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坚守,做站不易,广告是本站唯一收入来源。
为了继续访问本网站,请将本站加入您的广告屏蔽插件的白名单。
她轻声道:“荔城。”
你是守大梁的兵啊。
一瞬之间,赵荔城似听见无数人的呼唤。父母、兄弟、妻子,熟识的、陌生的,战死的、苟活的。无数白骨在战火里哭着喊他,最后,是刀挥下前,鲁三春高歌无畏的脸。
他说€€€€她说€€€€他们说:庸峡之耻,屠城之恨。
你他妈要报。
赵荔城瞄准妻子,他的箭镞在抖。
嗖的一声破空。
谈夫人微笑着。
扑通一声。
孙越英双目圆睁,往前栽下城墙。
谈夫人扶着城垛向后转身。她身后,月亮底下,鲁二放下了弓。
血债血偿。
他脸上全是血和泥,胸口还破着赵荔城捅的大洞。但如举灯细看,压根没有伤及皮肉。
天成的妙棋。
萧恒犒军当夜,鲁二躲到帐外,从嘴里吐出个蜡丸。
那是他第二碗酒里喝到的,同时,许仲纪捏住他的手腕。
要取信老刘召出西夔奸细,赵荔城手上必须沾自己人的血。鲁二正是计画中的一员,他给城头守卫的酒里下了药,赵荔城只要轻轻击打众人云门xue,众人当即便能昏死过去。黑灯瞎火,又有任务在身,老刘根本不可能登楼细看。
而他救下谈夫人,完全是意料之外。
以德报怨。
赵荔城匆匆跑上城楼,见夫人鬓发散乱,颈上也添了血痕,将妻子抱在怀里,整个人小孩般哇地痛哭起来。倒是谈夫人擦了擦脸,拍着他脑袋柔声道:“多大人了,弟兄们跟前,也不怕笑话。”
赵荔城这才想起来,忙放开夫人,对鲁二低头道:“兄弟,我前后欠你两条命。等这一仗打完,老赵这条命随你拿去!”
“大将军,我还是恨你,”鲁二往后退了一步,“就算你是条汉子。”
赵荔城刚想说话,便听下面有人疾呼道:“大将军,陛下有旨!”
城下传讯兵举着火把,“陛下问大将军旗子准备好了没有,没准备好,陛下就和许将军去插王旗了!”
“奶奶的许仲纪,什么都得绊老子一脚。”赵荔城大笑起来,往城下高声喊道,“兄弟们,立即动身!庸峡必须从咱们手里收回来,不能让他潮州营出身的抢功劳!”
他转头看鲁二一眼,问:“兄弟,想跟我打头阵吗?”
***
正月十三夜,梁天子亲征,梁军过雁线,收庸峡,斩敌近万,重伤齐国护国将军孔滂,取得梁昭帝萧恒登基后的第一次军事大捷。
次日,齐使求和,天子班师,虎贲西营南返。
第59章 五十四寤生
去雁线往东百里,便是鹿背山。要观其形貌,须得雨后晴天。自西东望,能见崖岭如鹿角,山脉如鹿背,白云冉冉,便似鹿身花纹。
但正月十五下起密雪,众人是无缘得见此番美景了。
萧恒策马在先,梅道然跟在身边,拧开酒囊灌了一口,道:“齐国一求和,你就迫不及待地班师,连大雪天都不休息。这些小子们还以为陛下另有筹谋,半点不敢怠慢。可怜哟。”
“范汝晖应该快到了,与他合兵后,大军休整。你和仲纪拿我的私印,带众将士缓行。”萧恒压了压竹笠,“我带二十人快马回京。”
梅道然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是二月?”
“三月中。”萧恒气息沉下来,“但看脉案的样子,怕是要早。”
梅道然拍拍他肩膀,“大君吉人天相。”
“蓝衣,庸峡收复了,但我心里非常不踏实。”萧恒攥紧缰绳,气息压得很低。
不是有根有据的推断,更像一种预感。今日起东风,萧恒从长安方向刮来的暴雪里嗅到危险。
烟火案发、西塞异动、魏地将破、天子离京,桩桩件件,全堆到秦灼临产的时候。
凡事最怕巧合。
萧恒望着不远处,天色晦暗,飞雪如尘。群山耸动,似复苏的巨大雪鹿,垂颈下视,鹿角倒插入地,便迎面飚扬成一带白色飓风。
李寒过鹿背山时曾被风卷走斗笠,对他笑道:“抟羊角可上九万里,鹿角则何如?”
萧恒似隔着风声听见什么,在大氅下按住了刀。
斥候快马赶来,上气不接下气道:“陛下,前面有一批军队!风雪太大,看不清旗帜服制!”
萧恒沉声道:“整兵,再探!”
梅道然豁地抽出刀来,“齐兵夹抄?”
萧恒却说:“按金吾卫的脚程,也该到了。”
他话音刚落,斥候已驱马再返,拱手道:“回禀陛下,是范汝晖大将军率兵前来,拜迎圣驾!”
梅道然与萧恒对视一眼,两腿一踢喝马上前。
安州、西塞、南魏、长安,他是唯一一个将四地串联起来的人!
