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秋持扭头一看,摆了摆手:“哎不用找剪刀。”
话音未落,他手一挥,直接撕掉了粘在伤口上的T恤。
聂逍不自觉地倒吸一口气,仿佛自己的心被他撕开了一条同样的口子,眼看着新的一批血液缓缓渗出来,他颤抖着声音:“你干嘛€€€€”
陈秋持却像没事人一样,指了指柜子:“药箱在上面第二层。”
第32章
聂逍从前并不知道什么样的感受名叫“揪心”,这次体会到了。
他帮陈秋持消毒,手抖个不停,棉签戳了几下愣是没戳进瓶子,他把责任归咎于手表太紧,解了表带随手扔在一边,才终于蘸上碘伏,又不知道该如何下手,终于屏住呼吸一点一点轻轻涂抹,但一看到新涌出来的血,又立马缩回手,无所适从。
陈秋持回头看了一眼:“你别抖了,越抖越疼,快点儿!”
“这,需要去医院缝针吧,很严重的。”
“不至于。别蘸了,直接拿瓶子浇上去!”
眼看聂逍懵懵的,固定住了,陈秋持不耐烦地抢过瓶子,往伤口上倒。
“药箱下层有大号的敷贴,帮我拿一下吧。”
聂逍这才回过神来。
空气里只有聂逍紧张的喘息声,陈秋持觉得这样的沉默有些尴尬,于是说:“现在有点后悔用铁的椅子了。”
这话没头没尾且不合时宜,更尴尬了,他自嘲地笑笑。
聂逍没笑,没听见似的,小心地用纱布擦掉多余的碘伏,轻声问:“很疼吧?”
“还行,对我来说,伤在身体上挺无所谓的。”
这是实话,他很能忍痛,从小练体育,后来又在周乘那里三天两头受伤,这点小伤已经不值一提了,更何况,他的身体有很长时间,疼痛和欢愉都是并存的。
他长久地注视聂逍,又补了一句:“精神折磨更难受。”
聂逍此时也听不出什么弦外之音,只认真帮他贴敷贴。陈秋持上半身没穿衣服,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趴在床边,却呈现出一种另类的美感。肩背的肌肉线条很漂亮,腰塌着,形成一条柔美的弧度延伸向下,末端又翘了起来,他抑制住自己想要触碰那条弧线的冲动,与此同时,他也注意到陈秋持的背上有很多旧伤。
疤痕是暗红色的,有些看起来严重些,缝了针,像几条虫,很惊悚,然而聂逍盯着这些不容忽视的伤痕,心里居然涌上一层喜悦,层层叠叠地堆起来,变成狂喜。
“你身上,好多疤。”他说。
“嗯。”陈秋持微微侧身,不好意思似的,想遮掩。
“受了很多次伤?”
“没有很多,两三次。”
聂逍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所以,那个人不是你。”
“哪个人?”
“周总手机里那个人不是你。”
陈秋持眉头一皱,回过头盯着他的眼,急切地问:“什么意思?什么手机?”
聂逍却露出了释然的微笑:“你手术刚做完,我去看你,遇到了他。”
“他说什么?”
“他问我跟你什么关系,我说不关他的事。他让我不要动什么心思,说你是他的人。我不信,他就拿出一段视频,就是在……那个时候,视频里的人不是正面,但周总,他一直喊你的名字,那个人答应了。我以为……”
他没说下去,陈秋持此时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在医院等不来聂逍了。
“所以你认定了我跟他有一腿?”
“我当时就是……太生气了。我不是说你不能跟别人有过去,我就是,从没听你提过,而且他还说,你的店是他开的,你的人一直都是他的,我就……”
“你就信了?不当面跟我确认一下?”
“当面?”聂逍表现出很为难的样子,“要怎么说呢?说我看过你的视频?这种事儿怎么说都不那么……得体。”
陈秋持闭上眼,叹了口气:“……有些时候,太要脸了容易耽误事儿。”
聂逍忍不住笑出声。
“很好笑吗?”陈秋持假装质问,“所以你之后就再也不来了?就算是普通朋友也会来看一眼的吧。”
“我想去,但正巧我妈要办婚礼,这事儿不能不参加。说真的,我那些天真是难受得要命,你都不知道我是怎么上飞机的,飞了十一个小时,一秒钟都没睡着,又担心你,又生气,又€€€€”
“委屈?”
聂逍不说话了。低着头,像一只脾气特别好的狗,耳朵耷拉着,委屈也不吭声。
“是啊,可委屈了。我弟以为我工作不顺才这么郁闷,劝了我一路。”
“那后来呢?”
“后来我设想了很多种可能性,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但回来之后,又很少见到周总出现,我想着,那就再等等看,看有没有更好的,呃……方式。”
“所以你的‘方式’就是霸占我的猫?”
