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希望林闻€€来,又不希望林闻€€来。
希望林闻€€来,是为了自己。不希望林闻€€来,则是完全为了林闻€€着想。
左筝然觉得自己内心很平静,起码在林闻€€接近十二点时推开书房门之前是这样的。
林闻€€没开灯。
黑暗剥夺视觉,左筝然的听觉就格外的灵敏。
林闻€€动作小心地拉开了椅子,片刻后,左筝然脚边的地毯上出现了一点漫开的白光。
等左筝然听见纸张翻动声时,他站起身,从内间走了出去。
内间与外间的通道在书桌斜后方的位置,鞋底在地毯上的摩擦的声音一出现,背对着左筝然的林闻€€就立刻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林闻€€的手机掉落,扣在地毯上,室内重归黑暗。
林闻€€短促地叫了一声,紧接着,冰冷的枪口就抵在了他的后脑上。
枪口从林闻€€的后脑滑至太阳穴,左筝然手上用力,强迫他转过头,将他的右脸紧紧压在桌面上。
左筝然笑了一下,凑到林闻€€的耳边轻声说:“抓到你了,小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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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互相利用,两不相欠
林闻€€急促而失序的呼吸声响在浓稠的黑暗里。
左筝然打算给他一些时间去考虑如何应对当下这个场合,但没过去多久,他就听见林闻€€问:“十二点了吗?”
声线不稳,似乎是极度的恐惧和难堪。
左筝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问时间,但还是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十二点零三分。”
林闻€€说话的声音在手电刺眼的白光铺开的瞬间响起,“生日快乐,左筝然。”
左筝然看见了桌面上铺满的各色的晚香玉。
浅紫,粉白,宝蓝,林闻€€已经包好了几束,正插在桌面上的一个宽口花瓶里。
他听到的纸张翻动的声音大概是那一叠用来包花的银色的薄卡纸。
生日快乐?已经很久没有人和他说过这四个字。
十五岁之后,左筝然再也没有过过生日,也很讨厌别人提起,以至于在此刻之前,他压根就没有想起零点过后是他的生日。
左筝然很难形容他当下的心情,但出现在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是林闻€€最好不要再说话,给他一点时间去考虑如何应对这个场合,不然他可能真的要犯病。
左筝然把枪丢在一边的矮桌上,深深吐了口气。
虽然这把枪的弹匣里没有子弹,但左筝然知道,有一颗已经直直射入了他和林闻€€之间本就不够牢固的连结中。
林闻€€保持着方才被左筝然压在书桌上的姿势,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别墅刚刚停电了。”又说,“左筝然,你没有相信过我对吧?”
林闻€€的声音像汹涌的潮水般向左筝然涌来,“不过这也不能怪你,信任本来就很难建立,我能理解的。”他叹了口气,接着声音就开始哽咽,“我真的懂这个道理。可是我还是好难受啊,折纸我学了很久才折成这样,我真的已经很努力了,为什么我这么努力还是折得这么难看呢?”
左筝然盯着花瓶中的重瓣晚香玉,繁复的花朵挤挤挨挨挂在绿色的枝条上。很漂亮,是很值得珍藏的礼物。
左筝然好像听见了林闻€€的眼泪坠落在他心里的声音。
左筝然抬起手,想要替林闻€€擦去眼泪,林闻€€却突然推开椅子,捡起地面上的手机后就从书房跑了出去。
台灯缓缓亮起。
从别墅到山下的路灯也渐次亮起。
左筝然在桌面金属摆件的玻璃镜面中,林闻€€在摩托车的后视镜里,他们在同一时刻,在同样的自我审视里,看见了自己。
要什么答案?看什么真我?他不是早就知道什么最重要吗?
过什么生日?折什么花?他不是早就知道自己是为的什么才站在左筝然身边的吗?
下雪了。
林闻€€停下车,将手机锁进摩托车的储物箱里,走到路边的公共电话亭拨了个号码出去。
“有空吗?现在见一面。”
电话里那道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现在?”
“嗯,你安排个地方。”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钟,“二十分钟后去接你,车牌号是9TL。”
蓝港的冬天来了,蓝楹树的树叶被风雪裹挟着飘向未知的远方,林闻€€盯着它们看了一会儿,突然觉得冷,便走进一家还在营业的便利店,买了一小瓶热饮。
时间很晚了,便利店空无一人,林闻€€坐在窗前,慢慢喝掉了那瓶热果汁,但身体并没有暖和起来。
他开始有点想念蓝楹花开的春天,但不知这个春天还会不会来。
一辆白色的轿车在便利店门口缓缓停下,林闻€€上了车,十几分钟后,司机将他送到了一家位于市中心的威士忌吧。
司机引着他上了九楼,林闻€€推开走廊尽头的一个包间,正站在窗前的人回过头,笑着和他打了声招呼:“来了。”
林闻€€在沙发里坐下,他倒了杯酒,很慢很慢地喝完后,说:“尽快吧,左筝然在怀疑我了。”
“怎么会?”
