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前面十几米外停着一辆进口商务车,两个男人站在车门边说话,其中稍矮的那位背对着他们,只是一道修长挺立的背影就能看出外形气质不俗,而另一个身高差不多有一米九的男人也很有气场,不到一分钟的谈话里,不但伸手揉了面前男人的发顶,手掌还来到他腰侧握了一下。
司机开了很多年的出租车,以为周悬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被冲击了,便语气随意地嘲讽道:“年轻人少见多怪,现在也有不少男人出来卖了,为了钱能随便让人玩弄,真是给我们男人丢脸。”
把魏董送上车,姜羽初目送着车辆驶离,直到淡出视野了才回过头,瞥到了不远处的人影。
不知道周悬来了多久,他安静地站在街边的一株树下,身上白色的长款羽绒服不融于夜色,脸也像是吹多了冷风,有些苍白。
以为周悬是等太久不高兴了,姜羽初朝他走来,到面前时伸出手握了握他放在身体两侧,没有踹进口袋里的手:“好冰啊,怎么站在这里吹风?”
姜羽初抬起周悬的右手,裹在自己手心里揉搓着,还低头朝他的手背呵热气。搓了一会儿没等到周悬反应,姜羽初抬眼看去,周悬则在这一刻收回落在他脸上的视线,同时抽手转身道:“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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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意外
车钥匙给了周悬,姜羽初走到副驾的位置,拉开车门想坐进去。
往常喝多了周悬都会先看他上车,今天周悬却比他更早地坐进了驾驶座,姜羽初有点分心,没注意到高度,一脑门磕在了车门框上。
他捂着撞痛的额头,坐进来以后有点晕,身旁的人探过身来检查了一下,下车去街边的便利店,一会儿后回来,一只冰袋贴到了撞红的部位。
姜羽初被冻得打了个哆嗦,周悬拉着他的手按住冰袋,把车子开到了大路上。
晚上陪着魏董喝了一瓶半的白酒,姜羽初的思维不可避免变得迟钝,沉重的眼皮在微微晃动的车里越来越重,但他不想睡,飘忽的视线总是不自觉地落在驾车的人身上。
周悬今晚的情绪好像不太高,路上都没和他说话,甚至在几次等红灯时也没有朝他看来。
姜羽初不禁伸手过去,握住周悬的小臂捏了一下。
这次周悬转过来了,但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转回去,前面的信号灯变成绿色,周悬踩下油门继续往前开。
半道上下起了雨,两旁撑着伞的人们在风中艰难行走,路过的一座大楼外墙点缀了不少圣诞装饰品。明天就是平安夜,而明晚的这个时候,他已经远在云西南了。
这次出差少说要十天半个月,好像从两人认识起,他就没有试过这么长时间见不到周悬。
不过能在这种时候短暂分开一下也不算坏事,至少让他有足够的时间考虑清楚是否要答应魏董。
刚才在饭桌上,魏董给出的新条件太过诱人,从他听到的那一刻起,已经不止一次地在想是不是应该答应去世基,这样就不用担心在周征铭的眼皮底下和周悬在一起,即便是哪天真的被发现了,也不至于只能被动。
去见魏董之前,他还在压抑心里的想法,但仅仅过去几个小时,他就忽然间拥有了选择权。
这也导致见到周悬的时候,他打心底觉得高兴,因为他从来没有试过用这么轻松的心情面对周悬,仿佛之前竖立在面前所有的困难都将要迎刃而解了。
眨眼的频率越来越慢,终究还是抵挡不住疲倦的本能,困意一点点淹没了他的不舍。
周悬熄了火,他们已经回到姜羽初家楼下,侧身看着睡得毫无知觉的人,周悬眼前又浮现出坐在出租车里看到的一幕。
除了不是第一次看到姜羽初和魏董在一起之外,也不是他第一次坐在出租车里看姜羽初。
早在两人刚认识的那段时间,他就见过姜羽初不顾身体不适,被客户一个电话叫去了洗浴中心。
司机的话很难听,难听到周悬感觉到到有一团怒火在心口熊熊燃着,即便下了车,被夜风吹得手脚冰凉,高涨的怒气也没有丝毫减弱。
直至姜羽初拒绝了男人一同上车的提议,只是站在车旁边目送对方离开,他才逐渐感觉到呼吸和心跳都慢慢平缓了下来。
他以为经过上次的争吵,经过沈觅的提醒,他可以理解姜羽初了。毕竟他清楚姜羽初有底线,不会真的为了利益去出卖身体,也明白在某些应酬的场合很难避免肢体触碰,但思想上能理解是一回事,再次亲眼目睹的感受又是另一回事。
窗外的雨丝淅淅沥沥,在昏暗的路灯光线下随着寒风飘摇,盯着雨雾间散开的光晕看了许久,周悬自肺腑里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早上被闹钟叫醒,姜羽初发现自己睡在家里的床上。
身旁没有熟悉的人,床单也是凉的,他坐起来,缓过了宿醉带来的不适感觉,走出卧室发现家里安安静静的,玄关的地毯上放着周悬换下的拖鞋。
看样子昨晚周悬把他送回来就走了。
微信上都是工作的消息,并没有周悬的留言,姜羽初先给姑姑打电话,今天是爸妈的忌日,但他要出差,就让姑姑先帮他去扫墓,等自己回来了再去。
洗完澡收拾了行李,路上他给周悬发微信,问昨晚几点走的,需不需自己带早餐?
