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微微一愣,说:“我不清楚。”
阿耶说:“再不清楚总有个日子,不管早晚,都要给你送份寿礼。这样,我给你量体裁几身衣裳吧,贴身穿的,要贴心。”
那时候他们的爱情不进不退,阿耶语气暧昧,不惜以此来掩饰真正目的。我父亲没多说什么,顺从得似乎没有被刺痛自尊。直到我阿耶上前替他量身,触碰到他的衣角,父亲本能退后一步,说:“你刚洗了手。”
我阿耶的脸骤失血色,被伤害的反倒是他一样。他嘴唇蠕动几下,缓缓从桌边坐下。我父亲站在十七步之外€€€€不是十六步不是十八步,就是十七步。十七步之内那件旧衣的气味会钻进我阿耶的鼻腔。许久,我阿耶才低低说一声:“我就是想给你做身衣裳。”
父亲说:“我知道,我会把尺数给你的。”
他沉默一会,说:“我以后不来吃饭了。”
这句话一出,阿耶才醒悟这一段日子带给眼前人怎样的伤害。而他视若无睹,一直做着冷漠的帮凶。
在潮州经济有所恢复之前,我父亲在心里开起爱情的倒车。父亲只向我提起过一次,那时候他和阿耶很不般配。阿耶青春靓丽,衣冠楚楚,父亲站在他身边,像到朱门口乞讨的流浪汉。面对这如同鸿沟的差距,父亲无能为力。他的发泄方式就是去种地,农民是他的兄弟,土地是他的母亲,和兄弟母亲在一起,他能找到脱离爱情的个人价值和活着的一部分。那时候父亲的笑容全部寄存在土地里,在我阿耶跟前,他只是遥遥一见,然后沉默地走远。爱的生长有可能是幸福,但爱要分娩出来必须经历痛苦。那时候我父亲的单相思没有分毫幸福可言。
这样的艰苦生活到半年后有所缓解。潮州柳州贸易打通,经济在冬日迎来回温。我父亲制定了一套严格的饷银制度,他每个月也和所有将领一样排队去领死工钱。以往他大部分饷银都会投到运河修建和种子购买中去,这次一反往常,他的开支是两个大头:除了新衣之外,他还买了香料。第二天他清晨去见我阿耶,当时我姑父和军官褚玉照正陪阿耶用饭,父亲站在门口,脸上流露出我阿耶到死都不会忘记的神情。他有些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一块儿吗?”
据阿双姑姑说,阿耶几乎是瞬间红了眼睛,他匆忙站起身,声音有些发抖,连声催促:“再备一副碗筷,给将军贴个饼子,要大豆面的。还有没有€€€€?”
父亲从我阿耶身边坐下,显出外人都能看出的拘谨。我姑父震惊于此,许久没能回神。直到一股气味钻进他的鼻子€€€€不是污糟气味,是过分浓烈的香料,他忍不住连打两个喷嚏,连看了三眼我父亲凸出的颧骨,到底没说出一个字。
他不说,军官褚玉照发了话。他和我父亲之间一直存在一种古怪的气氛,在我阿耶离席去给父亲端糕点时,这种古怪成为一种心照不宣。褚玉照问:“萧将军今天熏了香?”
父亲没有答话。
褚玉照不以为意,搅动自己的粥碗,说:“殿下用香必取名品,最次等的白麝香尚一厘百金。且香料是熏衣裳的,不是泡衣裳的。”
他对我父亲笑一笑:“萧将军若有空,可以学学香道。”
他们在阿耶回来时匆匆结束了这段似乎自问自答的对话。
我父亲没有立刻离席,但也没有阿耶想像中坐得那么久。他用一种不符合他平常饮食习惯的方式,堪称斯文地吃完那碗€€€€,然后告辞,依旧不让我阿耶看出真正原因。之后褚玉照不住冷笑,“殿下钟鸣鼎食里养出来的,他这样的,配得上殿下?”
