茶,王上觉得可好?”

燕珩冷哼一声,道:“寡人不喝,寡人最不喜欢那等酸涩口感。日后,也叫他不必再来了。”

德福见他们王上口是心非,又不敢拆穿,只得替人说话,宽慰地劝道:“王上政事忙碌,公子兴许是不敢叨扰。那日叫王上冷着脸撵走,兴许是伤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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