消息发出去以后一直没收到回复,到了公司,姜羽初便忙碌起来。这段时间虽然有崔盛安暂调过来帮忙,但他不清楚二部的业务,堆积了不少事务,姜羽初要在出差之前尽可能地多完成一些。
也因为此,上午他没有多余的精力思考其它,直到一杯热可可放到面前,他以为是谢冉,吩咐对方拿需要的资料进来,没得到回应,抬头才看清来人的脸。
周悬看着像没睡好,眼睛下面有一层淡青色的黑眼圈,戴一副没有度数,纯装饰性的眼镜,镜片后的双眼没有精神。
办公室门关着,姜羽初放下笔,起身来到周悬面前,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昨晚几点回去的,没睡好吗?”
周悬看着姜羽初没说话,探过他的额头温度正常,姜羽初往前靠了些,在周悬略微苍白的嘴唇上浅浅一吻:“实在累就请假回去休息。”
一双手臂绕过他的腰抱住,周悬罕见得没有追逐他的唇,脸贴到他颈窝里,汲取着颈间恬淡的柑橘香气。
周悬鲜少会有这么累的样子,姜羽初抱住他的后背,右手心顺着他的脊椎往下抚摸。抱了一会儿,周悬发现了墙角的行李箱。
得知姜羽初要出差近半个月,周悬了解完出差的具体工作后,道:“我也要去。”
“这次去的人员名单已经报给世基那边了。”姜羽初向他解释,话音刚落就被打断了:“我自费。”
姜羽初:……
其实要多加个人也不是不行,他们这一行经常有临行前更换出行人员的情况,不过看着周悬脸色不好的样子,姜羽初不放心,哪知周悬完全不接受反驳,说完就回去收拾行李了。
这一趟出差会先飞到昆明,再转夜间火车,到早上坐十多个小时的大巴抵达自然保护区所在的长河县,也就是本次住宿的县城。
世基同行的人员里并没有魏董和高层,都是一些技术团队与媒体这边一道包机,其中还包括了前期一直没露面的生态自然实验室成员。
三家媒体都在忙着采访与写稿,研究各种不直接公开的资料,除了晚上休息之外,其余时间都被工作排满了。
姜羽初忙得一刻都不得闲,谢冉作为拥有丰富经历的前一线记者,这种时候能最大限度帮他分担,周悬则跟着关年负责摄影。
一天下来,姜羽初有几次不经意间看到周悬,都觉得周悬安静得不太正常,且对于他望过去的目光,周悬都没什么反应。
晚上大家睡下后,姜羽初断开与公司同事的视频会议,也关掉电脑,准备下床去看看周悬怎么洗漱那么久,结果身旁的帘子先被拉开了。
周悬头探进来,帘子在脑袋两旁围了个圈,模样有点滑稽。不等姜羽初开口,他就脱鞋上来了。
车厢是四人一间的软卧,周悬和他上下铺,对面的两张床分别睡着谢冉与关年。
那两人早在半小时前就躺下睡了,周悬放轻动作,鞋子收到床底下,再拉拢帘子。
软卧的床不到一米宽,周悬上来后,姜羽初便被挤到角落里。他让周悬回上铺睡,被周悬抱着侧身躺下了。
手臂绕过周悬后背摸到悬空的边缘,姜羽初用气声提醒道:“你这样睡会滚下去。”
周悬摇了下头,在他说话时闭起了眼,温热的呼吸落在他脸旁,姜羽初继续道:“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小小的床硬是挤下了两个身高都过一米八的男人,彼此的动作被空间完全限制住了,姜羽初扭头等了一会儿,周悬还是闭着眼睛不说话,便小心地翻过身面对着,想再开口,帘子另一侧先传来了动静。
他立刻屏息静气,很快就确认了是隔壁床的谢冉起来了,穿上鞋开门出去。
姜羽初大气都不敢出,周悬却没有反应,好像完全感觉不到身后的异样。谢冉是去洗手间,没几分钟便回来了,不过她在床沿坐下以后没有马上躺下,姜羽初借着帘子上隐隐透光的模糊轮廓,感觉谢冉好像在看他这里。
