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筝然说:“珍惜这段时光吧。五月份大选开始,就没这么轻松了。”
就像他和沈榷说起的那样,他们将会在大选开始后,同步将他们部署了很多年的计划付诸实施。
左展杭太渴望能证明自己。这种渴望已经达到极度病态的地步。
他将Zealda作为供政客、财团攫取利益的食盘,在他们的保驾护航下看似站得越来越高,但根基其实早已被蛀空。即便Zealda的财务中心无孔可入,叶樵宇掌握的证据他也还没拿到,可在捋清楚左展杭这些年都在做什么之后,他便明白Zealda之所以还未全面崩溃,是因为像创口贴一样粘在Zealda破溃处的,一直稳步上升的股价。
Zealda通过交叉控股的方式控制着海外大量没有实际业务的子公司,通过这些子公司转移负债,做高收入,从而使账面变得漂亮,以激励市场对Zealda的信心。而利润,早已被那些吸血虫给吸得干干净净。
卖给cnw酒庄的收入,以公司营业收入的形式出现在了报表中。年度汇算后,酒庄又被Zealda以高出卖出价百分之七的价格买了回来。很明显,这是cnw用另外一种形式向Zealda发放了贷款,那百分之七就是利息。
类似的交易还有很多,左展杭用这些方式维持了Zealda的股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只要股价不下跌,他的这个把戏就可以无限地玩下去。
左筝然要让左展杭从高处跌落,第一步要做的就是把Zealda的股价打下来。
帕格拉电厂项目,巴克州电力局对Zealda早有不满。而巴克州属于政客盖瑞特的选区,封澍早已在接触盖瑞特,承诺为他提供所有的竞选资金,唯一的要求就是停止履行与Zealda的供电协议。盖瑞特供电局出身,当初帕格拉电厂选择建在巴克州,他认为会挤压本地发电厂的生存空间提出而过很多质疑。
封澍在上周传来消息,盖瑞特已经松口,现在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帕格拉电厂项目的失败势必会影响市场对Zealda的投资信心。
这是左筝然的第一把刀。
做空机构“丛林法则”的奥德莱是他的第二把刀。
围绕着Zealda的利益共同体不会轻易容许Zealda倒下,尤其是顾文衍。大选开始后,左筝然掌握的左展杭向顾文衍行贿的证据就是第三把刀。
而现在,通过徐岳,他会与副总统达成协议,把这第三把刀磨得更亮。
一旦证券交易委员会失去顾文衍的掣肘,开始对Zealda进行调查,就是Zealda轰然倒塌之时。
左展杭得先痛不欲生地失去他经营的一切,再为过去付出代价。
他那样狂妄,将高台之下的众人都不放在眼里。可他忘了,他从前也卑微地祈求过别人的垂怜。
不要瞧不起任何人啊。
不知想到了什么,左筝然又改了口,“拖一拖,还是等五月底,反正也不会影响结果。”
李兰图抬起头问:“为什么?”
“沈榷似乎是五月中旬答辩,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不拿到毕业证怎么行?他学习不好,写论文对他来说压力很大。”左筝然说,“最好不要让他分心。”
左筝然觉得这话不该对着李兰图说,于是他丢下正在艰难往肚子里塞食物的李兰图,回了卧室。
“你什么时候答辩呢?”
沈榷正半坐在沙发上狼吞虎咽地吃饭,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努力咽下口中的食物后才回他:“五月十七号。”
“很快啊,没多长时间了。有想过毕业之后做什么吗?”
左筝然坐在这里,沈榷突然捡起几乎没用过的用餐礼仪,开始慢条斯理地进食。左筝然疑心沈榷像他一样对个人形象产生了心理负担,便说:“不喜欢你慢吞吞吃饭的样子。”
沈榷奇怪地看他一眼,“我刚刚噎住了。”
“哦。”左筝然感到一点尴尬,他靠近沙发里,和沈榷的身体一前一后错开试图掩盖。但沈榷的视线却跟着他,看了他几秒钟很淡地笑了下,“你这是什么表情?”
“没什么。”左筝然平静地说,又转移了话题,“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毕业之后想做什么?”
