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他就感到肚子开始饿,但并不想自己去做饭,只好翻出一个小面包吃了几口,又将床头冷掉的青菜瘦肉粥放进冰箱,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想再吃的欲望。
在他睡着的这几个小时里刑游给了他回复,催他吃药睡觉,养精蓄锐。
于是喻越乐只好又回到床上,给老师们发邮件请好假,又挑了几条信息回复,被子一盖就再睡了过去。在迷迷糊糊闭上眼前,他感到有些好笑,想人类原来真的可以这样断断续续睡那么久,莫非感冒药其实和安眠药是同一种东西。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喻越乐又复烧起来,他爬起床去找到之前医生留下的药,非常心虚地吃了,想果然不能刚退烧就洗澡。
他将窗帘拉开,看见外面又快要天黑了,路灯全已经开了起来,有些濛濛细雨在灯影下飘着,将路面打得湿漉漉。
喻越乐站在窗边,一边看下雨一边给自己测体温,拿出来一看三十八度多,心情变得很无可奈何,在脑海里算大概还要请多少天的假期。
喻越乐身体算不上多强壮,尤其初高中时期经常生病,总在座位准备一堆药,算得上久病成医,甚至发现他这个身体有个毛病,就是只要发烧就一定会反复发烧,没可能只烧一次就好。
因此他刚刚一不做二不休去洗澡,多少抱着一种自暴自弃的念头。
半夜的时候刑游讲要为他叫厨师和医生来家里照顾,喻越乐第一反应是拒绝。
过去那么多年,他生病那么多次,哪一次要这样隆重呢。喻越乐对他讲:“不是什么大事。”
刑游便有些生气,问他:“被玻璃划伤手不是事,高烧也不是事,那连夜跑去伦敦买两个可露丽就是大事吗?”
喻越乐不知道为什么刑游又要旧账重翻,但总被刑游这样的郑重其事的语气制住,生不出反驳的话来。
喻越乐便只好答应。
心里却想起来高三的时候有一次发烧到三十九度,他去翻课程表,看见上午和下午居然都有数学课,非常无奈,只好硬生生熬了一整天,直到上完数学课才敢去请假看病。
不知道为什么喻越乐突然想起这件事,又无端开始幻想,如果把这件事向刑游分享,对方一定又会生气,然后告诉他:“数学课根本不算什么。”
想到这里喻越乐又莫名想笑,笑完静下来,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那两节数学课似乎真的没讲特别重要的内容。
高考不会因为他错过两节数学课而产生什么大变化。
这两节数学课真的有这样重要吗?
时过境迁,喻越乐第一次开始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没有等他思考出一个答案,手机便又震动起来。
刑游给他打电话,问:“你现在怎么样?”
喻越乐已经练就撒谎不眨眼的技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讲:“完全退烧了,真的很感谢你给我请的医生,还有那碗青菜瘦肉粥。”
刑游却说:“那碗粥你明明喝了一半不到。”
喻越乐想起来原来自己拍过照片给对方看,有些后悔和恼怒,想不明白怎么刑游总在这样无聊的细节上纠缠不清。
但面对刑游他总是很没有办法,想了想,只好说:“他做的没有你好吃。”
这样的话似乎很好地取悦了刑游,对方不再纠结这件事,问:“那你后来还有吃东西吗?”
距离那半碗粥进肚子已经过了快十二小时,喻越乐在此期间洗了个热水澡,吃了两口小面包,还复烧了。
但他还是面不改色地对刑游讲:“有,我吃了足足一个三明治。现在退烧了有点饿,所以来了厨房煮粥喝。”
刑游好像产生了怀疑:“是吗?你自己煮粥喝?怎么不点外卖?”
