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就走了,但没走远,躲在门外的死角处偷听着里面的动静,直到在听见稀稀疏疏地穿鞋声后,他才像个小偷一样蹑手蹑脚地装作若无其事的去盛饭,与此同时听到了趿拉着拖鞋的声音。
谭秉桉没敢搭理门口传来的动静,自顾自地盛饭,只是有一个印着Kitty的陶瓷碗里的米饭被盛了很多,米饭勺还在饭上压了压,将余出的地方填满。
季蓝安静地拿纸擤了擤鼻涕,眼睛肿的像核桃,嘴巴也因为缺水有些干,然后很老实地坐到凳子上,用一种很委屈的眼神时不时的往谭秉桉的方向偷瞄。
谭秉桉看到了,很想上前去跟他道歉,和理智告诉他这样做是错的,于是没什么温度地的说:“自己过来端碗。”
季蓝闻言更加委屈了,眼眶又红了起来,他努力睁大眼睛,不让眼泪流出,依依不舍的从凳子上起身,慢吞吞地走过去,看着被盛好的两碗饭,类似赌气般地端走了那碗少的,并且只拿了自己的筷子。
谭秉桉不理会他这种幼稚的行为,视线盯着那冒尖一大碗的米饭,也像是赌气般地拿勺子挖出去一半丢回电饭煲里。
可怜的米饭孤零零的被扔回锅里,谁都不愿吃。
季蓝小口小口地吃着碗里的米饭,一点菜都不夹,吃到最后,碗里的米饭已经带着咸味。
谭秉桉把筷子一撂,对面坐着的人忽然一哆嗦,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着他,见他只是在拿起碗盛汤,这才又开始继续往嘴里添饭。
谭秉桉把盛了很多松茸和鸡肉的汤吹了吹,他每吹一下季蓝都以为是要自己喝掉,结果在来来回回吹了七八次后,那碗汤被放在了季蓝跟前。
季蓝刚刚那一哆嗦,以为谭秉桉又要再说些什么足够令他内心崩溃的话,幸好并没有。
那碗上层飘着油花的菌菇鸡汤飘着香气,季蓝纵使再想以绝食来赌气在闻到后也终于把持不住,犹豫再三后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他这副只喝汤不吃肉,只吃饭不吃菜的样子看的谭秉桉心里直窝火,心想季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用这招来闹脾气的呢。
这种方法对亲人不一定有效,但在谭秉桉这里一定是最为管用的。
季蓝把汤喝光后,谭秉桉忽然把他面前的米饭拿了过来,往里面已经吃了一个小坑的碗里夹着菜,拧着眉问季蓝:“你到底在难过什么?”
季蓝不语,只是抬眸狠狠剜了他一眼,看样子又想掉泪,谭秉桉只好止住了话题,不再理会。
“不说那就以后都不要说了。”谭秉桉只留下一句。
等他吃完,谭秉桉把桌子上的剩菜剩汤都端去了厨房的垃圾桶里丢掉,许是天热菜放不住,又许是不想让季蓝再偷吃。
等他刷完碗从厨房里出来,彻底怔住了,只见季蓝一言不发地拿着抹布擦着餐桌,还徒手将桌子上掉落的剩菜丢进垃圾桶里。
这一些列反常的行为看的谭秉桉触目惊心,他几乎是即刻走到季蓝身旁,从他手里夺过抹布,又拽着他去洗手间将手上的油渍清洗干净。
“你到底要做什么?”谭秉桉呼吸剧烈起伏,“我需要你来做这些吗?”
季蓝低着头,把手上未干的水擦在身上,耸着肩膀颤抖放声哭起来,冲着谭秉桉大喊:“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你不是让我不要把家里弄得那么乱吗,我已经在打扫了,你为什么还是不高兴?!”
谭秉桉突然像是被噎住,看见季蓝这样忽然就后悔了,什么狗屁家务,乱就乱了,脏就脏了,季蓝什么时候学过做这些。
季蓝今天十分难过,还在想着丁丞的事情,他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那我还能跟丁丞做朋友吗?”
他已经有在把家里打扫干净,也会主动分担家务,丁丞还能跟他最朋友吗。
谭秉桉没有回答,这种漠视让季蓝下意识认为他还是不同意自己跟丁丞相处,之前答应的一些话都是假的,这哪里是在怪自己把家里弄得一团糟,分明是在责怪他为什么要和丁丞交朋友。
“我再也不想理你了!”季蓝捂着脸跑回了卧室,将门砰的一声关上。
留下谭秉桉站在餐桌旁出神许久,他明明刚想要说没有阻止他们交朋友的。
季蓝很伤心,但身上因为出了很多汗,所以选择洗了一个热水澡,任由温水落在身上,在淋了大约二十分钟后,他才伸手将淋浴头关掉。
想了很久,季蓝努力说服自己没有办法离开谭秉桉的身边,因为一旦离开自己将身无分文,所以只能振作起来。
他赤着身子从浴室走出来,看到床边已经放好了一身换洗睡衣,想都不用想是谁放在这里的,他本想一走了之或者将睡衣丢在地上踩几脚,或者不穿他给找的睡衣,但在经过时还是忍不住往那上面瞟了一眼,然后眯起眼,却发现看不清楚。
季蓝努力睁大像是被蜜蜂蛰了眼睛,疑惑着伸出脑袋,只见睡衣上面放着一张类似于手工做的卡片,上面写着锋利有劲的一行字:
———对不起,可以原谅我吗?
