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逍失笑:“你家就是开酒吧的,要怎么散,用烟味盖住吗?”
陈秋持抬起手腕晃晃:“可能吧。”
聂逍走到他身旁,并肩而立,说:“以前没见你抽过烟。”
“平时不抽。老林给的,就顺手拿着了,扔了也浪费。”
“我看你今天,喝了不少。”
陈秋持点头:“还行,没醉,酒不好喝。”
聂逍侧着脑袋看他:“哪有酒吧老板说自己家酒不好喝的。”
陈秋持嘴角泛起一抹无声的苦笑。
聂逍慢悠悠地说:“这种饭局也不常有,熬过去就没事了,对吧?”
他不说话了,如果聂逍都能看出来,那周乘也应该知道他不情不愿,一晚上的觥筹交错谈笑风生都是演出来的。
“谢谢你啊。”陈秋持突然说。
“什么事儿谢我?”
“文化节。昭爷爷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感觉他这两天年轻了二十岁。”
“那当初你还拦着不让搞。”
“我是……怕麻烦。”
“我不怕,你有什么麻烦事儿都可以扔给我。”
陈秋持笑笑,不置可否。
聂逍又说:“看你忙活了一晚上,感觉跟我认识的你不一样了。”
他朝侧面吐出一口烟:“什么意思?”
“你平时在酒吧里不怎么说话,只帮忙干活,但今天晚上不停起来倒茶敬酒,很……热情。”
“说明我表演得还不错。”
“你笑得比平时多,但心里烦的不行吧,看着都累。”
陈秋持瞥了他一眼,扔掉了半支烟:“你是不是管的有点多了?”
“多么?我们不是朋友吗?”
陈秋持轻叹一口气:“有些事说穿了显得更可怜,不聊了,回去睡觉。”
“早点休息。”聂逍说,随即又叫住他,“哎,吃点东西再睡吧。”
已经走出一两步的陈秋持回头望向他,聂逍站在路灯下,光线给他的脸描了一圈更加俊美的轮廓,他微笑无声,似水温柔。
第18章
结束了那个让人身心俱疲的饭局,陈秋持回到者也,刚一上楼,便看见俞铠坐在拐角处,蜷缩着睡着了,把狭窄的楼梯堵得严严实实。
轻轻拍醒他,陈秋持问:“怎么睡这儿了?”
俞铠的眼睛还没完全睁开,手已经下意识地抓住了陈秋持的胳膊,声音里带着焦急和一丝未散的睡意:“回来了,老板回来了。”
“嗯,上楼吧,回房间睡。”
俞铠跟着他走,却没回自己房间,扯着陈秋持转着圈儿地看,似乎要从他身上找出什么伤痕似的。
陈秋持安抚道:“别看了,我没事。”
“你别怕他。”俞铠突然冒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啊?”
“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陈秋持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连劝他去睡觉的话都开不了口。
俞铠接着说:“那天去看爸爸妈妈,他们说了,要听你的话,我记得的。”
陈秋持拉着他坐下,温和地说:“倒也不用什么都听我的,你是个大人了,你有你自己的想法。”
“什么……想法?”
“就是,你想做什么,只要不伤害自己和别人,都可以去做。”
俞铠眼睛一亮:“那我想当警察。”
“那不行,警察是要考试的。”
“那,当军人,军人要考试吗?”
“也要。”
“消防员呢?”
“一样的,都要考。”
“喔……”
“其实€€€€”见俞铠的心情像下楼梯一样一步一步走低,陈秋持心生不忍,“就算不当警察,你也可以保护别人的。你刚说会保护我的对吧,咱们店里每个人,都需要你保护。”
“那,我就是店里的警察?”
“当然!”
正说着,几声不算响的敲门声从楼下传来,陈秋持示意俞铠稍等,自己起身下楼。门开处,聂逍站在夜色里,手里提了两个袋子,陈秋持的惊讶不亚于看见一个从异世界空降的人。
“山药粥。”他笑意盈盈,“我猜你可能没吃东西。”
“呃……先进来吧。”
上了楼,俞铠很自然地打招呼,陈秋持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除了他自己,者也的每个人都跟聂逍熟络得很,这就很奇怪了,他们和管委会一向不对付。
把粥放在小茶几上,聂逍说:“趁热吃。他家我买过好多次了,这个味道最好。”
陈秋持莫名有些不好意思,俞铠却眼巴巴地盯着他手里的碗,直接说:“我也饿了。”
聂逍忙递上去:“给,买了两碗。”
陈秋持说:“那你吃完就赶快去睡觉,好吗?”
俞铠点头如捣蒜。
捧着微微发烫的碗,陈秋持问:“为什么买两碗?”
