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维修计划 第51章

“不全是,横竖都是廖家,他们现在在乎的是谁手里的东西更有价值。”廖以辰闭目说道。

“那股份的事……”

“按计划来,不变。”廖以辰果决地打断。

后排,许珏的目光在廖以辰和姜怀荣身上逡巡许久,眉头紧蹙,无数的问题在喉口徘徊,最后还是没能问出口。

他提前一天就接到了姜怀荣的电话,说今天上午的记者会可能会有不利于许琛的信息被公布。他从一开始的情绪失控破口大骂,到莫名其妙被劝说着加入了廖以辰的计划,一直都没过多地寻根究底。

从肖详礼到廖以辰,他觉得对于许琛来说,都实属不是良配。

但他却相信,至少廖以辰不会做背叛许琛的事。

许琛再度清醒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

他花了半分钟的时间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地,面前的矮茶几上摆放着几乎没怎么动筷的午餐,它们之所以出现在客厅,是因为单人份的餐食摆放在过于宽大的餐桌上显得格外冷清和可怜。

于是许琛把饭菜拿到客厅,可还没怎么动筷,他居然就这样倚在客厅沙发上睡着了。

其实这整栋房子,除了缺少人气,可谓是舒适宜人的避风港。环境干净整洁、衣食用具一应俱全、二十四小时供暖,让如此睡过了一整个下午的他,也没感到丝毫的寒冷和不适。

已经是晚上接近八点的时间,不出所料的话,送餐的阿姨已经又来过一次,不同菜色的晚餐此刻还放置在门外保温箱里。

许琛坐在米白色的毛绒地毯上,手脚被压得发麻,一时间很难起身。

感应式的落地灯在察觉到他动作的一刻就已经亮了起来,灯光照亮的这一小片区域,看上去像是樊卉卉在乐莹崇尚的装修里私心塞下的自己的风格。

倒是容易和记忆里的某些画面产生联结。

空间缩小许多的普通小区房里,高大的少年穿着和自己同一款式不同型号的家居服,端着刚煮好的泡面,硬要和自己挤在沙发前,一起边看电视边凑头在同一口小锅里吃面。

回忆似流水,逆着时间的引力无声倾泻。

等许琛回过神来,他已经拿起茶几上的电视遥控器,指尖摁下了启动。

影像忽现,突如其来的人声在空间里响起,同记忆画面切割出毫不相符的裂痕。

尽管许珏让他不要关注网上的信息,可屏蔽了来电,切断了短信,这个已经占据头条多日的热点新闻,终究还是以避无可避的方式侵入了许琛认知。

面前那几乎占据了半面墙的巨大屏幕里,此刻正在播放着今日新城最受关注的事件。

——“作为年龄、身份相差极大的师生,你与他的关系,是被迫还是自愿?”

——“闭嘴!”

——“是被迫。”

记者会的直播画面在廖以辰拍案而起说出第一句话的瞬间突然切断,紧接着跳转到新城大学,无数人围绕着一道被保护着匆匆离开的身影,混乱的现场以第三人称视角在眼前复现。

许琛的大脑里回荡着那起伏无波的三个字,像是一滴汞落进水里,平静坠底。

新闻主持人的播报声还在继续:“今日上午九点,我市重点企业泽锐集团就近期舆论风波召开记者会,九点四十三分,记者会线上直播被切断,会后舆论风向直指新城大学教授。”“根据最新曝光视频及资料,相关报道信息严重不实,此谣言编造及传播涉及数十家媒体,将依法追究相关责任……”

屏幕中画面切换,那原本被打断未全程公布的记者会,以另一个拍摄视角重现。

镜头里,廖以辰拍桌起身,沉寂片刻,笃定而从容的语气说道:“是被迫。”

“我和新城大学经管学院副教授许琛,的确不是自愿的情侣关系。不过不是他强迫我,是我强迫的他。”

第59章

——“我利用一些非常规手段,获取了对方的一些私密视频,以此威胁他配合……”

“砰!”

