湾北街还在排队吗 第44章

“比如呢?”

“比如,分析他们的资金流向和财务数据。”聂逍的指尖轻轻划着他的后背,显得这场商业课有着异样的风情,“当然,这里面有明面上的数据,也有见不得光的,尤其是黄金和房产交易,比较容易突破,只要抓住一个小缺口,就可以端掉他一整条的洗钱网络。”

“需要冒很大的风险吧?”

“有一点。其实方总起初是不肯做这些的,他以一个商人的思维模式,觉得这种损人也不利己的行为是无用功,直到那次车祸。那次之后,我就没参与了。他只跟我提过一次南美的拍卖会,我猜,他手里应该掌握了足够让周乘被通缉的证据。”

这时候有冷风簌簌地吹进来,把那些困扰陈秋持的疑惑都吹散了,然而他再看聂逍,却有了新的疑惑,于是装模作样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深不可测啊,那咱俩如果出了什么问题,你是不是也会像对付他一样对付我?”

聂逍无奈地笑,捏了捏他的后颈:“你有什么可对付的啊陈秋持,你干净清白毫无破绽,你要是不要我了,我就只能夹着尾巴垂头丧气地滚出你的世界。”

这天他们在手机铃声中醒来,聂逍接起来,刚称呼一声“林主任”,那边就劈头盖脸一顿数落。

陈秋持懒洋洋地躺着没动,只微微睁开眼,看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斑斑驳驳地跳动,那应该是风拂过树梢的影子在摇晃,晃得他有些头晕。

看来还是不能纵欲过度,他在心里默默叹气。

“刚干出点成绩就飘了?你觉得在这儿干到头了?可以步步高升了?”

林主任的怒吼一字不落地传出来,陈秋持也有些惊讶,他在俞湾工作六七年,一向都是沉稳圆滑的样子,从没见他跟谁发过这么大火。聂逍则默默听着,偶尔道声歉,对上陈秋持的目光,尴尬地笑笑,等挂了电话,他轻叹一口气:“怪我,没请假就跑了。”

“老林嗓门儿还挺大。”陈秋持笑笑,“你其实完全可以不用经历这种事。”

“什么意思?”

“当初怎么想起来考公务员的?自己家产业不够你发展么?”

聂逍放下手机,思忖片刻,说:“我现在和方总关系好,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我们不在一起工作。两个一样大的继承人,很容易就会有竞争、有矛盾、有阵营,而且我也不是个经商的料,还不如就走自己的路,每年分红就行了。”

“倒也是。”

“其实方总也挺羡慕我的,说我在集团里什么活都不干躺着拿钱。”

“你可以给他画幅画挂墙上。”

“哈哈我也是这么说的!”聂逍的笑容散得很快,“其实我也想过,我还没到三十岁,这种一眼能看到退休的日子,到底是不是我想要的。”

陈秋持的午觉又一次睡到傍晚,晚上就睡不着了,靠在床头玩手机,偶尔跟忙着的俞立航聊两句。

聂逍捏着他的另一只手把玩,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睡相豪迈,这和他之前睡在者也二楼的状态不太一样,有种老夫老妻似的坦然。睡梦中,他突然弹动一下,嘴里咕咕哝哝说了句什么。

陈秋持低头凑近:“说什么呢?”

“……带陈秋持回家。”

显然是没醒,陈秋持莞尔。过了一阵子,聂逍翻了个身,搂住他的腰,呼吸均匀绵长。

陈秋持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低声问:“那要是陈秋持他本人不想回家呢?”

聂逍没睁眼,无意识地蹭了蹭:“带陈秋持回家……回我们自己的家。”

第62章

陈钟泠提出自己出去住,被陈秋持一口回绝。他搬出了住了十几年的者也二楼,离开自出生起便从未远离的俞湾,投入了新的环境。走出那个小镇,整个世界都豁然开朗了一些。

当然,工作还是照常,只是不像之前那么勤勉,每周只有一两天待到打烊,其余时候遵循公务员的下班时间。再开车驶入聂逍家的小区时,已不是“固定访客陈先生”,而是“业主陈先生”。出入都有保安很自如地跟他打招呼,偶尔深夜归来,还会关切地说一句“陈先生辛苦了,早点休息”。这些细碎的日常,让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这里就是他的家了。