附近的外卖根本没有清淡的。
喻越乐有些腹诽,又发现讲着讲着居然真的有些肚子饿了,只好又跑去厨房冰箱看有没有什么能吃的。
冰箱多出来很多菜和肉,客厅还摆了一袋子药品,估计都是刑游让人顺便送来的。
他看到这些心又软了下来,原谅刑游问了蠢问题,也大发慈悲地回答了刑游,说:“你的厨师给我留了食材,不做白不做。”然后又强调着说,“而且我现在退烧了,整个人都神清气爽,根本没必要依赖外卖。”
“那么厉害。”刑游的语气听不出咸淡,问,“还提到了食材,难道你不仅仅煮白粥吗?可是切菜和切肉很麻烦吧。”
没有想到刑游会问的那么细,喻越乐有些骑虎难下,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编下去,讲:“还好,我又不吃很多,切一点就好了。”
喻越乐很担心刑游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很着急地截断他的话头:“好了,我一边煮粥一边要这样跟你打电话很不方便,不然总是走神,忘记看火候,糊底就不好了。我先挂了?”
刑游没有讲话,很轻地笑了一声。
.
下一秒,滴滴滴的声音响起,喻越乐对此非常熟悉,是家里密码锁输入打开的声音。
可是他给厨师和医生的明明是一次性口令。
喻越乐浑身都有些僵硬,握着电话,脑海里一片空白。
喻越乐慢慢地转过身子,听着家里的门被打开,又被关上,那个人的脚步声开始由远及近。
水果刀近在迟尺,喻越乐却没有拿起它的念头。他脑子里飞速闪过的无数个入室抢劫案都在一秒内在猛地停止,又迅速烟消云散。
喻越乐无端地感到浑身都出了冷汗。
因为耳畔手机里传来的脚步声,跟现实正在重叠。
一步、一步,完全契合着的沉默。
喻越乐想起来了,刑游问他要了家里的密码。
喻越乐抬起头,看见刑游刚好出现在客厅的门口,手里还拿着手机放在耳边,保持着和喻越乐的通讯,甚至动作都跟愣在原地的喻越乐一模一样。
刑游风尘仆仆,浑身都透着一些疲惫,甚至头发都有些乱,看见喻越乐的那瞬间顿了顿,有种紧绷着的身体终于缓下来的错觉。
刑游的眼睛很轻地弯起来,盯着喻越乐,有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晃了晃手中的手机,问:“正在煮粥?”
第17章
发现喻越乐生病不是偶然,那天刑游一直都在等他信息。
不知道什么时候刑游已经将中英时差记得很熟,可以很顺畅在心里转换两国的时间,从英国时间的早上九点到下午两点,喻越乐那一天只给他发过一张下雨的照片。
喻越乐说:“又是雨天。来上课了,冷得我想吃人。”
从那之后就没有再发过消息。
刑游晚上一点多才上床睡觉,一直没睡好,做了个梦,梦里喻越乐冲他大哭,问为什么不让他吃人。
刑游被吓醒,一身冷汗。
北京时间早上六点多,刑游拿起手机发现喻越乐居然还是了无音讯。
上一条信息停留在刑游问他有没有吃饭,他没有回。
刑游很轻地蹙眉,又发了一个小猫盯镜头的表情包过去。
他今天需要去总公司一趟,做一个项目收尾,下午还要开会,没时间多想,只能收拾好情绪出门。
路上刑游没忍住,给喻越乐打了一个电话,但是对方没有接,铃声响了半天后自动挂断了。
整栋楼都是以刑氏命名的,刑游一路走进去,大厅里两边的员工都站定在原地,微微向他鞠躬示意。身前和身后都拥着几个保镖,刑游一眼都没多看,走路带风,冷着脸进了私人电梯,门关上的一瞬间刑游又开始给喻越乐打电话。
从早上七点打电话到十点,刑游让助理将要签署的文件提前拿来通通签完,又发信息给喻越乐,讲再不接电话就报警。十点整,刑游让家庭助理联系最近一班的私飞英国航班申请。
十点十分,喻越乐终于接起了电话。
刑游的三个助理几乎同时都在隔壁办公室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
刑游的脸色几乎称得上难看,小心翼翼地问:“越乐?”
