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越冥把匕首扔到桌上,“关系这么好,后来又为什么反目?”
“本来金蛸大人的木头没有那么快坏的,是水母在繁州城里捣乱,把很多建筑都搞坏了。”
章鱼冷哼,“金蛸大人说了,一般木头它根本钻不进,也就是我们的木头,里面挤满它的子孙,才让它这么乱来!”
“我、我说完了,你能放了我吗?”说着,它又缩起头来小声嘀咕,“被少主抓回去就完蛋了!”
沈越冥找客栈要了个大罐子,把它装进去,丢到房间一角。
再回身,发现凌无朝已经坐到了桌边,手中拿着他丢在桌上的匕首,正垂眼看,机械手指轻抚过刃尖。
沈越冥坐到另一边,没出声。
前夫兄剜他神骨断他左臂就是用的匕首,沈越冥的神魂曾看见那一幕,滂沱大雨阻挡视线,虽然看不真切,他却忘不了当时血溅满地的场景和凌无朝恐惧的、撕心裂肺的哭声。
那个男人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又为什么有脸回来找他?
这时,屋外很应景地打了个闪电,紧接着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有潮湿的凉意透过客栈的窗钻进来。
见他一直拿着那个匕首不松手,沈越冥咳了一声,跟他要,“这是我经常用的,你先给我……”
“每到雨天,就疼。”
凌无朝轻声说,“一疼,就想你。”
沈越冥伸出的手一顿,心底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他看着凌无朝的脸,一字一顿道:
“凌无朝,这把匕首是我给自己打造的,这是我的。”
“只有我有。”
凌无朝不说话,垂眼盯着手中的匕首,耳边是淅沥的雨声,视线里是闪着寒光的刃尖,机械手在轻颤,连带整条假肢都变得沉重。
忽然,机械手腕被握住,沈越冥把匕首从他手里拿走扔到桌上,上手解他的外袍。
沈越冥将他上衣脱了一半,让他左臂完全露出来,站在他身前,手掌按住他赤。裸的肩,帮他把机械手臂拆下来。
伤处的切面和机械手臂的连接部位就这么清晰显露在灯下。
沈越冥的掌心很热,拇指按在凌无朝锁骨处,凌无朝喜欢和他这样肌肤相贴,呼吸稍微重了几分。
凌无朝胸腔不自然地起伏,沈越冥感受到了,他垂眼看着凌无朝断臂的伤,行凶者下手非常狠,肩膀以下齐齐斩断。
几百年过去,伤口早就愈合了,凌无朝似乎也习惯了伤后的生活。
“他想要神骨我勉强理解,要你的手臂有什么用?”沈越冥想不通,又觉得根本抓不到人,找不回凌无朝的断臂。
忽然感觉腿弯被什么东西勾了一下,身体下意识前倾,他手及时撑到桌面上,再抬头,正与凌无朝脸对脸。
凌无朝的手放在他后背存放神骨的位置,用了些力,想将他往自己怀里按。
沈越冥死撑着桌子跟他抗衡,就不下去。
凌无朝说:“没关系,沈郎,神骨如今在你身上,你也给了我新的手臂。”
他觉得这样说可以减轻沈越冥的心理负担,毕竟是他先有的坏情绪,才影响了沈郎。
他明明应该不在意。
一边说着,手下施了力,嗓音却放柔软,“我想抱抱你,你能不能坐到我腿上?”
沈越冥轻呼出一口气,语气平静,问他:“凌无朝,这把匕首你认得,对吗?”
凌无朝不想再说,他已经意识到错误,不该提这些。
“我会查清楚。”沈越冥还维持着跟他抗衡的姿态,艰难地把另一边手里握着的假肢放到桌上,然后跟他对视。
“凌无朝,我现在身上这颗神骨,是你给我的,不是我抢的。而这只机械手臂,是我作为礼物送给你、不是你的沈郎还给你的,这个你能不能理解?”
凌无朝想了想,摇头。
他没办法把沈郎区分开来看。
“你……”
沈越冥“你”了半晌,差点没气死。
这是他和凌无朝之间互赠的礼物,是他们的情谊,他却总要联系上那个沈郎。
好像他没了跟沈郎的相似之处,凌无朝就压根不会搭理他一样。
“你根本就是一个思维混沌的恋爱脑!”
“嗯。”凌无朝按他的力气又加大,温声道,“抱抱。”
“……”
一巴掌拍在棉花上,棉花还问你软不软。
沈越冥凶狠道:“起来!”
攥住他的手腕就要往外走。
凌无朝问:“去哪儿?”