俞湾5A景区的授牌仪式在这一天举行,陈秋持不爱凑这种热闹,便独自待在二楼哄猫睡觉。

楼下人声鼎沸,聂逍穿梭其中,忙碌却从容。周末刚剪的头发干净利落,腰线流畅,长腿笔直,剪裁考究的西装将那股若有似无的性感关在里面,像是刻意藏好,回家只给自己看。

工作中的聂逍有着超出他年纪的严肃和持重,只在配合拍照时应景地笑一下,不疏离也不过分热络,恰到好处的笑容。

真好看。

陈秋持的目光一直跟着他,直到他也看见了自己,微微扬起下巴,心里立刻跟着晃动了一下。

很奇怪,他想。聂逍不是什么闪着光的英雄,可光是站在那里,就让他无端觉得骄傲。

聂逍今天却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晚饭时,他拨弄着碗里的饭,拨了几下才吃上一口,意兴阑珊。

“怎么了?不饿?”陈秋持问。

“有个5A景区被摘了牌。”

“这还能收回去的?”

“当然,每年都有复核,不达标就摘牌。”

“我还以为评上了就算考过了。”

聂逍看着他的眼睛,放下筷子,深吸一口气:“老林说,他们有可能想要申请借调我过去。”

“省内?”陈秋持的筷子也跟着停了。

“不,有点远,一千多公里。”

陈秋持的脸色迅速黯淡下去。

“当然了,调任通知还没发。”聂逍慌忙解释,“我当时就拒绝了,真的,我说我不想去,但又找不到像样的理由,什么父母年迈孩子年幼这些我都没有,而且我本来就是被借调来的€€€€”

陈秋持故作轻松地笑了一声:“呵,你以前说过,咱们两个,只有我才能决定离不离开。”

“不不不,秋持,这不是一回事。……我是想说,你想不想跟我一起走?”

“我跟你走?去做什么?我除了这间店,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做不了。我要被你养着吗?”陈秋持摇头,接连不断地摇头,“我不能,这样没尊严。”

“我们之间需要介意这个吗?”

“不需要吗?”

“我们应该是不分彼此的。”

“就算我再爱你,都不想靠你养着。”

“我不是那种人。我有多尊重你,就算没什么东西能衡量,至少人品值得你信任吧?”

“我信,但我过不了自己这关。我要是愿意被养着,当初就可以跟€€€€”

“陈秋持!”聂逍厉声打断他,“你先冷静一下,再说下去就伤人了。”

这时候一阵狂风吹过,窗户“砰”一声,聂逍起身去关窗,听到背后陈秋持平静却低哑的声音: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阵风似乎卷走了两个人的焦躁。

聂逍慢慢地说:“你记不记得赵哥夫妻俩的故事,过度的自尊只会带来伤害。”

“情况不一样,你不要扯别人。”

聂逍站在他身边,揽过他的脖子,在后颈轻轻地捏,安慰似的:“先不说了,没确定的事儿。”聂逍低头凑近他的耳朵,“我尽量拒绝,好不好?”

夜深了,聂逍靠在床头忙着回复消息。屏幕的冷光里,他时而轻轻蹙眉,时而又舒展开来,还是好看。

陈秋持侧卧在一旁,他对傍晚那场争吵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冲动,口不择言,以至于两个人晚饭都没吃好,这会儿竟然有点饿,还有点渴,还有点别的本能蠢蠢欲动。

“哎。”陈秋持伸出一根手指戳聂逍的腰,“还不睡?”

“马上。”

“可我都躺下了。”

“等一下啊。”

“等什么?你的万艾可还没到货吗?”

“我什么€€€€”聂逍不解地望向他,随即反应过来,笑意从弯起的眉眼里荡漾开,“陈秋持,你今儿晚上别想睡了!”