也许是林闻€€把左筝然想的太简单,又或许是他在某些不自知的时刻放任自己沉溺进了那种虚无的甜蜜,从而暴露出了一点真实的自己。
总而言之,今晚左筝然做的局就是在怀疑他和曾见山是否在十三年前就有所关联,从而怀疑梅山酒店那一晚并非是个意外。
恐怕左筝然从来都没相信过他说的任何一句话。
左筝然在利用他,他心知肚明,他在利用左筝然,他也很清楚。
而左筝然一直表现出来的信任和维护,林闻€€曾有些许瞬间觉得那是利用之外的真心,可现在他知道,那不过只是左筝然为了让他心甘情愿,安安分分地充当棋子而用的另外一种手段。
但他不像左筝然这样没心肝,尽管那些关怀和怜惜背后有这样那样的目的,也丝毫没有影响他觉得那是很温暖的东西。
林闻€€庆幸今晚他只是单纯地想为左筝然过一个生日。
他确实很想看一看李兰图送来的关于曾见山的资料,但他知道他最初住的二楼那间卧房,床对面的墙壁夹层里有监控,因此他不敢确定左筝然的书房有没有,就像他不确定左筝然给他的那部手机里会不会有定位一样。
诚然,左筝然并不是他口中所说的那类好人,从他以一个匪夷所思的理由哄骗自己和他结婚,从而逃避家里安排的婚事就可见一斑。
左筝然是个诡计多端的alpha,林闻€€只能处处提防,因此不论他对那份文件有多好奇,他都不会打开那个盛满秘密的抽屉。
林闻€€垂下视线,盯着玻璃杯壁上切割出的花纹,片刻后,他说:“左筝然从一开始就没相信过我。”
“好委屈。”
林闻€€抬起头,“徐岳。”
“在呢。”徐岳应了一声。
林闻€€冲他粲然一笑,“互相利用,两不相欠。我又不是什么好人,有什么可委屈?”
林闻€€从桌上的烟盒里抽了一支出来,徐岳为他点上,然后坐进他身旁的单人沙发里,和他一起看向窗外。
“骗骗你自己得了。”徐岳说。
细碎的雪花点缀在蓝港璀璨的夜景中,两人各怀心事,沉默地抽完了一支烟。
林闻€€问:“曾见山什么时候才能离开明翠山庄?”
之所以没有选择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是因为曾见山受明翠山庄的庇护。一旦他消失,必然会引起叶荇和左展杭的注意,继而便有可能会查到他们身上来,因此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一个合理的方式让他离开明翠山庄。
徐岳说:“左筝然最近给他找了不少事,他应付得焦头烂额。人一着急,工作上出错也是有的嘛,很快,最迟月底。”
说完,徐岳戏谑地看了他一眼,“左筝然真的不是喜欢你吗?不然怎么会这样为你出头,送曾见山进医院不够,还一直捏着小皮鞭不停地抽他的脚后跟儿。你难道没有感觉到吗?”
感觉到了。
所以林闻€€已经完全分不清他对左筝然说过的话,哪些是真,哪些是假。那些频繁出现在林闻€€口中的对不起,也很难说明白他究竟是在为什么而道歉。
徐岳或许是关心他,但不该在今晚提及这些。
“没有。”林闻€€语气淡淡道,“我觉得你更应该关心一下陈知禹如果知道了你正在做的事后,你的下场。”
徐岳对他话里的攻击性毫不在意,他笑了笑,“我的下场?我做这一切可是为了和陈知禹在一起。只要左筝然对你有那么一丁点的真心,我觉得我的下场都比你好得多。当然了,我说的不是左筝然会把你怎么样,而是你自己,情债多难还呐小€€。”
“即使有真心,也是对他看到的那个‘林闻€€’,不是我。”
“难说呢。”徐岳笑着说,“他看到的‘林闻€€’难道就不是林闻€€了吗?你又不是他,怎么会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但你永远不会问,也不会踏出这一步。”他转过头,看着林闻€€,“对吧?”
林闻€€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问:“如果陈知禹知道了你的真实面目要和你分开呢?”
“为什么要和我分开?既然他爱我,那他就应该爱我的所有。真的假的,那都是我。”
林闻€€仰躺在沙发里,灰色的烟雾遮盖住他的眉眼,“陈知禹未必这样想。”
“好吧。”徐岳不太在意地耸了耸肩,“假使真的有这样一天,那就把他关起来。爱的形式有那么多种呢,套上锁链的爱也是爱。”顿了顿,他又接着说,“我们在这里假使来假使去的有什么意思?路么,要走一走才知道。”
林闻€€不再说话,沉默地抽完第二支烟后,他说:“左筝然在查和Zealda有控股关系的公司,他似乎是怀疑这些公司和Zealda之间存在一些内幕交易。另外,他对帕格拉电厂也很关注,关注的原因现在还不太清楚。”
徐岳见他说起正事,拿出一个U盘递给他,“这是当年和曾见山一起去过丛西的其他三个人的材料,其中一个开了家安保公司,一人已经死亡,还有一个在国外。能查的也就这个开安保公司的了,不过这个难度恐怕不低于你要把曾见山从明翠山庄弄出去。”
林闻€€接过U盘,指腹用力摁在U盘表面的凸起上,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将U盘装进口袋里,“走了。”
徐岳拉住他的衣袖,说话的语气正经起来,“小€€,无论你和左筝然开始的理由是什么,你现在确确实实拥有了一些东西,会担心或者害怕失去它们吗?”
他本就一无所有,还怕失去什么?
林闻€€在这一刻突然觉得自己想通了一些事。
他不怕失去,所以既然他和左筝然都在伪装,他们在当下又十分需要彼此,他就是放任自己暂时沉溺在虚假的温暖和甜蜜中又怎样。
即使是假的,那也是好的。好东西谁不想要?
林闻€€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听不懂,结婚请你来喝喜酒啊。”
他出了门,坐上那辆带他来的白色轿车返回了旧城区。
三十公里外的望溪别墅。
左筝然看着那颗红点从一个私人的高端威士忌吧离开,在林闻€€的老鼠洞所在的小区停留了片刻后,又朝着望溪山的方向快速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