昂贵的珍品茶杯被砸碎在办公室的墙壁上,廖泽仁怒不可遏地指着电视屏幕里,还在继续播放的记者会后半段的采访画面。

“这就是你说的没问题?”他的声音因愤怒而变得嘶哑可怖,长期站在权力顶端而形成的威压,逼得此刻正立于角落的公关部经理脸色苍白、额角生汗。

“董事长…”经理组织了语音,颤颤开口,“我们公关部连日以来都严格按照你的决策执行工作,但是今天记者会上,廖公子的发言确实是十分突然,让我们措手不及。而且这录像,真的不是我们内部流出的。现在突然反水进行报道的这几家媒体,原本和我们进行联系的联络人如今全都被替换了。”

话音落下,空间安静下来。电视画面中,廖以辰的声音平静低沉,没有措手不及的慌乱,面对现场记者刁钻犀利的提问,显然是早有准备。

——“如何确保这些话的真实性?我能保证我现在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当然也能提供相关的证明。”

廖泽仁表情十分难看地揉了揉额角,最后朝身后的人摆了摆手,“行了,去做能做的事。”

已经彻底把自己变作一只鹌鹑的经理如获大赦,即刻溜走。

廖泽仁回身,独自看着屏幕中依旧在播放的画面。

——“为什么选择现在公布?当然是因为我玩够了,而且我知道,在座的已经有人掌握了一手的信息,这种事与其最后交给各位爆料,倒不如我自己来说。”

廖泽仁无声思索着,眼前,记者会的画面已渐至尾声,镜头扫过坐在席位上自己。彼时,因为已经得知线上直播中止,他所以并未出声制止针对廖以辰的采访。

如今看来,他的亲儿子,还真的给他演了一出好戏。

廖泽仁绕到自己的办公椅后,拿起了墙上的一把弓,举弓勾弦,微眯起一只眼睛。

眼尾的皱纹在他脸上铺出岁月流逝的弧度,在商海沉浮数十载,他从不信任一切“亲密”关系。

与他一起干事创业的好友,中途反目,再见成敌。陪他一手打拼创立公司的妻子说他冷漠偏执,离他而去。如今,那个因他一句期待便听话地拿起弓箭,说不会让他失望的儿子,也渐渐长出了反叛的逆鳞。

数十载,鲜有败绩,即使背后空无一人,他也不觉得自己有错。

他想告诉廖以辰,那些难以割舍的,看似重若千钧的东西,都是脆弱虚幻的蝉翼,是弱点、短板和缺陷。只有重创它、折断它、捏碎它又掷弃它,才能然后拿来重塑自己。

而对方现在做的,却是削平自己的优势和天赋,来适配和维护那块过短的木板。

忽地,弓弦空放,发出崩裂似的一声巨响。

“真是,愚蠢至极。”

在承诺的三日期限的第一天,廖以辰让网上的舆论风向彻底发生了逆转。

公布的一系列视频里,许琛看见许多个时段的自己。亲眼目睹肖详礼出轨后从柏琏酒店1603离开的自己,领到离婚证那天,从在寻宴酒吧独自买醉到被廖以辰带走的全过程……

原本还抱有怀疑的公众,在看到了各种各样的“证据”之后,话风一致都转变为对富家公子任性荒唐的私生活的批判。

与此同时,泽锐集团的形象再度恶化,但在廖泽仁的铁血手腕下,股价没再出现大范围的下跌趋势。

泽锐联合几家巨头的联合施压,使得北美市场陷入动荡,SkyLink更是面临撤资和责任纠纷,已自顾不暇。

三日期限的第二天,许琛突然接到新大院领导的电话。

对方告诉他,虽然事件已经澄清,但毕竟还是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如果他愿意的话,可以作为青年骨干教师,申请参与下学期新大的出国研修项目。

许琛思索良久,出声问道:“这是校方决定的吗?”