畅快淋漓地闹完几场,聂逍依旧抱着他不肯放松,陈秋持被箍得有些缺氧,用力吸了一口气,鼻腔里是潮湿的浪荡气息,似乎还掺杂了一些些刺激,让他鼻子发酸。

“我想要长久,”他说,“长久地和你在一起。”

聂逍果然还是没被调任,俞湾景区在年底旅游高峰时突发意外€€€€正值庙会期间,游客数量远超负荷,拥挤之下有人受伤,差点发生大规模踩踏事件,上级勒令景区必须在春节前完成全面整改。聂逍开始没日没夜地忙,整改现有设施,安装旅游环境承载力实时监测系统。

陈秋持似乎又回到了以往的生活状态,在者也待到深夜,隔着河岸与对窗的聂逍遥遥相望。有那么几天,即使近在咫尺,却连匆匆见一面的时间都没有,反而是冯译到店里的次数越来越多,陈秋持在他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聂逍。

看得出他是冲着陈钟泠来的。

三十五岁,原本应该是一个女人衰老的开始,但姐姐不是。年少时清雅淡然,看着并不惊艳,等到了这个年龄,面容却有了怒放的意思,长相不老但心态成熟,在岁月里酿成了别样的风韵。

陈秋持没说什么,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姐姐能得到自己的幸福。

聂逍许诺忙完这一阵子,就请年假和陈秋持一起出去玩,体验从旅游从业者变成游客是什么感受。陈秋持笑着答应下来,却并没当回事,直到有天晚上,收到他发过来几张机票订单截图,他诧异地抬头望去,聂逍趴在窗台上,春光满面:“走吧,陈老板!”

第63章

陈秋持已经连续十几天没在湾北街露面了。这情况从未发生过,但大家也都没什么异议,好像习惯了他的特立独行,或者说,认定他就是这样的人。好在者也的生意照旧,秩序井然。

在这十天里,他们辗转于四座城市,住了六家酒店,做了十九次爱,逛了二十一个景区,吃了二十五顿饭,排过无数次队。最后一天,当他瘫在酒店松软的床垫上时,陈秋持感觉自己每一个关节都想脱离身体四散奔逃。

他们谁都不想动,只能叫外卖。

聂逍在出门这段时间,意识到自己的口味已经被俞广乐养刁了,吃什么都觉得不好吃。陈秋持却没什么意见,给什么吃什么,他不挑。

“真难吃。”他不耐烦地把菜里的洋葱挑出来,“你也别勉强,不好吃就别吃了呗。”

陈秋持则是一副长痛不如短痛的样子扒拉几口:“唉,无所谓,能填饱肚子就行,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成年人更得吃好吃的吧,不能亏待自己。”

陈秋持快速吃完,收拾干净,慢条斯理地说:“所谓成熟,就是愿意把不好吃的东西塞进嘴里,并且心安理得地咽下去。”

“是么……”聂逍继续嫌弃着洋葱,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小心说了句粗口,“陈秋持你什么意思!”

见他若无其事地甩掉裤子去洗澡,聂逍哀嚎:“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浴室里传来哗哗水声,混着陈秋持带着笑意的回应:“可能是物以类聚吧。”

过年前夕,昭爷爷找到陈秋持,说黎振邦马上九十岁了,想以自己真正的身份过个寿。者也为此停业两天,邻居们三三两两聚在店里,喝茶、品酒、打牌、闲聊,者也的灯光也变成了暖光,是春节之前,家里特有的松弛和温暖。

周佳阳去年去了新西兰留学,这次回国连家门都没进,就拖着两个硕大的行李箱风风火火地冲进店里,一刻不停地抱怨南半球的生活有多无聊,说她“急需活人的气息”。她在那边迷上了户外运动,整个人晒成了小麦色。从盛夏的新西兰飞回来,羽绒服里只套了件小背心,一进门就利落地脱掉外套,非要给大家展示健身成果。

她不在的这些日子,俞一亭接替她成为魏然的上班搭子,可没想到,俞一亭也要走,她考到了税务师证,拿到了上海一家公司的offer。

“我想好了,不能一直躲在这儿被你们照顾。”她用吸管搅动着杯子里的冰块,温柔却坚定,“人总得自己往前走。”

魏然说:“如果工作不顺心,就辞职回来。”

“嗯,我也不会委屈自己的。”俞一亭笑了,“你们都是娘家人,要是有人欺负我,我就喊你们去给我撑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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