季蓝攥起拳头,一张清秀的小脸狠狠皱了起来,顷刻间悄无声息地拿走了睡衣以及上面的卡片,走到梳妆台前拿起了眉笔,在上面写着什么。
力道很大,在写完最后一笔时,眉笔断了。
季蓝把卡片放到了最显眼的地方,用着沙哑的嗓子小声嘟囔着:“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下午六点多,季蓝终于从床上爬了起来,他好不容易将情绪控制稳定,但又在刷视频时好巧不巧的刷到了“如何让老公乖乖听话”的毒鸡汤。
已经划走的手指悬浮在屏幕上空,思忖片刻后像是有什么魔力般控制着他又划了回来,旋即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外面的天傍黑,几只扑棱蛾子在紧闭的窗户上撞得咚咚作响,季蓝走上前把窗帘拉上。
随后跟着视频里的教程将衣柜里的带着霉味的被子拿出来,捞过谭秉桉的枕头放进被子里然后卷在一起。
客厅的电视里正播放着新闻联播,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谭秉桉坐在沙发上,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快一个多小时了,他也不敢进去卧室刺激季蓝,又不敢离他太远,除了客厅没有别的去处。
身后的门“啪嗒”一声被打开了,谭秉桉听到后在犹豫了两三秒后扭过头,本以为是季蓝饿了,央求自己去给他弄夜宵,再不济是屋子里面飞进来虫子,需要自己去将虫子打死......但都不是。
谭秉桉看着季蓝顶着那张水肿的脸,穿着自己给他找好的睡衣,面无表情地抱着一床被子水灵灵的出来,视线跟着季蓝的路线移动,最终停留在自己身边,“你这是......?”
不等他问出口,季蓝突然手一松,被子稳稳地落在沙发上,因为叠的很拉跨,是直接卷上的,所以在被子落下后便毫无预兆的松散开,里面的枕头也很滑稽地滚落到地上。
季蓝鼻音很重语气很冷地说:“你以后就睡沙发。”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不给一点转圜的余地。
谭秉桉静静地看着,随后扶着沙发靠背缓缓站起身,隐忍着抬起已经坐麻的双腿,往前走了两步,将他的枕头捡了起来。
站起来后,谭秉桉难得无措起来,诧异的又看了眼紧闭的卧室门,随后拖着跟让高压电线电了的双腿走到门口,抬手敲了敲。
他的道歉失败了吗?季蓝这次格外难哄。
里边没人出声,谭秉桉默认为季蓝同意他进去,所以推开了门,季蓝在听见动静后警惕地抬起头,朝着门口看去,看到了抱着被子和枕头的谭秉桉,“谁允许你进来的?”
谭秉桉往前跨了一步停下,用听不出来情绪的语气说:“可这里也是我的房间。”
自从之前季蓝跟他分被窝睡后,谭秉桉就很注重家里被子的存放,基本上都会放在衣橱的最上方,让季蓝拿不下来,其实说高也没多高,之前几次季蓝都没能拿下来,可这回却轻而易举地丢给他,想必是动了真格。
“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有什么证据吗?”
他耍起无赖,谭秉桉更是没招,只是兀自将被子重新放回柜子里,又把枕头摆放在季蓝枕头的旁边。
季蓝察觉到脑袋旁多了东西,惊恐地抬起头,拽过枕头就丢到了地上,朝谭秉桉喊道:“不允许!!”
“........”也想跟着耍无赖却没能成功的谭秉桉默默捡起枕头,没了去处。
于是只好卖起了惨:“可是客厅晚上会有很多蚊子。”
季蓝冷笑:“那关我什么事?”
谭秉桉又说:“可是蚊子会咬很多包,跟你一样。”
季蓝不吃他这一套:“家里没有花露水吗,你不会用啊?”
谭秉桉缄默片刻,问他:“只是不能睡床对吗?”
季蓝没回答,算是默认了。
谭秉桉放下脸皮,豁出去了,一言不发的又把被子从柜子里拿出来,在空中抖了两下,毫无预兆地铺在了地上,又将枕头也放了上去,跟季蓝并齐。
听到动静的季蓝在被窝里转动了圆溜溜的眼睛,心想网络上的大师说的真的有用!