沈榷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走,他夹起一片山药放进嘴里慢慢嚼着,说:“没有很想做的事。如果我没再见到曾见山,应该会像大家一样,找一份工作,结婚生小孩,普通地度过这一生吧。”
左筝然坐起来,动作幅度太大牵扯到了伤处,他皱着眉说:“生小孩?你是个beta。”
“这个世界上大多数家庭都由男性beta和女性beta组成,ab……”沈榷指了指左筝然,又指了指自己,“这种搭配本来就不对。”
左筝然面色还算冷静,“不对在哪里?是因为不能有小孩吗?小孩有什么好,只会乱跑乱叫流鼻涕。”
“不是。是信息素,信息素是很现实的问题。”
左筝然沉默了。
他实在无法接受在他们刚做过最亲密的事,看着沈榷一颗心就软趴趴像水一样在胸腔里晃荡时,被提起现实。沈榷看上去也并不是故意要说这样的话来刺痛他,只是很坦然地说出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像是担忧这个问题,但又看不出他在担忧。
左筝然总是想要听一听沈榷心里最真实的声音,可真的听到了,他又想装作没有听到。他应该怎么回答,沈榷明显是受了左展杭的影响,把他说的话过了心。
笨死。
这么明显的套也要往里钻。
左筝然说:“我对omega的信息素过敏,只要闻到就会晕过去,这辈子只能和beta在一起。”
沈榷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怎么还有这种毛病?”过了一两秒钟又说,“在骗我吧?梅山酒店那晚我的领结里藏了一颗omega信息素浓缩胶囊,你根本没晕过去。”
狡诈的沈榷。怎么从来没和他提过这件事。左筝然不得不说更多的谎,“晕倒并不是唯一的症状。怪不得我会断片,诱导剂根本没有这样的效果。”
沈榷怀疑地看着他,半晌后,他“哦”了一声,继续吃起了饭。
左筝然很想证明自己,但证明的唯一方法就是时间,可他又非常不想沈榷带着这样的想法,或许还有对他们未来的不坚定和他在一起。
想了一会儿,左筝然说:“我可以把腺体割掉做一个beta。小手术,很快就会恢复。”
“你有病啊?”沈榷用力把筷子摔在餐盘上,“你又脑补什么了?”
“你自己说的,这是个现实的问题,我只能找到这一个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法。”
“它存在,但我没想过要解决它。”沈榷气得话都快说不出来,“你能不能像个正常人啊?不要动不动就想着在你自己的身体上动脑筋行不行?胳膊断了还没够,现在又打你腺体的主意了。你觉得这样我会很感动吗?我只会觉得你傻x!”
不知道为什么又会和沈榷吵起来,可左筝然觉得他明明在毫无保留地做自己。难道沈榷无法接受这个比从前真实许多的左筝然吗?
“哪里不正常?”左筝然笑了笑,“我才是更应该担忧信息素问题的那个吧?没有信息素的羁绊,难道你不是想离开就离开吗?”
沈榷用力闭上眼,做了几个深呼吸后,他指着自己的后颈,看向左筝然,“不是在这儿装了眼睛吗?我能去哪儿?”
沈榷不再理他,端起餐盘,脚步不太稳地出了门。过了一会儿,他回到卧室,先去小吧台上倒了杯温水,又从药盒里取出左筝然晚上需要吃的药。
左筝然稍稍冷静了一点,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药片,仰头咽了,又灌下半杯水。
沈榷看他吃过药,也没再说任何一句话,走进浴室洗漱。洗漱完,他直接掀开被子上了床,留给左筝然一个冷漠的后脑勺。
左筝然靠在吧台边看了他一会儿,时间还早,远远不到睡觉的时候,但卧室里的气氛压抑沉默,他难以忍受,又不知道该和沈榷说点什么,便关上卧室的灯,去了隔壁的书房。
在椅子里坐下,左筝然盯着墙壁上封尧的照片看了一会儿,自言自语:“好烦,为什么要吵架?”
整个少年时期,他因为信息素不敏感症失去了正常的校园生活,同学情谊,丰富的课余活动等等这些健康的人随随便便就能拥有的东西。所以他对已经握在手里的总是过分执着和珍惜有什么问题?本来他也很久没有感受过正常人的生活。为什么要要求他像一个正常人一样。
左筝然想着想着,就觉得情绪到达了某个高点,快要冲破他的身体。为了避免信息素产生过度波动,他打开抽屉,拿出了那张病例还有他和“林闻€€”的结婚证。
很明显,这张病例是沈榷爱他的证明。结婚证,则是他和沈榷之间感情的结论。
左筝然用左手拿起钢笔,划去“林闻€€”三个字,端正地,认真地,但无能为力地写下很丑的“沈榷”两个字。
盯着“沈榷”的名字看了很久,不知不觉,墙壁上挂着的钟表显示已经是晚间十一点半。
他回到卧室,动作很轻又很艰难地洗漱,洗漱完他打开床头的台灯,发现沈榷一反常态睡在床的左侧,把右侧留给了他。
一定是担心晚上压到他的手。
掀开被子躺到床上,左筝然侧过脸闻了闻沈榷身体上残留的晚香玉的味道,才觉得自己可以安心睡去。就在他快要睡着时,突然感觉到沈榷翻了个身,整个人小心翼翼地钻进他的怀里,小声地说:“对不起。”
