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韦恩庄园的宅邸里面，阿尔弗雷德刚泡好了两壶茶，银托盘闪闪发光，他想了想，叹了口气，又往其中一壶里面舀了几勺蜂蜜。
习惯性往里面倒鲜牛奶的时候，他想起之前年轻人低着脑袋，恨不得把自己重新塞回棺材里的模样，又将牛奶壶放回桌面。
算了，配合一下。
不想回家就不想回家吧，老管家又叹了口气，拿着餐巾擦了擦银叉子，反光中一闪而过的眼睛满是欣慰，但又像是谨慎地克制着自己的高兴，他在原地站了一会，理了理身上的燕尾服，一如既往地推着餐车出去了。
几分钟后，他又拿着一只除尘掸重新回到了储物间。
很久都没看见杰森和迪克一人捧着一杯茶，受刑似的坐在餐厅的长桌子边上，时间改变了一切，又好像什麽都没改变，几口茶的功夫，杰森陶德和理乍得格雷森依旧很想把彼此挂在墙上。
旧日重现。
阿尔弗雷德想了想，还是没有阻止。
如今韦恩庄园早已不像当年那样冷清，可在多年之前，韦恩家的主人刚结束游历，客厅的吊灯已经暗淡蒙尘，布鲁斯本人则像哥谭连绵不绝的冷雨，带着一身阴郁气息漫不经心地厌烦着这座城市。
在迪克十一岁那年，韦恩庄园才在数年之后又拥有笑声，很难说是不是因为第一只知更鸟的存在，才给了蝙蝠侠错误的自信，让他觉得养小孩是一件信手拈来的事情。
以至于后来的杰森一度困惑到半夜都忽然坐起来：布鲁斯啊布鲁斯，是什麽给了布鲁斯韦恩当爹的自信？
即便如此，韦恩庄园的变化仍在一点一点向好。
老旧的窗户被打上新的玻璃胶，罗马柱坏掉的角落被重新修补，那些修缮时不够完善的细节被一点一点填充，阿尔弗雷德平和地让出场地，让迪克和杰森掐成一团，再卡着时间丢给他们两把扫帚，让他们将韦恩老爷从卧室薅起来，一起去将蝙蝠洞打扫干净。
这种日子似乎一直能到永远。
直到一声爆炸摧毁一切。
迪克宁可在布鲁德海文无家可归也不愿回来一步，整整一年哥谭再也不曾亮起蝙蝠灯，韦恩庄园的地窖扔满空瓶，暗色的天光下，杂草丛生的花园显得格外荒芜。
一只小熊猫挨过来砰砰敲门，也未曾改变过。
有些东西再也无法改变，死者无法复生，他死前的举动也许为故事增添许多光辉，但对另一部分来说，则是日日夜夜啃噬内心的痛苦与绝望。
变化的契机出现在免费的小除草工将花园的杂草灌木切得七零八碎，看着一地杂乱，他习惯性地伸手扫了扫，旧日的影子似乎出现在另一个小孩身上，阿尔弗雷德这才意识到，或许存在那麽一种可能，或者说那麽一种奇迹。
但他没去验证，毕竟这猜想太为荒谬。
直到哥谭出现红头罩的身影。
这家里的每个小孩为数不多的共同语言，都是他们有一阵子他们恨不得将蝙蝠侠当成人生指南，而另一段时间，他们憎恨蝙蝠侠到恨不得杀了他。
老管家偶尔会出面制止纷争，但这次他却没有做出任何举动。
……如果不杀是正确的信条，那麽死者为自己复仇，难道就应该受到谴责吗？
他默许提姆在外面晃荡，也默许布鲁斯去探索真相，但在迪克告知他也许会带回一个惊喜时，他还是抱了不少期许，哪怕离十二点已经过去半天€€€€
但这种惊喜实在有点过分。
很难用“理乍得少爷又在和人约会了”这样的借口糊弄过去，见多识广的老管家这样想着，一边从储物室里取出根撬棍，放进一只行李箱，打算当作礼物送出去。
就是外面声音实在过于明显。
不过杰森对此一无所知，迪克喝完茶就溜进了厨房，留他一个人呆在这里，他频频望向门口，思索着他是不是应该去试探下阿尔弗雷德。
不太敢，但又想去扒拉一下。
杰森还没思考出个所以然来，窗户外面突然掠过一个人影，望过去又空无一人。
错觉吧。
下一秒一道熟悉声音直接打破他的美梦：“你怎麽会在这？陶……”
“闭嘴！”杰森一把勒住达米安的脖子，咬牙切齿道：“我认识你吗？”
达米安激烈挣扎起来。
杰森则摸不准达米安的白眼是快被他勒断气，还是他单纯就想翻白眼，过了一会他还是松开了手，达米安耷拉着脸快把肺咳出来。
然后他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你又被泡池子了？”
“没有。”杰森沉着脸说：“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长话短说，总之我现在是要离开……”
“等等！”达米安拉开椅子坐下去：“你从头开始。”
杰森噎了一下：怎麽开始？讲你的白月光是怎麽开始掉毛的吗？
这不知感恩的小崽子压根不知道自己面临的是什麽。
杰森强调道：“我要离开。”
达米安露出困惑的目光：你是不是神经病？这地方你不认路？
杰森只好补充道：“我和迪克挖我自己的坟的时候，撞上了阿尔弗雷德。”
如果是提姆听到这里，至少会被地狱到站起来对着空气打拳，但达米安则脸色都不变一下，他甚至准确地抓住了杰森想表达的意思。
“所以你是想试探下阿尔弗雷德。”
达米安扬起眉毛，冷静地问：“无意冒犯，你养过狗吗？”
杰森深吸一口气：“……”
真的很难不觉得被冒犯到！