我姑父坐在对面,罕见地没有附和。
父亲是个绝佳的学习者,但他没有学习大贵族这些繁文缛节的意向,如果没有我阿耶,他对这些民脂民膏堆出来的东西可以说深恶痛绝。更何况在当时,解决潮州吃饭的问题才是他的重中之重。在那之后,他自己再未熏过香料。
父亲是一个不会失掉自己的人。
在他的潮州生活里,他为了爱情可以算出尽洋相。取笑萧重光也成为南秦军官的乐子之一。我阿耶去而复返,在潮州已经由主为客,他的部下大多不满,打定要出一口恶气。这些带着恶意但没有损害的玩笑正是最有效的途径之一。这时候我姑父敏锐地察觉这一行为的性质从同袍游戏转为政治斗争,十分及时地退出战局。姑父向来是大智若愚的人。
潮州经济复苏后,他们再难从外形和智慧上寻乐我父亲。那时潮州城终于脱掉乞丐般酸臭的外衣,重新恢复她在一百余州里首屈一指的谦谦君子形象,我父亲也随之重现真容:他的肤色不再像从前那种近鬼的苍白,像把新结的稻谷,有了人的温度,但他的眼睛依旧亮如寒星;他身材干练却不魁梧,举动沉稳,偶尔却流露出少年之气;他总是面容冷峻,眼神却常常温和;经常紧抿嘴唇,而非滔滔不绝地进行政治宣讲。我父亲这把蒙尘宝剑终于被擦拭干净,绽放出刺破云霄的万丈光芒,那是与我阿耶截然不同的另一种男性之美和将领风采。也就是这时候,阿耶终于缴械投降,放纵自己陷入与我父亲共同编织的情€€欲之网。而当父亲身为领袖的魅力有所展露时,阿耶终于对他产生出痴迷的倾向。
最令南秦担忧的事情发生了。
他们无法继续取笑我父亲的外表,便将矛头转向他的内里。他们开始玩一些艰深晦涩的文本游戏,在谈论军事时故意援引经典,要我父亲一次一次询问意思,再高高在上地做出解释。父亲的确略通文本,但那是做暗卫时的生存技巧,而非世族之家的诗书之教。他和老师说过:“那一段时间,我基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我其实不太想当着他的面叫他们看乐子,但这件事我也没有法子。”
有一次两军吃酒,气氛正融,南秦提议玩飞花令,阿耶吃得半醉,尚没来得及转脑子,底下已经兴趣盎然地开始。据父亲回忆,那次他们联的是“火”。在座都是现场自作,你一言我一语讲起格律。玩到差不多,话头自然递到我父亲头上。
父亲举起酒杯,说:“我自罚一杯。”
褚玉照笑道:“难道萧将军打仗也这样自行认输吗?别是瞧不上咱们,连一句诗都不屑来联了。再说,这可是合了殿下的名字,将军总不至于连殿下都看不上吧。”
阿耶正坐在父亲右手边,隐约觉得不对,正要变色,便听我父亲说:“我不会。”
军官冯正康看不下去,打圆场说:“萧将军随便背一句就得了。”
我父亲沉默片刻,还是说:“我不会。”
一顿酒结束,他没再抬起过头。
正是在爱情风波里,父亲意识到文化的重要。他带兵打仗多是依靠经验观察和部分天赋,但无可否认,绝大多数的前人智慧凝聚在万卷兵书。而他治理一州,更要从圣贤教训里汲取养分。这次的玩笑实质意义地刺痛了他。过低的文化水平是他的先天不足。
我相信阿耶对这一夜会有很深刻的印象,这一夜后很多个夜晚,父亲都婉拒了他同床的暗示。阿耶是个患得患失的钓鱼者,一个夜晚,他支使婢女阿双以送汤的藉口去探查我父亲行踪,阿双回来说:“将军在看书。”
看书成为和种地一样的习惯,贯彻了我父亲的余生生活。直到我出生甚至成年之后,父亲依旧保持睡前阅读的习惯,那时候他的学问已经堪称广博。不得不说,父亲是个绝对意义的大天赋者。在当时,这样揠苗助长的填鸭式学习竟让他取得了不小的进步,他说至少后来几个月,他们讲的那些典故他能弄懂一半。
