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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皇遗事 第62章

后落款曰:明灯冉冉拜君前。

秋声是指南魏名曲《秋声歌》,白日当天……

李寒抬头,见青天无云,艳阳高照,已至午时。

灯山传讯:南魏诸人提前行动,将围劝春行宫。

魏人为什么提前行动?

李寒深吸口气€€€€最坏的打算,就是知道秦灼早产。

他们怎么知道的?

钟叔见他遽然变了面色,双手竟不可控地剧烈颤抖。

……秦灼身边有魏人!

大冬天,李寒出了一身汗。

便算当年弹劾青不悔,他也从未做过如此形状。钟叔怕他出事,忙替他挽缰问道:“相公,你……”

“灯笼,大红灯笼!还有纸墨!”李寒突然厉声喊道,红着眼,浑身都在发抖。钟叔忙给他取来,抬手举着砚台。

李寒根本来不及下马,铺纸马头,下笔飞快,将纸条一折塞在灯笼底,递给钟叔,疾声喊道:“立即送到郑素府上!来不及了!要快!”

他从未如此声色俱厉,钟叔连忙答应。李寒挥鞭如飞,还没跑出街巷,便听天边遥遥一声巨响。

西处,正是劝春方向。

他一颗心轰地掉下去。

***

劝春行宫宫门长闭。

榻前,阿双将参片塞进秦灼嘴里,哀声哭道:“郑翁,能不能再等等,等麻沸散开了……”

郑永尚双手略有颤抖,正从火上烤着刀刃,急声道:“来不及了!胎心已停,不立即破腹,小殿下只能窒息而死!”

阿双跪回榻边,紧紧抱住秦灼双手,大哭道:“大王,咱们不要孩子了,行不行?妾求求你了,妾求求你了!你保重自己啊!”

秦灼已经疼昏过一遭,拿老参吊着才拽回神智。整个人像水里捞出来,五官痛得没了形状,却强撑着没吭一声。他撑着阿双,喘着气道:“保我。”

阿双扭头向郑永尚哭叫道:“郑翁!”

“保我……但现在开刀。”他倒吸着气,满眼血丝地盯着郑永尚,像把命压在他身上般,声音完全变了调。他颤声叫道:“阿翁……”

“我不怪你。”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郑永尚立即喝道:“快把大王上衣解开,你要害死他吗!”

阿双不敢再劝,忙解开他的白罗袍。他高隆的小腹露出来时,阿双突然想到他曾这么说自己:不男不女。

郑永尚没有犹豫,将刀取下,端了碗热酒浇在他肚皮上。

***

走马灯忽地亮了。

秦灼睁开眼时,感觉自己躺在大明山峰顶,成为山的一部分。风是他的呼吸,水是他的血流。他听着万籁,就像听着自己的心跳。

一片迷蒙间,耳边有人轻轻叫他。他答了一声:阿娘。

太阳走马灯般地转起来。

婴儿、妓女、臣子、君王。

白襁褓、红罗裙、青冠缨、黑王袍。

都是他自己的脸。

他听见有人继续叫他,用父母、爷娘、姊妹和臣民的声音,一遍遍问道:胡不遄归?

为什么留在长安?为什么不回来?

最后,是萧恒的脸孔。

萧恒流着泪问他:为什么不走?

秦灼凝望他好一会,终于张开口。只是耳边朦朦胧胧,说话只听见一点余声。

“北方的宫墙不是我的归属,白虎合该归山,我有我的战场。你们都说我忘了,其实不是,他永远不会驯服我。”

“我留下是因为我想。”

又有人轻轻叫他,是一个孩子的声音。

渐渐地,那孩子不断长大,用少年、青年、壮年、老年的声音叫他:

“阿耶。”

他张嘴要回覆,眼前突然一阵黑一阵白,浑身又凉又热,骨头像被人节节捏碎般。但当他真正说出话时,他才骤然醒悟,这种极度的痛苦,竟让他无比幸福。

他说:“是我。”

轰地一声阳光盛大。

***

隔着一道屏风,陈子元跪在地上,对着灵妃图像和光明神龛连连磕头。香案上摆着三枚光明钱,红绳结系,紫红光芒闪动。

陈子元头磕得咚咚作响,连声道:“父母保佑,文公甘夫人保佑,虎神灵妃娘娘保佑,太上老君菩萨佛祖都保佑。”

终止他磕头的是一声嘶喊,一声撕心裂肺、又被强行吞咽下去的闷哼。像灌了一肚子碎刀片后,又被割了舌头。

紧接着,传来杯盘打碎的声音。

屏风里,郑永尚厉声喝道:“按住他!”

阿双几近悲泣地叫着:“大王,政君在家里等你呢,她在家里等你呢!”

她大声哭喊道:“陈将军,陈将军!麻沸散好了没有!”