“回魔域拜把子!”
凌无朝脸上终于浮起一丝恐慌,“不要。”
沈越冥冷笑,攥着凌无朝手腕不让他挣脱,在他耳边低语,“你说不要就不要?我要跟你当一辈子好兄弟!”
跟你当一辈子好兄弟……
跟你当一辈子好兄弟……
魔气猛地向外溢满整个房间,凌无朝紧紧盯着沈越冥,魔气一寸一寸绕上沈越冥抓他的那只手,沈越冥松了力,他再反手握住。
“沈郎,我要吻你。”
不同于从前索吻,他这回直接强吻,脑袋没有一丝犹豫地凑上前。
——可他没有第二只手能固定沈越冥的脑袋,他来亲,沈越冥就偏头,他追过去,沈越冥再把脑袋偏到另一边,就这么他追他躲,噘了好几次嘴,嘴嘴落空。
凌无朝总会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强吻失败的样子很滑稽,他又在瞬间脸热。
守护初吻成功,沈越冥松了口气,“各退一步,不拜把子了,你也别亲我。”
说着,他挥开周围缠缚上来的魔气,指指床,“去睡觉吧。”
凌无朝不好意思再邀请他同榻,乖乖躺到床上,听见沈越冥开门的声音。
外面下了场急雨,空气中都是潮湿的泥土气息,沈越冥出了客栈,在外面吹风散步。
觉得头顶有人看,一抬头,凌无朝正在二楼房间扒着窗沿儿看他。
他笑了笑,“你睡啊。”
凌无朝也想和他一起散步,再牵上手。
但是沈越冥已经先一步挥挥手,告别了他,独自走远。
-
沈越冥找了棵树上去坐下,摘了几片叶子在指间玩,看远处的月亮。
手中匕首被抛起下落,朝树干迅猛扎进去再抽出来,他回想在凌无朝魂海里看见的行凶现场,照着那个人使用匕首的动作,找了好几种角度,换了许多种力道,都对不上。
沈越冥不会不了解自己用兵器的习惯。
那人就不可能是他。
凌无朝认出了他的匕首,更会把他当成沈郎,沈越冥没理由说服他,只能尽力让自己坦荡。
他刚才查验过了,他不会拿这把匕首行凶。
那就还剩一种可能……
“你在吗?”
四下无人,他突兀开口。
刚巧有只兔子跳到树下,一缕红气从沈越冥身上飘出,对着兔子脑袋一钻便附身上去。
兔子眼睛瞬间变得暗红,它大大咧咧在地上坐下,三瓣嘴微挑,将一张毛绒绒的兔子脸衬得狂傲血性。
“何人召唤本座?”
沈越冥勾唇,“沈兄,我真没想到你在,今天在金蛸那儿,我还以为感觉错了。”
金蛸想尝尝他的欲念,用触手分泌出液体催动,心底欲念是催生出来了,也唤醒了另一个家伙。
兔子寒声笑,嗓音与他别无二致,“那只冒犯的大章鱼,当场就该杀了它,你当时将我压下,现在又唤我出来,想做什么?”
“它有覆灭城镇的本事,不能当场杀,不然城里凡人性命不保。”
沈越冥把匕首扔给他,“我找你是想问,你有没有用它砍过一个人的手臂。”
兔子眯起眼,低头,拿鼻子拱了拱地上的匕首。
沈越冥坐在树上,面上波澜不惊,手心却攥着树叶反复碾压,就等兔子回答。
兔子是沈兄,沈兄是他的心魔,也是他唯一一个拜过把子的好哥们儿。
兔子一脚把匕首踹回树上,沈越冥接住,听见他说:“只砍一条手臂,这种小打小闹,你在侮辱谁?”
“那没事了。”沈越冥松口气,“你回来吧。”
“请本座归位。”兔子神态倨傲。
沈越冥跳下树,拎起兔子耳朵抖动两下,把那缕红气抖出来,捏着拍进了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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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知道沈郎不会走远,凌无朝睡得很熟,夜里没有难眠。
清晨是被一阵香气唤醒,坐起身一看,沈越冥买了粥和煎包,正往桌上摆。
“吃早饭了,魔皇大人。”
凌无朝下榻,他上身没穿,拿起旁边的机械手臂,一边安装,一边朝沈越冥走近。
都是哥们儿,沈越冥也没避讳,往他腰上多看了几眼,纯欣赏。
他自己安不上,请沈越冥帮忙。
沈越冥上手给他安,不屑跟他这种小花招扯皮,“我知道你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