首先声明，他不是玻璃心，但达米安说这种话就让他感觉自己被骂了！
谁没有过一段黑历史啊，寄人篱下，这他妈能怪他吗？杰森顿时有点轻度破防。
“无意冒犯。”达米安知道杰森会揣摩他话中的深意：“我养过。”
“……”
“如果你想知道你家狗有没有做错事，很简单，如果它突然凑过来没事找事，那你就能知道它肯定做了点什麽。”达米安解释道：“不挨一顿骂它不会高兴的。”
“达米安，你也不小了。”杰森说：“也该学会直立行走了。”
做个人吧。
他琢磨了一下，觉得自己并不是玻璃心，于是他收起那点破防，给出个合理理由：“罗伊要我带几架激光炮回去，你懂的，全哥谭最好的武器都在蝙蝠洞，而且我还需要辆车，总不能徒步走回去吧？”
“呵。”达米安撇了下嘴，毫无征兆地提高声音：“阿尔弗€€€€唔……唔唔！”
“帮我。”杰森捂着他的嘴，低声威胁道：“不然……”
“不然什麽！”
“不然我就把你吊起来打。”
杰森松开手，郑重其事道：“反正你打不过我，要不试试。”
达米安陡然破防了：“……”
但这理由他还真反驳不了，只能被杰森连拉带拽地拎到蝙蝠洞，阿尔弗雷德的存在限制了他的发挥，中途他两条腿都是悬空的，只能一路被迫使着押到蝙蝠洞入口处的电梯做虹膜识别。
姿态还是要拿出来一下的，达米安宁死不屈，他用力闭着眼。
杰森像扒拉洋娃娃一样试图扒拉开他的眼皮：“直视我！”
而达米安觉得这真的太他妈有病了，他一边用力挣扎着，一边决定把今晚的牛奶加到三杯：“你自己又不是进不去！”
但胳膊总是拧不过大腿，时隔几年，达米安又体会到养比格狗的痛苦。
蝙蝠洞的电梯垂直下滑，杰森一进去就看见了一个玻璃展示柜，里面摆着一套旧的罗宾制服，一时间表情有点绷不住。
达米安则绕过了那个柜子，坐进主控台面前的椅子：“你现在什麽感想？”
“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我没裤子穿的事了？”杰森略显痛苦道：“这个品味不是我的。”
达米安面不改色道：“其实还行，不难看。”
杰森被达米安这种堪称不要脸的维护布偶猫精神噎得不轻，而达米安意识到自己一碗水没有端平，他走到杰森身边开始端水：“往好处想，这至少是最经典的那套，如果你再死一次，你现在的衣橱连蝙蝠洞都盛不下。”
杰森瘫着脸，斟酌起是把达米安打到半死，还是打到四分之三死。
不等他得出结论，主控台的蝙蝠计算机亮了一下，两个人下意识地朝那个方向看去，发现是一条语音信息，达米安略显恼火地握住鼠标：“格雷森就非要把自己的手机挂在蝙蝠计算机上吗？”
杰森则不动声色地在键盘上敲了敲，发现自己曾经偷偷安装的马里奥依然呆在C盘的某个角落，便心满意足地附和道：“就是就是。”
但这事他倾向于维护迪克，毕竟他是正儿八经要去上班，布鲁斯上的那种韦恩集团董事长班不算。
上过班的人都知道：上班第一件事，把手机挂到计算机上。
达米安还在继续：“有的时候他就是如此粗心大意，拖泥带水。”
杰森敷衍道：“就是就是。”
杰森感觉到达米安现在的操作可能是在晒自己家布偶猫，就像家长对着外人责骂自家小孩缺乏兴趣爱好只会写作业一样。
懂得都懂。
他敷衍达米安特别有经验，全是在刺客联盟摸鱼摸出的宝贵心得，事到如今他已经能一边提供给达米安情绪支持，一边划拉平板上的蝙蝠车车型，比较着哪辆更好：临走前总得带点蝙蝠洞土特产。
达米安的晒猫行动告一段落，就熟稔地开始侵犯起他哥的隐私，杰森欲言又止，但考虑到这个家里的每个人都是隐私侵犯大师，达米安也不过是加入了这个家。
于是他将劝告的话咽了回去，如同看到狮子王托起辛巴一样，向他投去赞赏的眼神。
点开语音消息，开头十分令人意外，没人说话，但杰森和达米安都发觉了对面的人并没有在录制消息时离开，他仅仅是沉默着。
蝙蝠洞极好的收音设备，让那人的呼吸声环绕在身旁。
“无聊。”达米安不屑地弹了下舌：“又是一个喜欢格雷森那张脸的女人。”
“就是。”
“他们并没有看穿格雷森不负责任的本质。”达米安皱着眉锐评道：“他只是喜欢不主动不拒绝。”
“嗯嗯。”
“……嗨迪克。”蝙蝠洞的印象传来一道立体环绕声的叹息，显示出对面那人此刻的摇摆不定，达米安的身体顿住了，不敢置信道：“男的？”
而且这嗓音有点耳熟，达米安想。
杰森则微微睁大眼睛：这不是他老板的声音吗？
“呃，我刚才打电话给你，但你没有接。”一开始提姆嗨结结巴巴的，很快他的语气流利起来：“关于你说的那件事，我仔细考虑过了。”
一阵静默后，提姆说：“你可以不用和他分手。”
杰森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和他分手？这说的不会是我吧？
“他？”伴随着这个富有性别意味的代词出现，达米安的震惊更上一层，震惊到他直接啪地按了暂停：“分手？格雷森到底在和谁谈恋爱？他怎麽敢？”
不像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