陈子元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叫桌椅绊了一个踉跄,颤声往外吼道:“麻沸散!麻沸散熬好了吗?人哪?!”

如果他是个虔诚的礼神者,那他会生发一种灵感:继四色浮世相后,秦灼身上新生了光明神金色的父相。

但很可惜,陈子元并没有那么虔诚。他只顾得上推开宫人,也不管开没开,自己把药倒出来端进屏风。

一进去,陈子元先看见阿双满脸是泪、双手是血地抱着襁褓。但他一眼都没有瞧。

秦灼正开膛破肚地躺在榻上。

陈子元是将军,手下千万人命,目视各形惨状。划开肚皮、露出脏腑的他不是没见过,但他从来没想到,中有一个是秦灼。

他的君王,他的挚友,他的……大哥。

秦灼整个人躺在血泊里,一身白衣浸得猩红,头发叫汗泪糊了一脸。眼半睁着,一只手垂在榻边,下巴往下都是血。要不是嘴唇还翕动,陈子元都以为他断了气。

郑永尚出了满头大汗,高声道:“直接缝他受不住,先灌参汤!参汤熬好了吗?”

陈子元忙把另一只碗从屏风外端过来,手忙脚乱地泼了不少。秦灼根本咽不下,只顺着脖颈淌。阿双看不下去,只是哭。

陈子元掉头喝道:“人活着嚎什么丧!掰开他的嘴,我往里灌!”

阿双忙把襁褓递给郑永尚,托举秦灼头部,强行把他的嘴掰开。

陈子元抹把脸,端着碗边灌边说:“大王!哥!受这么大罪生的孩子,你不睁眼看看吗?你他妈叫他打小没爹,他就只能叫后娘养了!”

他想起什么,焦急道:“萧重光快回来了,我收着信了,他这就回来了!”

不知哪句话起了作用,参汤多少咽了下去。陈子元长出口气,刚想去端麻沸散,就被人拽住衣领。

那手沾满血,却没半点力气。似乎只要耷下去,就再也抬不起来了。

秦灼嘴皮动了动,他忙把耳朵贴下去,听那细微的气流吹了几下,努力辨别出几个粘连的字音。

“我死了,给温吉。”

陈子元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

他看着秦灼嘴唇一颤,喃喃叫了声什么,刚要再听,一声惊雷般的巨响铺天一震,连地面都晃了一晃。

陈子元头皮一麻,立刻捉刀喝道:“你们守着,我出去看看!”

那两个字他不用听,没有人会听不出。

阿娘。秦灼叫道。

也就是迈出这一步时,陈子元突然想起,那孩子没有哭。

第61章 五十六空城

天外一响,喜堂皆惊。

新人正拜高堂,郑素父母早逝,便尊了两座灵位在上。在先妣青氏左侧设了一张香案,另摆一座牌位,用红布罩着。

这一震之威非同寻常,郑素多年从军,自然知道是什么动静,霍地从堂中立起。新妇杨茗也微撤团扇,悄悄抬眼去看。

一旁的赞者大惊失色道:“少将军,这礼还没成哪!”

郑素不管他,刚叫过自己的副将要交待,便听外面喊道:“大相来贺€€€€”

郑素眉头一拧,捏紧了拳头。

宾客们素闻他二人交恶,只道李寒行事古怪:要么不来,要么就按章程道喜吃酒。这样贸然打断婚仪,多少不是礼数。

众目睽睽下,跑到堂中的竟是个半百老头,手里捧着个大红灯笼,也不管众人目光,一径跑到堂中,气喘吁吁道:“相公叫我立刻……把、把这个给将军,说……说来不及了……”

郑素将灯笼接过,毫不犹豫地往灯笼底上摸,果然找出一张字条。他拿眼一扫,当即变了神色,向四周拱手道:“恕郑素不恭,今日不能完婚姻之礼。各位先在府中稍作休息,今日过后,必登府赔罪。”

他转过身,轻声叫道:“阿茗,对不住。”

杨茗缓缓起身,将团扇落下,轻轻点了点头。

郑素立正一揖,上前将那红布揭了,露出青不悔的牌位,没做停顿,当即提剑就走。

他步履生风,边走边道:“府兵把守府门,所到宾客请去后堂。老扈老于传令,叫左卫立刻赶往劝春行宫。其余人跟我走!”

他一声令下,许多宾客前一刻仍吃酒,这一刻当即起身,都将兵器解在手中。众人逆着喜堂汇成一路,整齐有素,俨然是一支军队。

郑素已认镫上马,刚要摔缰离去,便听身后有人叫道:“将军!”

杨茗捧了一张檀弓,匆匆赶到他马前,双手举给他,轻柔、坚定地说:“将军但守国门去,妾替将军守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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