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挪开眼，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周围的废墟，就像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些，杰森欲言又止，但考虑到他似乎每说一句话，对于这只快要被压死的骆驼来说，都是一根新的稻草。
他只好非常敷衍地点点头，沉默着向前走着。
提姆的脸色在月光下近乎惨白，站在一片废墟之中，像是有什麽沉重的包袱从四面八方压下来，压得他喘不了气。
“你……”
杰森听见提姆在身后很微弱地叫了他一声，回过头后，提姆摇摇欲坠地站在那，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意思：“我知道我都做了什麽，并且没有打算为自己狡辩些什麽……信不信由你。”
杰森：“哦。”
说完之前那句话似乎已经用完了提姆所有的力气，他神情灰败，大睁着眼睛盯着杰森，手足无措地问：“现在你也看见大都会了，你觉得怎麽样？”
怎麽样？
末日废土、穷鬼的免租房？这鬼地方看起来比世界任何一处都自由？
杰森满心都是困惑，他完全不懂提姆希望他发表什麽意见，于是只好敷衍地耸了耸肩。
然而，提姆盯着他的眼睛，倏地垂了下去。
他像一只因为做错事而被丢掉的小狗一样，亦步亦趋地跟在杰森后面，两个人差不多隔着三四米远，就维持着这个距离，杰森走快一点，他也走快一点，而当杰森刻意放慢速度，就会发现他也顺便慢了下来。
杰森忍不住皱起眉毛，一种奇怪的感觉泛上来，小熊猫的反应就好像此时他可以放任别人对他做一切事，仿佛每一步都是走在什麽赎罪的火炭上，又带着一种麻木的认命。
“我们到了。”杰森忽然说。
提姆如梦初醒地抬起头：“到了？到了哪？”
“我承认这里和过去有些区别，但好像区别也没那麽大，你真认不出来这里？”杰森问道。
提姆看起来更加不安了。
他艰涩地开了口：“自从核爆之后、我那会、我那会实在不想再接收任何与小丑相关的东西€€€€我知道你肯定会觉得这是借口，好吧，我承认、我承认我知道并且放任大都会还是现在这样。”
他解释得语无伦次：“我也想过重建大都会，但是因为……”
提姆像是道歉一样飞速地说了下去：“但是因为我€€€€我承认我对这一切都抱有我自己都不想承认的恨意。”
“你看。”杰森指了指不远处，那是一个生了锈的望远镜：“你认不出来这里吗？小时候我隔壁那家讨厌小孩总和我炫耀他们的夏令营，后面我被收养之后还过来了一次€€€€天文台，还记得吗？”
提姆一脸空白，表情像是被橡皮擦掉了的白纸：“天文台？”
“对。”
提姆揪着他的外套，呆头呆脑地瞅着他，整个人傻掉了，他慢慢地重复着，带着许多不敢置信：“天文台？”
“你以为我带你到大都会是来干什麽？”杰森恍然大悟。
他哭笑不得地把外套兜头罩在了提姆脑袋上面：“你以为我是特意带你过来，让你欣赏欣赏大都会的废墟，好刺痛你的良心让你反省？不好意思，我可能没那麽闲。”
杰森走到角落，弯腰掰了掰那些坏掉的仪器，当时制作这些都是用的好材料，他从战术包里找了些零碎，又往上面安了安，经过几十秒的调试之后，杰森很是得意地站起来：“哈，好了。”
提姆站在原地看着他忙乎，脸色青一阵红一阵，非常精彩。
半分钟后，杰森敲了敲角落的放映仪，一套全息投影嗖地打了出来，一时间仿佛两人置身于星海之中。
他很耐心地换上了哄人的语气：“朱丽叶，抬头？”
提姆没有抬头，反而愤怒起来，他的脸色依然灰败：“你是在耍我吗？有什麽话你可以直说！我还没有脆弱到需要你做那麽多铺垫才可以€€€€”
“看见那些星星了吗？虽然我在飞船上看见的也很好看，但我始终认为这个地方的景色是最好的，有的时候我觉得我和这些星星的关系，就和我遇到你一样。”杰森打断他，又问了一次：“如果那个望远镜还能用，那我可以给你看到更多，虽然在这个世界星际旅行已经不再稀奇，但我还是记得我第一次来的时候，有人告诉我，那些星星发出来的光来自于……”
提姆声音嘶哑地接上：“2500万光年之外。”
杰森一愣：“你也听过？”
“这不是第一次你和我讲这个故事……另一个你也给我提过。”提姆嗓音极其压抑：“所以你到底想影射什麽？”
这个问题听起来不像是问题，倒是更像一种宣泄。
提姆顿了顿，语气藏着一丝隐约的冷硬，像是嗓子里噎了什麽肿块，令他如鲠在喉：“你看到的光其实已经死了，来自于一颗死去的星星，在我看到这颗星星的时候就已经永远错过了它，你是想说这些？”
杰森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用一种格外讨打的语气反问：“他是这麽给你说的？”
提姆：“……”
提姆硬邦邦道：“自己查的！不然呢？”
杰森挑起眉梢，意味深长道：“真的？那我可能有点别的想法€€€€我们现在看到的确实是星系2500万年前的样子，它走过2500万年的时间和空间，竟然就在那麽巧合的一刻，在2500万年后被我们观测到，落入我们的眼底。”
提姆：“所以？”
“而这意味着，这2500万光年的这一路，它都没有遇到过一个黑洞。”他漫不经心地冲着提姆笑了下：“Darling，what a chance”
第151章
“……总之就是这样。”
在韦恩大厦的总裁办公室，提姆抱着头，脚踩在他宽阔的总裁椅上，再把头埋进膝盖，眼含热泪地复述着天文台发生的一切。
而康纳坐在侧面的会客沙发里面，也很绝望地抱着头。
提姆说着说着就激动地放下了一条腿：“也就是说很多年前我就应该意识到我应该A上去€€€€你觉得现在A还来得及吗？”
康纳：“……”
哥们，这话我是今年第三次听你说。
提姆看见他欲言又止的眼神，又有点崩溃了，他立刻抢先道：“这次和以前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康纳：“可是你上次也是这麽说的。”
提姆：“……”
康纳站了起来，慢慢在办公室里踱了两圈，就差给自己搞根烟点上。
真是服了，他走了两圈之后，也想捂住头崩溃了€€€€最近本来就很忙，不知道最高元首抽的哪门子疯，突然政策走向大变，而且还撤销了反抗军的一系列通缉令，几乎是消息颁布的一瞬间，他家的门铃就没有停过。
家门口的礼物堆到仓库都收不下了，每个人都过来问着千篇一律的问题：兄弟，你知道什麽内幕吗？
康纳只好深沉地注视着他们：这不好说，懂得都懂。
他能知道什麽？他只不过是一个勤勤恳恳的公务员罢了！
但是上门的那些神经病似乎从他这句话里解读出了许多东西，至少每个人都若有所思地回去了，就在这种打转的日子，他家的电话被提姆连打三个，接起来听着哥谭领主劈头盖脸一句：“我需要你，康纳，我需要你立刻挪动你的屁股到韦恩大厦，立刻，马上，我需要你，我需要我最好的朋友。”
康纳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I’m on my way!”
