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前面也断断续续把开国老臣们都送下去了,但至少没有过这么猛烈的。
结果到了那年,头部的那群被一揽子打包送走了,幸存的也被沈少傅在小皇帝登基后收割了个干净。
想想,光是顶着个“少傅”的名头都能权倾朝野……
抛开作为帝师的加成不谈,是不是多少也能看出,前面实在是没人了?
崇礼年的清正吏治,实际上是先帝和老天爷开的一个血腥的玩笑:
不好的都杀了都扔了,剩下的自然就是看着顺眼的。
上面的位置一空出来,下面的新人又有了干劲,各个都在拼命给朝廷拉磨以求上进。
用鹿慈英的话来说就是:
“万事万物刚刚生发出来,方兴未艾之时,没有不好的。”
如果说奉德初年的朝廷是一片没什么植被的沃野,处处都能焕发生机;
那么自崇礼以来,朝廷则是被先帝和沈帝师接力割过的韭菜地。
虽然肃穆规整了许多,到底还是被强迫进入了第二春,长势喜人。
崇礼元年加开恩科,说是新帝爱民如子要多给天下学子一个机会,实际上也是朝中缺人缺的一塌糊涂的体现。
幸存的朝臣大多身兼多职,虽然俸禄也有补偿,但到底不是长久之计。
王€€理亏着,虚心求问余桓此次秋季备战到底要筹多少军费。
余桓见身边没有两个小辈看着,也不端架子了:
“敞开天窗说亮话。你直接说吧,眼下能动用的有多少?”
这是要连碗一起要端走?
王€€咬咬牙,回忆着小皇帝的表情平复了一下心境,还是伸出两根手指。
“两百万两?”
余桓皱眉。
如果只有这么多,能拨给兵部的就更有限。若要备一场大战,恐怕十分捉襟见肘……
王€€看着他,神态里不知为什么带了些心虚:
“……两千万两。”
“……”
余桓克制住自己再去抓这位老同僚的领子的冲动。
“这是没钱???你跟我说这是没钱???”
余尚书虽吼得大声,却掩盖不住语气里的喜意。
这下不用担心了。
王€€在朝堂上,在皇帝面前卖了那么多天惨,小皇帝也一声不吭,他还真以为是国库周转不过来,实在为难。
为此他还回去确认了百八十遍情报,唯恐是自己小题大做给社稷添了不该添的乱。
白蓉镜每天都能看见自家尚书坐在正堂对着庭院叹气,念念有词,细听就是什么问心无愧为国为民的话。
堂堂正二品的朝廷大员,居然沦落到自己催眠自己,才敢第二天还去早朝上哭。
余桓猛拍王€€的肩膀,好像这一刻二人又成了无比要好的兄弟。
“王珀光啊王珀光,看不出你平时那副小家子气样,攒钱还是挺有一手的嘛!”
王€€打开他的手:
“别来这套。”
“有是有,但该给你多少还是多少,一两都不能多。”
小皇帝让他们自己商议是客气话,最后他们还是得给个方案出来,端到御前审过。
余桓却好像铁了心要和他打岔,扯着他问怎么偷偷摸摸攒下的那么多银子。
虽然都知道节俭,可是朝廷上的众人也还没沦落到要勒着裤腰带过活,日子过的没什么紧吧的地方。
这一片平和之下,王尚书竟能游刃有余地替国库闷声发一笔大财。
不愧是奉德十五年历练过的老人€€€€
“什么叫偷偷摸摸!”
王€€一炸,老毛病又犯了,掰着手指头给人算起来:
“这十来年一直奉的是轻徭薄赋的政策,民生恢复的好,税收也能上来;”
“陛下践祚后,宫里又一直没动过什么大的土木,也就偶尔修修这修修那的,要不了多少花费;”
“还有就是,陛下还未娶后……”
说到这,两位年逾花甲的老大人都替不久前还在和颜悦色嘱咐他们莫要动气注意身体的小皇帝操心起来。
他们这位年轻的陛下,作为人主处处都做的妥当周到,谁见了都说是大楚之幸。
可是在后宫这件事上,却是千劝百劝之下照样油盐不进,总能找到些稀奇理由搪塞过去。
头几年是说丧亲之痛€€€€这不能算作假,皇帝有这份孝心,也能带动万民的教化;
后来呢?
守孝三年五年也就差不多了,一直不开后宫是什么意思呢?
众朝臣左劝右劝,始终不见圣上松口。
小皇帝也不生气,只慢慢和他们打着太极,反正这太平时候也没人敢逼圣人做什么。
直到有一日,吏部尚书甘节被圣上召进宫去。
不知道私下交代了什么,甘大人竟就这么消停了,再也不提此事。
不仅不提,还帮着陛下说话€€€€这话听着有点怪。
照理说,大家都该忠于陛下,但国祚绵延是大事,由不得圣人自己任性;
甘节却一扫以前磨磨叨叨的样子,劝起别人来:
陛下还年轻,正是有上进心的时候,此事还是不要急了,有了机会自然会水到渠成……
礼部准备封后大典都暗搓搓准备了八九年了,一听这话就急了。
尚书常顺则亲自下场,跑到隔壁拍着桌子问他什么意思。
甘节不好意思拂自己这位老朋友的面子,隔开人偷偷向他说了那日进宫的事。
小皇帝将他召进御书房,却没坐在桌前,只立在窗前背对着他,一言不发。
甘尚书也不好在这种沉寂的时候还催婚,跪在地上安分等着。
御前大太监安芰却过来扶他,圣上也同时开了口:
“诸位叔伯们看着朕长大,都是为了朕好,这份情朕领下了。”
甘节连称不敢。
皇帝叫他们一声“叔伯”,怕是要折去十年的寿了。
姜孚转过来,表情不见平时的严肃,十成十的诚恳。
好像自己此时真只是个虚心接受长辈建议的后生:
“朕也并非没有属意之人。可是……”
甘节一个激灵。
有就好,有就好哇。
只要有人选,就有希望。
本朝立后不要求出身,只要是个良家女子,他就是磨破嘴皮子,也要催常应之那老骨头把事情办好!
……
“只是秦贵妃与惠王妃那样的事情,朕不想再见第二次了。”
第54章
甘节一怔。
惠亲王的母亲秦贵妃与惠亲王正妃同出秦家, 算是远房姑侄关系,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亲上加亲其实不算罕见,本就是家族间巩固联系的常用手段。
但也要看, 这两家之间到底愿不愿意。
显然,作为老姜家代表的先帝不是很愿意见到这桩婚事促成。
本来秦家就整天上蹿下跳地托举惠王, 眼下又送来一个小辈当他的儿媳, 是不是连下一代皇储的位置都盯好了?
但奈何不到撕破脸的时候, 先帝也只能说,再看看,再看看。
这一下, 可就低估了代代出文人的秦家的手段。
自秦贵妃提出这事起,不出三个月,市井间就传满了秦家小姐与惠王的各种浪漫传说。
从桥上相会,到墙头马上,到英雄救美, 甚至还有美救英雄……
以至于到了年底,有人在宫宴上偶尔闲谈到此事时,居然惊讶道:
“什么?惠王殿下与秦小姐竟还未婚么?”
“我上月听说书先生说的可是,二人都有了一子一女了!”
先帝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秦家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摆明了是要拼上那小姑娘的清白也要把人塞进惠王府。
到了这个地步,再拖沓可就要逼死人了。
朝臣中的秦党也天天明里暗里都在提,恨不能给那二人编成三世姻缘, 神人下凡, 历练渡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