“不是,你别误会许老师。”对方话里带着劝说的意味,“我们现在也是在征求你的意见,这个研学项目新大已经进行第三年了,每年都只有极少数的优秀青年教师或实验室骨干,能成功收到留学单位的正式请函。你无论是年龄、学历、专业基础还是工作经历,都完全符合条件。”

“可是我的学生……”

许琛话音未落,对方接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如果你愿意去,那么你带的班级还有研究生,学院都会协调解决。”

“去哪里?多久?”许琛问道。

“欧洲,两年。”对面沉默片刻,继续道:“申请书晚一点会发到你的邮箱。许老师,我希望你认真地考虑一下,这不仅仅是一次提升的机会,也是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三日期限的第三天,廖以辰再度发表声明,称因个人事件造成的影响过大,决定自动放弃泽锐的继承股东资格,目前手上的股份,也将经由董事会再度变更转让。

此信一出,再度引发轩然讨论。

“咣当”一声,手中的餐具掉落桌面,浆红色的果酱溅到手背上,留下刺目的痕迹。

许琛呆呆愣了几秒,开始满屋子地找手机。

四十多个小时,他像是在过一种与世人完全不同的时间,晨昏不定,日月不分。

有时候刚从卧室醒来,绕一圈,又在客厅睡着。有时则在深夜时分醒来,盯着那些回放无数次的新闻、网上日新月异的评论和邮箱里的申请书,放空半夜。

最后在沙发的缝隙里找到了已经电量告罄黑屏关机的手机,许琛有些泄劲地在沙发上坐下,看着电视屏幕中倒映的自己。

担忧、无措、焦虑……乱作一团的心仿佛在告诉自己,那些自以为是的仿佛能重新开始的决心和勇气,原来都是自欺欺人。

情绪涌动的时刻,门外传来了电子锁启动的声响。许琛瞬间回神,起身向外迎去。

来的是这房子的主人——樊卉卉穿了一身黑色的翻毛外套,风尘仆仆的模样。

许琛止住了脚步,适时地停在了正常的社交距离之内,开口问:“你一个人来的?”

“他在公司。”樊卉卉直接跳过许琛的问题,回答了他真正想问的。语毕,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再次开口道:“现在这个时间,总部的董事会应该已经开始了。”

许琛闻言皱了皱眉,低声道:“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在放弃的又是什么。”

樊卉卉笑了笑,“他大概比谁都清楚。”

“我怕他后悔……”许琛双目微阖,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三日期限未满,许琛离开了这栋安全屋一样的白色房子。

樊卉卉在他上车系好安全带后,十分贴心地递来了充电线头,许琛接过来道了谢。

车窗外,道路两旁的行道树在瑟瑟寒风中摇晃,新城的冬日好像从来没有这样漫长过。

许琛还记得樊卉卉假期即将结束,和两天前说的今日便要返回澳洲,给手机充上电,他扭头道:“如果要耽搁你太久时间的话,把我放在能打到车的地方就好。”

“是今晚的夜班飞机。”樊卉卉偏头看了他一眼,“许老师,在送你回去之前,能不能请你和我去一个地方。”

这请求来得突兀,许琛一时没有应声,只有些讶然地看着她。

樊卉卉感受到许琛的目光,勾唇笑了笑,“以辰他不让我告诉你,也不想你去见那个人。但我想,你有知道的权利。”

许琛沉默片刻,视线透过挡风玻璃,看向不远处即将抵达的分叉路口。

“是肖详礼吗?”

“是的。”樊卉卉应道,“他母亲在前天凌晨,抢救无效死亡。”

岔路口,黄色跑车拐向右侧,沿着非原定计划的路线,疾驰而去。

新城·夼西精神病院——

重症管护区,许琛看着被护士安抚着坐到轮椅上的瘦弱男子,眉心凝结。

樊卉卉双臂环胸,目光也落在了远处的那道身影上,缓缓开口,“你应该知道,肖详礼和他母亲一样,都带有遗传性的精神疾病基因,其实在上次你们遭受袭击后,以辰找到他把他带到这里,他就已经在接受治疗了。那时候他是能保持清醒的,情绪状况也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还主动申请作为他母亲的陪护亲属,随床照顾。但这次回来,情况就大不如从前乐观了。”

“他母亲…”许琛话音一顿,“阿姨,是怎么走的?”

樊卉卉忽然站直了身体,面朝许琛,“是急性肾衰竭。”

许琛看着她脸上的神色,只觉得这件事并不如表面的这么简单,口中将“肾衰竭”几个字又喃喃重复了一遍。

果然,下一秒,樊卉卉补充道,“是药物导致的肾衰竭,但医院对患者的用药是严格管控的,当天值班的医护人员,也仔细核对过用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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