“这可不怪我,她上班就躺在我键盘上,下班就自动跳上我的车,回家就睡在我枕头上,我觉得,可能冥冥之中你也想要她跟着我。”
“……行吧。”
他们不说话了,各自想各自的事儿。
陈秋持伸手挠了挠敷贴的一角,有个折叠,聂逍重新揭开又贴好。敷贴的下缘紧邻着腰最细的地方,他的手停在那儿,不走了,不仅没走,还若有似无地揉捏了一把,不像是安抚,更像是冒犯。
陈秋持的侧腰在他手里变成了一滩非牛顿流体,你轻柔它就松软,稍微使上一点劲儿,它又紧绷了起来,很有趣。
陈秋持觉得自己的身体一定是疯了,明明受了伤,却那么轻易地,被一只手消弭了痛觉,反而不合时宜地兴奋了起来。聂逍近在咫尺,他跑不了,只能偷偷地蜷缩着。
聂逍却一抬手,关了卧室灯,随即蹲在他面前,用近乎耳语的声音问:“陈老板,你也喜欢我是吗?”
聂逍的手轻轻握住他的脚踝,陈秋持颤抖了一下。
陈秋持垂着眼,不敢看他,他单膝跪在床边,腿很长,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窗帘没有关严,留了一条不算窄的缝隙,路灯的光从那个缺口闯进来,照在聂逍身上,又随风晃动,晃得陈秋持头晕目眩。
聂逍的手明明很轻柔,却有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在控制他,鼓励他,诱惑他,怂恿他,陈秋持挣不脱,也不想挣脱,嗫嚅道:“什,什么叫‘也’?”
“那天我约你去看展,原本是想着,离开俞湾这个你和我的工作环境,换个合适的地方跟你好好谈谈。结果你没来,电话也一直关机,我以为你对我没兴趣,就有点失望。后来€€€€”
话还没说完,一阵敲门声响起。
“老板,我能进来吗?”是周佳阳的声音。
“稍等。”陈秋持答道。
聂逍在打开灯的同时,迅速扯过被子,给他盖住尴尬,笑着去开门。
陈秋持有些恼:“你笑什么!”
聂逍弯起眼睛:“你真想知道我笑什么?”
陈秋持说着“不想”,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他抓过一件睡衣穿好,朝聂逍点了点头。
周佳阳进门问陈秋持伤得严不严重,陈秋持说没事,她疑惑地看着聂逍,问:“你怎么还没走?”
聂逍嘴上说着“马上就走”,但内心的恶趣味引诱他留在那儿,观赏陈秋持的窘迫,看他轻蹙着的眉,看他望向自己又立刻躲闪的眼,看他努力调整呼吸。
他想多待一会儿,或者等周佳阳走了,他们还能继续刚才的话题再聊一会儿,甚至……
可他们之间的关系远远没到那一层,他什么都不能做,即使周佳阳不赶他走,他终究也是要离开的,不能一直在那儿站到过年,他现在只是想要尽量拖延,和挑洋葱一样的目的。
最终还是陈秋持说话了:“谢谢你啊,不早了,先回去吧。”
看着聂逍下楼,周佳阳递给他一瓶水,直截了当地问:“那个人,是在追你么?”
陈秋持沉默。
她又说:“你不说我也能看出来。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小叔,跟他比起来,我宁愿你和聂逍在一起。”
“别胡说。”
“我觉得他跟你很合适。”
“你还是回到广阔的互联网去嗑cp吧,现实生活不是那样的。”
“现实是什么样的?”
“他比我小,我不喜欢幼稚的人,他是个高学历公务员,我大学只上了一年还有案底,这些都是现实。”
“天呐你从哪儿找来这么老套的借口?我在你心目中傻到这地步了?别糊弄我了,也别骗自己。”
“你这孩子还挺奇怪,胳膊肘往外拐,背着你小叔撮合我跟别人。”
“我小叔配不上你,他那种人€€€€”周佳阳不知想到了什么,摇摇头,露出鄙夷的神色,“太脏。”
陈秋持这时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小看了这个女孩,在她面前,自己总以长辈的身份照顾着,其实她对这个世界早已经有自己的认知。
他笑了,点点头:“我也觉得。”
“是吧!我都怕他玩出什么病来,经常提醒他去体检。”
“他口口声声说喜欢我,但身边的小孩一个接一个地换,说什么‘忘不了那个时候的我’,切!我都28了,他还每天带着18的谈情说爱,他那根本不是喜欢我,他就是喜欢年轻漂亮的小男孩。”
“所以啊,我也不信他能一直喜欢你。€€€€不过,对面那个不一样。”陈秋持看到周佳阳收起戏谑,认真盯着自己的眼睛,慢慢地说,“因为我发现,你只有和聂逍聊天的时候,才会真正地笑出来。”
“他说的笑话也不好笑。”
“不好笑你还笑?”
第33章
“你的手表落我这儿了。”
陈秋持给聂逍发了条微信,紧接着往上翻,上一次对话还是在几个月前,聂逍给他发的美术馆定位,他回了个OK的表情。所以他们之间的纠葛,果然没有自己认为的那么深刻,即使聂逍亲口解释过,了解了事情的全貌,他依然高兴不起来,还是有隐隐的被抛弃感。
对于周乘能做出那种事,他丝毫不惊讶,反而觉得理所应当,住院那会儿,他对自己温和得那么异常,陈秋持也早就察觉到了,只是当时不太清醒,病痛盖过了理性思维。
“嗯,我知道。”
聂逍大概是在开车,隔了一阵子才回复,紧接着又一条:“陈老板,我饿了。”
陈秋持忍不住想逗他:“那你回来?”
“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