他披风都没穿就去了哥谭，谁知道这他妈是需要他当恋爱的狗头军师啊！
在他沉默不语的时候，提姆似乎悟出了什麽，他另一条腿也放下来了，眼看着就要站起来：“我知道了，我知道€€€€”
康纳表情一变，一个瞬移，位移到提姆面前捏住他的肩膀。
他忍无可忍：“闭嘴！不准狗叫了！你先听我说！”
提姆有点想发作的样子，但他忍了：“你说。”
康纳深深吸了一口气，心平气和道：“道理我都讲了很多变了，就一句话，哥们，你别恋爱脑了。”
提姆张嘴欲驳，他也深深吸了口气，满脸都是困惑：“可是……”
康纳心平气和道：“你他妈不准说你不是恋爱脑。”
提姆立刻辩解道：“可是不是我恋爱脑，这次和以前都不一样……”
话音刚落，康纳立刻暴跳起来，声音陡然抬高压过了背景的潺潺瑜伽音乐：“我说了你不准说、你他妈不准说你不是恋爱脑€€€€”
提姆似乎被震慑住了：“好好好，我不是，我不是行了吧！”
康纳独自暴跳了一会，感觉自己的从眉心到头盖骨都在痛，整个脑袋像一面拨浪鼓，而提姆每个词都在上面咚咚敲。
他努力了两次，悲哀地意识到，他这次也会溺爱。
他放缓了嗓子，凝视着提姆：“哥们，首先呢，我们确定一个前提条件，你记住，杰森陶德这个b，他是个直男。”
提姆：“……”
康纳弯着腰，两只手都搭着提姆的肩，声音更加柔和，像是怕吵醒了一个美梦：“直男的意思你懂吗？就是他不喜欢同性的意思，真的，不是你不好，是你的性别不对，这不是你的问题，在我看来你天下第一好，你知道吗？”
“哪怕他说再多鬼话，这种错觉是你第一次有吗？你真得好好感谢我，如果不是我拦着你，你得丢人多少次€€€€来，跟我复述一遍。”
康纳柔声说：“因为他直，所以他才能轻而易举地说出这些话。”
提姆嘴唇动了动：“可是……”
“没有可是！啊！”康纳又跳了起来，右手食指指着提姆的脸，简直暴跳如雷：“你他妈别爱杰森陶德了，算我求你，你知道他们这种直男是什麽脑回路吗？你爱上他之后为了更接近他一点，和他穿同款衣服觉得这是情侣装，可他只觉得你是学人精想把你打一顿！”
提姆的脸色唰地一下，顿时变得非常难看。
康纳：“……”
有没有搞错，这就破防了？
康纳没想到这话杀伤力这样大，他的本意并不是刺痛朋友的心，而是为了他好。
他连忙找补道：“只是个比喻，你别当真，不是说他会因为……”
随即，他顿了顿：“对不起啊，突然想起来，你真的因为穿了他同款制服然后被打了。”
怪不得小熊猫破防，这谁不破防啊！
提姆眼前一阵发黑：“……”
康纳他一把扶住了提姆，被搞得有点发慌，一阵歉疚从心底逐渐弥漫。
朋友，对不住了！但是快刀斩乱麻，割肉要一次性割掉才最好！
“这样吧”康纳情急之下掏出了终端：“我给罗伊打个电话，你听听他怎麽说行吧？”
提姆很是震撼：“你俩什麽时候关系这麽好了？”
康纳很是唏嘘：你根本不懂有个冤种朋友是什麽体验，这可不是好吗？
他当着提姆的面给罗伊拨了出去，并且开了免提，但是刚响几声就给挂了，他锲而不舍地又播了一次，结果又是响了两声，就没人接。
另外一边，杰森礼貌地抬了抬下巴：“朋友，有要紧的事的话，你可以接的，这都响了五次了。”
罗伊：“……”
“不不不。”罗伊余光瞥了一眼，发现是康纳之后，火速摁下了关机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