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克不禁想起提姆刚到韦恩庄园那时的情形。
他们第一次见面也是这样的夜晚，时候不算太巧，他回去正好赶上小孩搞砸了什麽，于是在蝙蝠侠面前露出了自知理亏但又倔强的表情，那会他被逗笑了，从糟糕的心情中解脱出来，仿佛看见一只毛茸茸的小猫咪在喝水，结果弄得自己一头一脸。
迪克暗暗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心软了。
蝙蝠侠的责怪总归是份量不同，他几乎能想到当布鲁斯劈头盖脸输出一顿后提姆的心情得有多糟，内心得有多麽煎熬。
这坏人还是他当（？）
如果他赶在布鲁斯输出之前，抢先把他的台词说完了，那麽哪怕蝙蝠侠再窝火，也不会好意思再把同样的话话车轱辘一遍。
这活他熟，以前上高中他在学校打了人，不幸被老师叫家长，赶在阿尔弗雷德一顿阴阳怪气之前，布鲁斯会从他的总裁床上艰难地爬起来，抢先把他骂一顿。
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就像你犯了大错，你爸赶在你妈发飙前先骂你一顿，这样你妈就不会再打你了。
“我想和你聊聊哥谭发生的一切。”迪克开口道：“从你的角度看，你有觉得现在的哥谭比以前更好吗？”
布鲁斯似乎想轻嗤一声，随即他又在迪克警告性意味非常重的眼神里老实了下去。
蝙蝠侠：已老实。
提姆沉默地往后靠了靠。
“这不是个提问，我也没指望你回答。”迪克继续说：“但从我的角度来看，这个哥谭甚至比布鲁德海文还要腐败，这里没有帮派，最大的非法组织成了政府，猫头鹰法庭用他们朴素的价值观维护所谓的正义，在韦恩集团的宣传引导下，每个人最大的财富就是他自己，是他们的身体器官。”
“新的阿卡姆之城出现多久了？这名字甚至都没有让你警醒一点吗？”
“你长着眼睛，却和瞎子没什麽两样，你长着耳朵，却听不见任何哭声，你曾经的坚持到哪里去了？你的放任引导和你的纵容带来了什麽结局？你觉得最该死的人是谁？”
迪克的语气并不激烈，也没有太多负面情绪，他仿佛只是在阐述什麽事情一般：“如果说以前你的行为出自于你的责任感，可现在的你对这座城市负有义务，对吧？这是你的城市。”
“我对你没有更多话可说了。”迪克短暂地做了下总结。
他注视着提姆，平静道：“只是……我真的对你非常失望。”
“……”提姆依然没有开口，仿佛自己是一块没有情绪的石头。
只是他发白的嘴唇，牙齿间咬出的血腥味，泄露了他此刻真实的想法。
康纳很慢很慢地做着深呼吸：“……”
老天爷！
他小心翼翼地缩在了旁边，力图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生怕自己也被骂上几句。
他简直没法去想提姆现在破防得有多厉害。
小熊猫几乎是碎了，碎了一地！
完了，提姆这下是真的破大防了。
怎麽会发生这种事！罪不至此啊！被蝙蝠侠骂一顿就算了，怎麽会是、怎麽会是……怎麽会是夜翼来骂人啊，康纳简直要吐血，他生无可恋地又缩了缩自己。
这些谴责不是没落到过提姆头上，就在前年？可能去年也发生过：蝙蝠侠大半夜的，像个鬼故事一样出现在韦恩大厦，脸色极其难看，怒火宛如雷霆暴雨一样倾泻下来。
而哥谭领主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地听完，挂着厌倦至极的神情，声音轻缓，淡淡地反问了一句：“谁在乎？”
是的，这些话蝙蝠侠说过不止一次，可由夜翼来说就是不同份量了。
要知道夜翼，本来就挺白月光的，结果现在白月光还死了。
一个已经死去多年的白月光。
况且所有人都对他的死负有责任。
三层buff一叠，他死之后再也没人记得那些争吵和矛盾，只在时间的洪流里，一天又一天美化与他相关的记忆。
真是诡计多端的蝙蝠侠！
为了让哥谭领主屈服，他居然率先动用夜翼这个核武器！
杰森在一边瞅着，荒谬感越来越重，他试图换位思考理解了一下迪克和提姆，然后在迪克发言到一半时，他偷偷翻了个白眼。
啊，夜翼的体贴总是那麽的不恰当。
死人就不用说那麽多了！
他百无聊赖地趴在自己随手薅来的机车上，满脑子想的都是机车的各种改装€€€€其他的东西都与他无关，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走神之际，忽然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脸上。
杰森：“？”
他看看布鲁斯和迪克，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对面两个人也看着他，打出了两个问号：“？？”
杰森：“……”
所以现在是轮到他也说两句了是吗？
头一次得到发言权的红头罩有点给整不会了，他眯着眼睛环视了一圈了四周，发现就连提姆都一直看着他，但当他看过去的那一刻，提姆又有点躲闪，再有点刻意地展露出无所谓的样子。
杰森想了想：“你还好吗？”
这个问题似乎把提姆激怒了，他张了张嘴，攻击性十足地嘶声开口，但短暂地几个音节后，他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仿佛沉默是他的一层铠甲，好包裹住他不受伤害。
杰森凝视他了一会，忽然挑起眉笑了一下。
“首先，这是不对的。”杰森起了个头，