对方说:“是我。”
于是刑游掐断助理室那头的同步视听,抬手示意他们暂且不用联系国外警署与保镖团队,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开始语气僵硬地控诉喻越乐不回自己电话。
喻越乐的声音一点也不快活,有种焉了的气息,非常明显。
他想瞒着刑游,可是刑游一点也不吃这一套。刑游又不是傻的。
刑游确定喻越乐一定生病,可当摄像头打开,他看见那头喻越乐病恹恹又通红的脸时,刑游觉得自己还是有些低估自己的承受能力。
他居然很生气,又莫名地心脏开始紧紧地收缩,迸发出一种自己都不明白的情绪。刑游不明白为什么喻越乐遇到事情总喜欢自己一个人扛,可是当喻越乐撇撇嘴露出委屈的神情时,他便什么重话都不再说得出了。
青菜瘦肉粥就青菜瘦肉粥吧。
一个助理去联系好英国那头的厨师和医生,另一个助理过来请示,讲航线申请好了,一个小时后可以飞。
“还去吗?”助理问。言下之意是已经联系上人了,还有必要过去确认安全吗?
刑游几乎没有思考,很快地回答:“去。”
他在飞机上开会,结束发言之后就走神去偷玩手机看信息,喻越乐对他很真挚地表达了感谢,他静静地看着喻越乐发来的信息,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最后只是让他去睡觉,养精蓄锐。
刑游漫不经心地想,如果喻越乐一觉睡得足够久,那么等他醒来的时候,大概已经刚刚好退烧,而自己应该也抵达英国了。
这场会议开了四个小时,结束之后刑游终于理直气壮开始翻阅邮件和其他未读消息。
他看见母亲钟争鸿给自己发来了信息。本来刑游联系家庭助理申请私飞航线的时候就没想过瞒着她,只是没想到她会知道这样快。
她说:“不知道什么事能让你急成这样。如果不是事而是人的话,我建议你要想清楚你的感情和态度。”
刑游没什么表情,慢慢地转过头去看窗外,万米高空下,所有的城市都变得那样渺小,往远处眺望去的时候甚至能看到地球的半个弧圆。
刑游很认真地思考母亲的问题,却发现自己总跑偏。
比如他现在已经飞的这样高了,却不知道为什么在担心临时找去的私厨做的粥喻越乐喝不惯。
他想,落地之后要亲自给喻越乐再熬一锅粥。
——
于是现在刑游实现了他一闪而过的这个念头。
喻越乐看着刑游在厨房忙东忙西,很不是滋味,扒在厨房的门口,眼巴巴地问:“你怎么赶来了?”
好笨的问题。刑游头都不抬,拿勺子慢慢地搅拌以免糊底,讲:“顺路。”
喻越乐不吭声,脑子还是有些迟钝,居然真的在思考刑游是不是出差的时候顺便来了一趟这里,又觉得不太可能。
但如果刑游是因为自己生病而专门飞过来的话,听起来又太玄幻。
喻越乐思考了半分钟,得不出结果,不再为难自己,很无聊地跑去客厅坐着。
刑游给他带了一个小玩具打发时间。
是一只张大嘴的鳄鱼塑料玩具,上下排各有一排牙齿,下排的牙齿是按钮,可以一个一个摁下去,直至触发某个开关,这个鳄鱼的上下排牙齿就会在瞬间闭合咬紧,这个人的手指将被凶狠地一口咬住。
喻越乐刚刚好不想看手机也没力气打游戏,百无聊赖地跟这个鳄鱼牙齿玩上了十几分钟,摸索不出它咬人的规律,又想着这个游戏还是两个人一起好玩,一个人不够刺激,因为无论如何挨咬的都是自己。
越想越不公平,喻越乐起身想去找刑游申诉,刑游却刚刚好在这个时候开门走出来。
刑游熬了一锅香气四溢的粥,端了一碗出来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