谭秉桉真的委曲求全去打地铺了,心甘情愿睡在地板上。
本以为季蓝会有些心疼谭秉桉睡在冰凉的地板上,或者心软出现于心不忍选择原谅,或者闷声不好意思地问要不要上来一起睡,再不济也会关心他要多铺一层被子小心着凉。
种种幻想在谭秉桉打完地铺后都没有出现,季蓝确实有抬起头匆匆看了一眼,但又躺下,顺带附和了句:“你还倒知道享受,知道睡地板总比睡沙发凉快。”
谭秉桉:“........”
他其实也想很强硬的跟季蓝挤一个被窝,无视掉他的哭喊,吐出冰冷的话:“爱睡睡不睡滚。”
但这种话一旦说出,便会让本就内心敏感的季蓝的防线又一次崩塌,甚至会幻想出各种小说戏码。
这会还不是睡觉的点,但谭秉桉已经躺在了地板上,拧着眉保持着一个姿势,这破地板硌的骨头生疼,被子还会在地板上打滑,他只好试探着询问季蓝:“可以凑活一晚上吗?”
谁知此话一出,季蓝腾地从床上坐起来,愤懑道:“你想都不要想!我讨厌跟你接触!!”
谭秉桉自找罪受,明知道会得到怎样的答案,却还是不胜其烦的追问:“为什么讨厌我?”
季蓝字字诛心:“你这个言而无信的骗子,控制狂!我再也不会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我后悔跟你在一起了!”
话音刚落,谭秉桉突然耳鸣像是愣住了,连腿麻了都没察觉,静静地盘腿坐在地板上。直到听见季蓝的气息平稳了些后,他才沉闷的“哦”了一声,蜷曲着身子躺了下去。
就这么过了三四个小时候,季蓝才终于来了困意,但他这会儿又有点想上厕所,屋里的灯已经被关上,所以有点黑,他开了小夜灯,揉揉眼掀开被子。
摸索着往厕所走,可才刚下床,脚刚迈出去一只,突然踩到了一坨又软又硬的物体,把他惊的大叫一声,困意顿时全无,“什么东西?!”
被踩的谭秉桉这时也睁开眼,半坐起身,捂着肚子吃痛道:“不看路?”
季蓝被吓得跌坐回床上,听到谭秉桉的声音才想起他今晚在床边打了地铺,不由抱怨道:“你为什么不去另一边睡,在这那么碍事,都挡路了。”
谭秉桉就没见过比他还无情的人,他好不容易从那句话里脱身,几乎是用了一个小时才彻底入睡,可还没等他睡踏实,肚子便被不长眼的季蓝踩了上来。
谭秉桉心情不美妙,已经十一点多了,加上睡地板本就心烦意乱,没空跟季蓝吵架,“你怎么那么多事?老实睡觉不行吗?”
季蓝有些担心他被踩的严不严重,但一听他还敢教训自己,那点愧疚立刻荡然无存,“我上厕所都不行了,你就是活该!”
谭秉桉要被气的血压都飙升,若不是现在坐着,他真怕眼压一高晕过去,闭上眼平息着怒火,扶着床沿便站了起来,在季蓝惊诧的目光下拿着枕头上了床,翻到属于自己的那块区域。
季蓝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去上厕所还是把谭秉桉从床上轰走,但眼下还是上厕所更为重要,因为真的要憋不住了,他可不想等一会要是真吵起架来一激动结果漏尿了。
等他解决完,洗过手后才气势汹汹的上了床,把手上的水渍蹭到谭秉桉脸上,“谁让你上来的,没规矩!!”
谭秉桉擦了擦脸上的水,心想只要不是尿他都能接受。
“接受不了那就去打地铺吧,或者去找丁丞,看他愿不愿意收留你。”
季蓝坐在床边,轻声抽泣,像是刚失去妈妈的兔宝宝,无比悲愤地哭了起来。
谭秉桉无视掉他的哭泣,这种无视只是不开口哄,但手上还是给他低了纸巾。
季蓝用余光看到从侧边递过来的一张纸巾,不情愿地抽了过来,擦了擦人中处快要流淌下来的鼻涕。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只要一哭鼻涕比眼泪流下来的还要快,但凡擦慢了就要往嘴里流,有时候他都不敢开口骂人,生怕鼻涕流嘴里。
渐渐没了动静,谭秉桉开口问:“哭完了?”
季蓝还坐在床边,不愿跟他同睡,谭秉桉往他跟前挪了挪,拿手碰了他一下,季蓝不耐烦地扭了下身子。
谭秉桉看到了他放在床头上的卡片,上面凌乱有劲的写了三个醒目的大字:
———不原谅!
可真的不原谅吗?那为什么会穿他给找好的睡衣,为什么会需要他帮忙调洗澡水的温度?
谭秉桉把被子掀开一角,似乎在等着他乖乖躺进来,无奈地说:“可以原谅我吗?”
季蓝吸了吸鼻子,似乎在考虑,犹豫不定,张了张嘴唇,“那我还需要做家务吗?”
谭秉桉摇头:“不用。”
“那如果家里还是很乱怎么办?”
谭秉桉说:“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