“怕你……一碗不够。”难得一见的局促从聂逍眼里闪过。
陈秋持笑了:“我哪能吃这么多。”
“吃不完明天当早饭也可以。”
“我好多年没吃过早饭了,每天几点钟起床你也知道。”
“啊?是么?”聂逍扯了扯嘴角,“噢,对的……”
话一出口,陈秋持便在脑子里反省自己,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聂逍,他总能让对话往尴尬的方向发展,这个人明明是任何时候都游刃有余的。
“你对朋友还真好。”他终于想出一句合适的话,“谢谢你的粥,很好吃。”
周末的上午,陈秋持比平日早起了些,倚在躺椅中,虎子蜷缩在他的膝头。他在每天的重复生活中培养出了一个小嗜好,观察游客,这是个绿色无害节能减排的静默游戏,他看得出哪些人是兴奋的,哪些意兴阑珊,看得出情侣们的爱意,或者刚刚吵了架,诸如此类。
今天又有好几家店铺门口排长队,全国各地哪儿都有的酥脆小烧饼,不知道为何被包装成“俞湾特产”;斜对面的咖啡店有了新联名,他一眼就能看得出队伍里哪些是黄牛;游客中心就更不用说了,盖章的队伍蜿蜒曲折,拐了两三个弯……
他想,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竟对排队这件事如此习以为常。无论队伍多长,大家都带着一种认命的耐心,仿佛这就是旅行中的常态。
猫却没有耐心这个特性,她应酬了主人一小会儿,便轻盈一跃,出门自由活动,临走她用尾巴尖儿轻轻扫过陈秋持的脸,算是打了招呼。陈秋持掸掸身上的猫毛下楼,发现不上班的日子,聂逍居然来了,在民宿门口教安安画画。
他靠着墙不远不近地看着,听他讲怎么握笔,怎么画线,用各种小孩子能听懂的方式讲一个物体的形状、大小、结构、透视,似乎自己也跟着旁听了一节有趣的课,正入神,便看见聂逍回头,投来一个疑惑的眼神。
他忙说:“哦,没事,我就是看看。”
聂逍举着安安的画问他:“画得怎么样?”
陈秋持走上前,弯下腰,看得很仔细的样子,认真评价道:“画得很好,老师教得也好。”
“我其实不知道怎么教学,就是给她画个样子,她自己模仿。”聂逍说,“美术是一个孩子,或者是一个人,模仿和学习这个世界的方式,虽然有时候色彩和结构会变形会失衡,但这恰恰是孩子的视野,是他们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聂逍说这番话的时候,安安一直抬头注视着他,眼里满是崇拜的笑意,不管听不听得懂,都无比珍视他的评价。
“今天周六啊,你好像来加了个班。”
“这可比加班好多了,加班多痛苦啊。”
正聊着,一位中年游客路过,拿出手机,问照片上这家木雕店在哪,陈秋持带他过去,见到昭爷爷,他从包里拿出一个旧木盒,小心翼翼地打开,递过去,问:“老人家,您记得这个吗?”
跟盒子的精致不同,盒子里是一只看上去有些拙劣的木雕小狗,虽然线条略有些生硬,但小狗昂首挺胸,精气神十足,昭爷爷布满皱纹的脸上,两行泪突然就落了下来。
“这是我的。”他颤抖着声音,“我小时候,第一次给自己做的小玩意儿,当年师傅临走前,把钟馗留给了我,拿走了我的小狗,打那以后,我们爷俩就再也没见过。”
中年人也动容,他说:“外公过世之前,雕了一个跟您这儿一样的钟馗,他说如果有人拿这个找来,就把小狗给他,说师傅一直惦记他。其实他也想过找您,但不知道去哪找,那会儿局势不稳,他不敢大肆声张,他怕这些消息泄露出去会害了您,他说您是他最好的,也是唯一一位徒弟。”
后来,昭爷爷告诉陈秋持,说他曾经觉得,自己活生生地过着死了的日子,没了自己的名字,没了家,没了父母亲人,但他这辈子,做了这一件重要的事,就够了,从那以后,无灾无难活到现在,细想,也不算委屈。
第19章
者也隔壁原本是俞铠家的旧宅,卖给了一对外地来的夫妻,开了一家温泉民宿,地方虽不算宽敞,却别具一格。一进门仿佛走进了一片竹林,静谧馨香,它隔绝了门外的喧嚣,让人身心全然放松下来。
也因为小,房间不多,生意一直不温不火,上个月,几位房客一时兴起,在屋顶吃了一顿露天烧烤,拍照发上网。民宿,特别是屋顶,突然就变成了网红打卡地,预订排到了下半年。
这天上午,陈秋持还没下楼,便听到楼下周佳阳和俞立航的交谈声。
“听说隔壁民宿被对面的烧烤店投诉了。”
“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自然不能打着烧烤店的名号,只说是居民投诉,说他们露天的有烟,污染环境,还有噪音什么的。”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两三个人烧烤就能污染环境了?明摆着看人家赚钱眼红吧,也不想想为什么人家不嫌麻烦,宁愿自己烤也不到你店里吃。”
“对,他们家是我吃过最难吃的烧烤,所有的肉都一个味儿,素菜一半糊一半生,简直了!”
“活该他们生意差!哎赵哥都被叫去管委会好一阵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