父亲兴致勃勃地去找卫队长梅道然€€€€确切来说是我的伯父€€€€分享他的学习成果,他可能会和老师讲读书对打仗的重要,但对我伯父,他只会讲读书对他自己的重要。伯父看着他眼神发亮,脸上有些罕见的红晕,他说师兄,你知道吗,我觉得他离我没有那么远了。
伯父目睹了父亲对我阿耶的谨小慎微,但没想到他在爱情里的常态是自卑。在所有人眼里,父亲是当代独一无二的英雄乃至伟人,但他在我阿耶面前就会被打回原形,变成那个姓名父母皆不详的乞儿、杀手和草根。配不上,是内外力合击下他对自己的爱情定位。以至于他对我阿耶的感情,也被他自己认定是痴心妄想。
但他还是开始学习读书和礼仪,试图在阿耶身边没那么格格不入。
当这一切取得长足进展、阿耶的态度有所松动时,从南方来了辆香车宝马,下来个神仙公子贺兰荪。
贺兰荪的贵足踏上潮州的贱地,宣布我父亲彻底从爱情的牢笼掉进爱情的炼狱。
父亲和贺兰荪初见在马背,但真正面对面却在我阿耶的院落。我想任何一个人都无法体会华服锦衣的贺兰荪站在我阿耶身边对父亲造成怎样的打击。在当时,我父亲注意到贺兰荪的容貌前,先注意到的是他的鞋。
那是一双锦缎裁制的翘头履,上面缠绘着父亲不认识的花卉鸟兽。那匹绸子被制作成鞋前,被香料熏泡了十数天。而当时,父亲匆匆从军营赶回,进军营前刚下地插完秧,穿的是一双自己编织的稻草鞋。由于多日遭受雨水沤泡,鞋头已经破了个洞,正好露出他没有穿袜的脚趾。
现在父亲的穿着比之前要得体许多,但在疲软的经济跟前依旧捉襟见肘。他只有两双靴子,俱是潮州之前配备的军靴,为了减少损耗只在战时使用。他有一双农民的脚,整个脚掌和后跟都包裹着厚厚的趼层。
这时贺兰荪牵住我阿耶,层层丝绸袖口从手背滚落,露出一双白皙修长、保养得宜的手,贺兰妆点手部的是几个玉石戒指,而我父亲是老茧和皲裂的伤口。
贺兰荪让他真正认识到他和我阿耶之间相隔的鸿沟。
父亲依旧没有在面上表露出任何情绪,但可以看出,他对我阿耶的追求不像之前那么热切。他更多的时间留宿军营,把自己没日没夜地抛进耕地、军事和政务处理里。这段时间,他走访了十之有八的潮州人户,重新统计人口和存粮,帮助修补了他们的屋顶和墙皮。也是这时候,父亲正式废除治下的土地私有,在潮州掀起一场史无前例的分地狂热。这一运动被我老师称为大梁国土地制度史上的一大创举,并认为为粮道的打通疏浚了最后的淤土。我父亲也展现出所有人希望的生机勃勃与昂扬斗志,让每个人以为他当时当刻的心境是由衷的幸福。他们的证据之一是我父亲打破了自己滴酒不沾的规矩,但能窥探的真相碎片的只有我的伯父梅道然。
有那么几个夜晚,梅道然见到我独自饮酒的父亲,第一次出言制止,之后都陪他吃酒到天明。但父亲在酒水上依旧克制,伯父回忆,他一碗酒要分十余口吃完,吃一碗就要半个时辰。吃到第三碗,父亲就会封存酒坛,说,下一次。下次打胜仗,咱们当庆功。
伯父向客卿岑知简模仿过父亲的语气,模仿到一半他嘴唇开始颤抖。他把脸埋进手掌,像当时把手掌按在我父亲肩头。我伯父是个性格爽朗但心思细腻的人,他在这些夜晚察觉,我连吃酒都不会痛快的父亲心中积压的大石竟没有挪动半分。这一时期,父亲躲得阿耶越来越远,即使碰面话也难说上半句。但哪怕遇到贺兰荪椒兰陶陶的车驾,父亲也没有换下他脚上的草鞋。他的倔强有比沉默更深的根。