过了几秒钟又说:“换种方式来证明别人对你的在意吧。左筝然,先好好爱自己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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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不知道怎么回事 感觉今晚又要失眠
第71章 情非得已地撒谎
“我没有不爱自己。”左筝然本想嘴硬说这样一句话,但沈榷已经和他说了对不起,而且他的声音听上去有点难过。好像真的被自己那句摘掉腺体吓到,或许还由此联想到他躺进医院的原因,左筝然便不再忍心了。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左筝然说,“你是对的。”又不太情愿地承认,“我确实不像一个正常人。”
沈榷的双标无处不在,他能说左筝然不正常,可当左筝然说自己不正常时,他又不高兴了,“只要你别再伤害自己,你就是一个正常人。”
沈榷对正常的要求竟然如此之低,让左筝然来理解,这就像他屡屡降低对沈榷的底线一样,是喜欢的证明。
左筝然伸长胳膊把沈榷揽在怀里,思绪飘走又飘回来时他改变了想法€€€€吵架也很好。
他们需要碰撞,撞破保护自我的外壳,才会有鲜活的像血液一样的东西流出来。
左筝然又想虽然沈榷脾气不好很容易生气,但很大度,消气也很快,完全不忍心让他忍耐折磨太久。
这样一想,不免觉得他的心为他挑选的伴侣是全世界最好,谁都比不上。
“左展杭很阴险,他说的话你一个字都不要听。”左筝然说,“虽说这个世界上没几个alpha像我这样如此专一,但你知道我有多痛恨左展杭。我绝不会成为一个和他一样的人,否则岂不是对我母亲遭受的一切的背叛?”
沈榷嗯了一声,又问他:“你没有对omega信息素过敏吧?是不是在骗我?”
这个问题就需要斟酌着回答了,左筝然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回答说:“是。”相当不容易地承认了自己在撒谎。
说完这个字,左筝然侧过脸,下巴抵在沈榷毛茸茸的发顶蹭了蹭,强调道:“我不是那种很爱撒谎的人,很多时候只是情非得已。”
“那你情非得已的时候也太多了。”沈榷揭穿他,“你说的谎话,没有一百也有九十,干嘛说自己不爱撒谎?”
好吧,沈榷说的的确是事实。他决心以后再撒谎必不可能主动承认,被抓到小辫子对他的个人形象没有任何好处。
过了一会儿,他隔着沈榷有点长的柔软额发,亲了亲他的眼睛,说:“今天辛苦了,睡吧。”
“我还有话想说。”沈榷挪了挪身体,黑暗中响起一点悉悉簌簌的动静,像是在试图掩盖他的不安,“我觉得……我们没办法预料到未来会发生什么。爱情很脆弱,抵不过ao高匹配度之间的吸引,这是生理问题并非是人的情感选择。我能理解,所以不太想去想以后。”
“我的意思是我们应该珍惜今天,你不用为了以后可能会如何如何想太多,顺其自然就可以。”
沈榷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左筝然想腾地一下坐起来,奈何身体状况不允许,只好用力揉了揉沈榷的月要,揉得沈榷喊出声,“干什么?!”
“你是在说以后会有离开我的可能性吗?是在提前审判我未来可能会做出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太没道理了吧。”左筝然忍了忍,尽量缓和语气,“为什么要只珍惜今天?和我在一起不想明天,对明天没有期待感,这根本就不是一段健康的关系。这个问题还是要解决。”
沈榷没有想到他的安慰听在左筝然耳朵里会被扭曲成这样,并且怀疑这个话题绕来绕去又要绕回左筝然的腺体。他不想让左筝然再想起这个,又感到轻微的心烦,便挪回床边距离左筝然很远,没好气地说他睡了,让左筝然不要再说话。
左筝然到现在才明白,培养感情是最简单的事,沟通和交流才是困难。他和沈榷总是不在一个频道上,而他已经表达过多次他不能听到沈榷说要离开,可沈榷总是说这样的话。
想着想着,他往另一侧挪了挪,和沈榷隔得更远,也不敢打搅不让他再说话的沈榷,独自生气到天快亮才睡着。
左筝然以为自己一直没睡着,但醒来时发现沈榷什么时候起的床,什么时候离开的卧室他都不知道。睡眠感缺失得很严重,当他往楼下打了通电话,询问沈榷的去向时,芮姨说他一大早就骑着摩托车出门了没来得及问去哪里,左筝然又发现自己警觉性的严重缺失。
去哪儿了?
左筝然半躺在床上,拿起手机下意识地想要点开定位软件又改变主意,拨通了沈榷的电话。等待音响了很久那边才接起来,听筒里传来呼啸的风声。
“怎么了?”
左筝然说:“我想问问医生开的药怎么吃。那个红色的胶囊是像昨晚一样吃三颗吗?还有那个白色的药片,早上需要吃吗?”
“胶囊一天一次,早上不吃,白色的药片……”沈榷说,“算了,你等我吧,我很快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