范汝晖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心难定,因祸根渐露。
梅道然十分相信皇帝陛下诡异的直觉。
***
正月十五,天子并金吾卫大将军范汝晖会师鹿背山。天雨雪,天子固行。
鹿背山道并不狭窄,崖边还有扶木,山峰间还有数道吊桥,铁锁木板,望之骇人。
晌午雪停了,天仍阴着。他们正在密布松树的半山处休整,萧恒攒了丛火,熬了薄粥,又发肉干给将士,多少暖暖肠胃。
梅道然笑道:“跟陛下出来的兵,能不带刀剑,但不能不带锅碗。”
萧恒吃得很快,坐的离火远了些,这才抖开大氅来烤,道:“这边多石多树,山坡也不陡,且刚下过雪,冰雪疏松,不易发生雪崩。但如果天一放晴,山顶冰雪一裂,到底没那么保险。我们稍作休息,一会整军再发,尽量天黑前出山。”
禁卫们跟他出来数月,多少浑得熟,几个胆大的也敢直接搭话,问道:“陛下,这山里还有人住吗?咱看着外头架着桥。”
“是,西塞比关中苦,吃用大多无法自给。山中多少有草植鸟兽,能饱口腹。但冬日太难捱,十室九冻死……”
“十室九冻死,一作当衢卖儿人。”梅道然叹口气,“李渡白的诗,怪不得禁了,挺写实。”
又过了半个时辰,萧恒披上大氅,对众人道:“走吧。前面道狭,不要骑马。梅子点人。”
虽说是梅道然点人,但兵马庞杂,都是各级将领上报。卫队已整顿完全,外面仍乱哄哄一锅粥。萧恒便出了山洞,问道:“范将军何在?”
金吾卫营将抱拳道:“陛下下令休息,范将军说去开道,还没回来。卑职已派了一队人去找了。”
但前面道没有阻。
萧恒当即转头,对许仲纪说:“仲纪先整军前行,蓝衣和我带一队右卫,查找范将军。”
他话音刚落,便觉地面晃了一晃。天倏地黑下来,头顶像一只钜鹿飞腾而过,散开一阵又脏又浓的云团。
萧恒立即护了个小兵压在地上,高声喝道:“不要进洞,原地仆倒!有帐的躲帐!都不要动!”
附近的人还好,远点的压根听不清号令,纷纷夺路要逃,踩踏和不慎跌落都能死人。
梅道然揭了熬粥铜锅顶在他头上,也护着个人问:“不应该啊,这他娘是雪崩?”
“没有声音,不清楚,”萧恒把锅扣到他头顶,撑刀爬起来,“这里交给你,我把前面的人叫回来。”
萧恒动作太快,梅道然还没起身,他已边走边撵人,赶到转弯处了。
突然,山顶传来炸裂的爆破声。震耳欲聋的隆隆声里,天空像被击裂的棉衣,爆了漫天棉花般的雪云!
几乎是同时,萧恒将身边禁卫推到一旁,整个人被白色吞没。
“陛下!!!”
***
秦灼惊坐起来。
他在软椅里盹了一会,睡着还皱眉头。阿双取了大氅给他盖上,这要去拈了灯,刚抬起玻璃盏儿,就听见身后一声惊呼。转头正见秦灼白着脸大口喘气,活脱脱像刚溺了水。
阿双忙给他擦汗,轻声问:“大王做噩梦了?”
秦灼没回过神般,直着眼睛问她:“是梦?”
“是梦,妾和大王在行宫里呢。”
“是梦。”他眼里终于泛出点光辉,将四周打量一遍,长出一口气道,“是梦就好。”
阿双笑道:“人都做反梦,梦见不好,反是大吉呢。”
秦灼点点头,又靠进软椅里。阿双看着他的脸,心紧紧揪起来。
很难想像这曾是一副堪媲潘郎的面孔,现在皮肉惨白,颧骨高凸,两靥浮着类似发热的病态红色,青黑眼眶里盛着一双流转不动的眼珠。秦灼正盖着一件黑狐狸大氅,在腹上微微显露出小山形。他问道:“药好了吗?”
阿双道:“妾守着炉子呢,大王再睡一会。时辰到了,妾叫大王吃药。”
秦灼喃喃道:“还有一日。”
阿双从他面前半蹲下,握住他一只手,冷得她手指一跳。她放柔声音:“东西都备好了,郑翁亲自来接生,陈将军守在外殿,大相明日也来陪着。还有妾,妾会寸步不离地守在大王身边。大王不要怕。”
秦灼笑道:“他赶不到了。”
在阿双眼中,他眼皮塌了一下,嘴角也垮了,只眉眼弯着,勉强算个笑容。
“还没到明天,说不准呢。”阿双强笑着,将一只碟子放到案上,“陛下在甘露殿养的橙子好了,昨日刚挪了来,大王尝尝。”
秦灼拍拍她的手,刚想说什么,便听门外叩了叩,一名虎贲军道:“大王,信到了。”
阿双奇怪道:“一般信件都是大相亲自来送,今日怎么闹的?”她虽疑惑,还是将信取了来。
秦灼打开信前,双手正剥着橙子。
北方这时季不下柑,前几个月他闹胃口,说想吃,就是想吃。当时和萧恒正好着,那人认真想了会,问道:你们那边柑橘好,岭南是不是现在也有下的?
他笑道:得了吧陛下,这已入了冬,霜打的柑树能结出什么果子?你要是真有心思,不若从殿里给我种一株,明年这个小的落了地,也能尝一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