在情感关系里,父亲总是退步的一个,可一旦他坚守不出,阿耶就成了彻底的被动者。一个夜晚,阿耶故技重施,再度把自己献上我父亲的床铺。和他们第一次结合的献祭式的孤勇不同,这是一次彻头彻尾的引诱。数次同床共枕让他轻易摸索到我父亲的软肋,他付出了接吻的代价,却不敢交出半点真心。
我父亲到底没有失掉自己。那个秋天,他撑起军旗,打响北上西塞的马鞭,为这段合€€奸关系刻下终止点。
半年后,脱了一层皮的父亲重回潮州,在隆冬拉回九千口棺木。死亡的阴霾因父亲的回归再度笼罩潮州城。
父亲终于迎来崩溃。给所有棺材落钉子的那夜,他在野地里失声痛哭。如果当时气竭而死他一点也不会奇怪,甚至他给自己也准备了一口棺材。他在那时候的确有以死赎罪的打算。毕竟死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
于是我父亲活了下来。
之后的叙述里,父亲没有提到过那个夜晚。但听我伯父讲,父亲在那一夜后开始重拾打铁的习惯。这习惯和种地读书一样,一直维持到他生命的最后时段。第二天他紧急返回西塞,潮州城在白色的大殡前为他挂上十里红彩。在这里,史书第一次记录下我父亲的眼泪。他对潮州犯下过难以饶恕的罪过,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以刽子手自居。而潮州人民用热切不舍的眼神,给出了他们的真正答案。
我父亲在这里,治愈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所有人目送我父亲再度北上,他们发现,父亲的背影开始变得像潮州的大山。
我经常想,潮州带给我父亲的究竟是什么。
爱情的萌芽?可他的确在我阿耶那里受到前所未有的重创,那种创伤甚至在数十年后仍有余痕。
名望和势力?他的确拥有了一支钢铁般忠诚的军队,可这些人过早逝去的生命一直压在我父亲背上。这让他永远无法“享受”权力。他穷尽一生都在做抬棺人。
命运的苦果吗?这几乎是他所有亲信的一致回答。可父亲无数次表明,那是他生命的福地。
或许我应该亲自去一趟潮州。
第233章 一 潮州
潮州二月细雨如丝,打遍杏花,微香浮动,入室宛如美酒。
折冲府公廨里,褚玉照刚清点完所剩粮饷,皱眉问道:“去年已经够少了,弟兄们扎紧裤腰带才捱过去,怎么今年就这么一丁点?”
长史站在一旁抓抓脑袋,道:“都尉,去年旱的厉害,咱这边就下了一场雨,根本没打上什么粮食,大家夥都没得吃,更别说粮饷了。这不还是靠都尉和那位郎君大恩大德,往周边高价收了粮食才解潮州上下燃眉之急。现在才年头,还在吃去年的旧粮,等今年的粮食打下来就好了€€€€您瞧,今年可是不缺雨水,春雨贵如油啊。”
褚玉照也望窗外看去,叹道:“只望别下得太大了。”
折冲府为地方兵力,与潮州州府独立。按理说仓粮一事,长史本无需同他一个军队长官商量。最奇怪的是,潮州刺史也没什么异议。
褚玉照将本子丢下时,外头匆匆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手底下的校尉是个年轻小子,名叫石侯,正抹了把脸上雨水,快步赶到褚玉照面前,低声道:“都尉,外头来了奸细,我已经叫人拿下了。”
“这两人也没有签署的文牒,只说从京城来,口口声声要求见折冲都尉您老人家。”石侯一拍脑袋,“我还从那个穿红衣裳的身上搜出了这个,瞧着古怪,您来验验。”
石侯递上方手帕,褚玉照接过打开,只看了一眼就立马攥在掌心,问道:“他们两个什么名姓?”