“其次€€€€”他拖长了声音：“其次不好意思，各位，让一让，轮到我了是吧？”
他用手肘推了推迪克，再冲着布鲁斯点了下头，表情凉飕飕的。
布鲁斯从里面读出来了：不轮到我，就是你偏爱你亲爱的黄金男孩。
……好好好，轮到你。
当超人也迷惑地盯着他时，他只好闲闲地并拢两根指头，举到眉梢跟前，再往前松松一推，敬了个漫不经心的礼：“我觉得这种教育性场合不应该发生在大庭广众之下，最高元首，把你们的领主大人借我一会，怎麽样？”
克拉克：“……”
他还可以咬了下“最高元首”这个称呼。
行行行，都最高元首了，还有什麽不行的，不然一会迪克要是也对着他……不敢继续想了！
而提姆还维持着那个僵硬且不舒服的靠坐姿势，忽然一只手毫无征兆地从窗户上伸进来，地往蝙蝠车后座上的总控按了两下。
蝙蝠车的车顶迅速挪开，变成了一辆超炫酷的跑车，提姆被骤然变亮的环境刺激得微微一颤，杰森一边跨上机车，一边很惊讶地睁大了眼：“喔，酷。”
提姆苍白着脸瞪着他：“你不卸掉车顶我也能听得……见。”
话音未落，杰森以一种非常轻易的姿态，将提姆整个人拎了出来放在后座上，而此时提姆刚刚吐出最后一个音节。
提姆盯着杰森，神情有点呆愣：“……”
而杰森只是冲着他坏笑了下，他的英俊像一把锋锐的匕首，随即他一脚将油门踩到了底，嗓音懒懒散散的：“别看了，朱丽叶，最高元首都同意了，你情我愿的事€€€€这可不能叫绑架噢。”
第150章
一直在被机车高速向前行驶时的风刮了一阵，提姆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麽。
风声很大，虽然温度不算很冷，但是刚才他把制服留在了蝙蝠车里面，所以现在身上只是一套轻薄的西装，不算正式的那种。
那身制服的模样只是从脑海中一闪而过，情绪就情不自禁地压抑了起来，提姆力图将注意力散开，集中到其他地方，比如说他之后又会听到什麽。
他们这个方向其实是向着城外，再往前一百英里就是大都会的废墟的，跨海大桥已经多年不曾维护过，依然勉强能用。
灯光越来越少，黑暗像一张无边无际的深渊巨口，停留在道路的尽头。
当泛着凉意的海风彻底刮透他时候，他慢慢蜷缩了一点，结果前面忽然飘来句漫不经心的声音：“你冷吗？”
“……”提姆又调整了一次姿势，好让自己不被风吹透，这种机车本来就不是可以带人的，地方太小，结果一动脸就不小心撞到杰森的后背，那块的肌肉结实又硬邦邦的，他当时就有点麻。
而杰森恰好又问了句：“你还好吗？”
“……”提姆烦躁道：“别告诉我你要把外套给我，如果我说冷那你会€€€€够了。”
这对话实在太幼稚了，他用力抹了把脸。
杰森回头一瞥时，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他老板似乎看起来有些恐慌，就像在断头台上等闸刀落下，又似乎有些恐惧，恐惧着即将到来的不确定性。
甚至对方蜷缩在他身后，都不单纯的是因为冷风，更像是想把自己藏起来，好躲开他的视线，那个角度已经是前座最大限度的视觉死角，乍一下看过去，只能看见一点点侧脸，鼻尖被冷风吹得微微发红。
这与他将提姆带走时的设想完全不同，他本来以为会让对方放松些，结果不仅没达到效果，似乎让人更加紧张。
杰森收回视线，微微困惑，试图理解他老板此刻的心情。
“不会。”杰森说。
提姆：“不会什麽？”
“我不会像俗套电影那样把外套脱给你。”杰森拉长了声音：“更何况，我们马上就要到了。”
提姆迟疑地从侧面探出头，很想知道他们要去哪里。
但是看清楚前面的大都会废墟之后，他的面色立刻变得苍白如纸，嘴唇也变得青白，这片废墟从来没被收拾过，机车的速度也不得不降下来，再往前了一段距离，便没有路了，他们不得不下来用两条腿往前走。
尽管已经没有任何人造光源，但在这种深夜时间，依然能看得见路，哥谭连绵不断的雨很大程度是受地形和洋流影响，一海之隔的大都会还是像往昔一般，晴得没有任何阴翳。
人类消失后甚至让空气污染都消失了，虽然碍于辐射，裸露的地表没有任何植被，但是有不少自搭的窝棚分散在各处，看得出来这里还有人活动。
周遭的环境仿佛被月光笼罩上一层雾，杰森：“哇，这里炸得还真干净，和我以为的末日废土还不太一样……”
几乎是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提姆便低了下头，他像是走在一个煎热的平底锅上，饱受煎熬，杰森有点迟疑的看着他，而提姆则像是逼迫自己一样，又用力地抬起头，再僵硬地和杰森对视。
他就像是被人强行挂在了十字架上一样，正在不断地变得虚弱。
这季节还没入冬，他却已经冻僵了。
杰森的神情立刻变得迟疑，他谨慎地闭上嘴，回想了下自己说过的话，并没有找到任何不妥，但他又感觉提姆会变成这样和他脱不了干系。
这种时候再提起迪克显然不是个好主意，杰森沉默了一会，没话找话道：“核爆发生后，你是第一次来这里？”
“……”提姆立刻颤抖了一下。
气氛没得到任何缓和，反而紧绷得像一根快要断掉的弦，他的喉咙含糊地发出了些无意义的语气词，就好像这代表着回答。
最后，他艰难地点了点头：“是的。”
杰森顿了顿，皱紧了眉头，他头一次正儿八经思考起那个瓶子里面关着的咖啡精灵理论，他不是很确定地问：“我是不是不应该带你到这来？”
“没有。”提姆立刻小声接上，像是条件反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