“说是兄弟两个,穿红的姓甘,另一个倒报了名,叫陈子元。”石侯道,“都尉您瞧,两兄弟两个姓,当咱们是傻子呢!”
“这几日我怎么交待的!”
褚玉照鲜少疾言厉色,石侯吓了个激灵,不敢说话。褚玉照见状叹口气,拍拍他肩膀道:“罢了,他也不会同你个傻子计较€€€€愣着干什么,人在哪儿?”
***
褚玉照匆匆赶去,见那二人背身立在庭中,陈子元嘀咕道:“这杏花开得不行啊,花又小蕊还白,酿酒肯定没啥滋味,酿蜜也不成。”
另一人笑道:“你在长安开食铺子还开出心得来了。”
陈子元刚要回嘴,抬头便瞧见褚玉照的脸,微微一愣。
褚玉照并不认识陈子元。他入宫做伴读时陈子元还在给秦灼养马,他们这些达官显贵眼里是看不见人,但陈子元认得他。当时秦宫里谁能不识褚玉照呢?那么个炙手可热、锦衣华服的少年郎君,是以他如今抬起脸,陈子元还是能依稀分辨出他昔时模样。
陈子元没说话,抬肘往秦灼臂上轻轻撞了撞。
秦灼转过头来的那一瞬,褚玉照感觉雨下紧了。
他视线陡然蒙了一层雨雾,却仍目不转睛,异常镇定地搓了把脸。直到秦灼叫他:“褚鉴明。”
褚玉照快步走到庭中,当着满院侍卫的面向他跪倒,哑声道:“……卑职无能,叫郎君受辱了。”
石侯只道二人真是旧识,无故被羁押可不是受辱吗?但言外之意,除这三人外无人能知。
春雨如酥,秦灼身上也只微微沾湿,雾蒙蒙里反而乌处愈乌、白处愈白,嘴唇更如点血,一树杏花底,恍然一座光泽莹润的碾玉观音。他的声音褚玉照听在耳中亦如佛旨:“辛苦你多年奔走,方有我之今日。鉴明,是我要拜谢你。”
他将褚玉照扶起,仔仔细细打量他一遍,捶了捶他肩膀笑道:“小时候为一条带子还打破过我的头,现在倒懂礼数,这么客气?”
二人一齐大笑起来,褚玉照道:“请郎君随我去宅中安置。众人,给甘郎开道!”
石侯想起他姓甘,又瞧褚玉照态度,这才陡然醒转,只怕这位甘郎恐怕就是一直接济潮州的那位甘郎。他一时吓得腿软,怯声叫道:“郎、郎君恕罪……”
褚玉照便道:“这是石猴儿,一直在我帐下跟着。我定好好捶他一顿长他个教训,他年纪小,郎君别同他计较。”
秦灼听他口气,便知是褚玉照信任之人,只轻轻一笑:“不知者不怪,我还要谢这位兄弟引路。怎么,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睚眦必报的人?”
褚玉照亦笑道:“当年因为一条带子,打完架还要去人前告状的,我却不知道是谁。”
他在前引路,秦灼低声道:“别劳动军府,也别太招摇,我有事同你讲。”
褚玉照便将卫队遣散,亲自替他执镫请他上马,自己也翻上马背在前引路。
三人行至一处院落,远离街市,是上好的幽静所在。褚玉照推门请他先进,“自从得知殿下逃出羌地,卑职便从殿下的资费里拨出一点置了这处院子,常年叫人打扫着,就盼着这一天。”
院中已备酒菜,三人便落座用饭。夜间雨倒紧密一阵,窗外一片枝叶沙沙里,秦灼先开口问道:“怎么没瞧见温吉?”
“郡君在半路上听见有您老师裴公的消息,先去追查了,说晚些再来潮州会合。”褚玉照替他满上酒盏,“殿下的真正身份,不知要瞒多久?”
“徐启峰追兵在即,先这么着。”秦灼顿了顿,“我传信要找的人有没有下落?”
褚玉照摇头道:“没有。只是他这个身份……殿下可曾觉察有什么蹊跷?”
秦灼筷子一滞,抬眼瞧他,“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