不知道是他做贼心虚的错觉还是真的如此,好在谢冉只是看了片刻就又躺回去了。
姜羽初的耳朵里全是自己的心跳声,直到外面许久都没有动静后,才敢放松下来,碰了下周悬的胳膊,发现周悬居然在这种别扭的姿势下睡着了。
他还有话想跟周悬说,不过看着周悬这么疲倦的模样,他舍不得把人吵醒,便定了个闹钟。
这一晚火车一直行驶在山间田野里,时不时会有颠簸感传来,且身下的床又实在太挤,姜羽初一直处于昏昏欲睡,半梦半醒的状态。身旁抱着他的周悬则睡得很沉,到了四点,姜羽初轻手轻脚地从床尾下去,爬到上铺去睡。
身体终于能舒展开了,也不必担心会再被人发现,这次姜羽初很快睡着了,醒来时床边站着谢冉,探头朝底下看去,周悬不在了。
“周悬呢?”姜羽初揉着酸痛畏光的眼睛问道。
谢冉的表情有一刹那的古怪,目光下意识地去看他松开了三颗扣子的衬衫领口,等他再看过去又恢复了原样:“周悬跟关年去餐车那边吃早餐了。”
姜羽初用手臂挡住眼皮上的光,昨天忙了一天,晚上又没睡好,他头痛的老毛病犯了。脑筋昏沉沉的,一时半刻起不来。
谢冉也看出他状态不行,体贴地帮他拉上帘子,让他再睡个回笼觉。
两小时后姜羽初再次被叫醒,这次是车到站了,叫醒他的人是周悬。
周悬帮他收拾好了行李,等他去洗漱回来,便把早餐递给他。
众人下车离开了车站,直接上了停在外面的三辆大巴。
他们要赶在天黑之前到长河县,远离火车站的范围后,车辆一路往山道驶去。起初姜羽初和周悬坐在同一排,没多久“时代日报”的总编过来了,希望跟姜羽初聊一聊。
对方年过50,周悬看着他头顶上没剩几缕的头发,以及厚得都快有旋涡的酒瓶底眼镜,很干脆地坐到后排去。
傍晚时分,终于抵达了长河县下榻的宾馆。
昨天下午到现在,他们几十人经历了飞机,火车和汽车的不间断连轴转,每个人都风尘仆仆,面如菜色。放好行李,大家在世基的接待人员安排下去了附近的酒楼用餐。
出来的时候,姜羽初发现周悬不在,谢冉回答周悬想要洗个澡再吃,工作人员就把房卡钥匙先给他了。
周悬确实有点洁癖,姜羽初便带着其它几人跟着大部队去了酒楼,入座点完菜,姜羽初拿出手机,刚给周悬发完他们这边的定位,身下的座椅突然摇晃了起来,手边的水杯也开始倾斜,茶水倒在了桌面上,紧接着有人尖叫了一声。
脚下的地板也开始抖动,且随着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剧烈,四周传来了各种东西掉落在地面的声响,面面相觑的众人终于从不敢相信的状态里清醒了过来,纷纷惊恐地站起身。
但这个时候已经站不稳了,随后一声巨大的轰鸣从窗外响起,姜羽初在即将消失的视野里捕捉到了惊悚的一幕。
对面一座三层老宅靠外侧的整面墙轰然倒塌了。
他们遇到地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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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生的希望
在对面的建筑墙倒塌的那一刻,楼下传来了剧烈而此起彼伏的汽车鸣笛声,很快这种声音就被周围陆续倒塌的建筑物淹没了。
四周围的光陆续消失,姜羽初身处的酒楼是这条街上最新的建筑,也抵挡不住摧枯拉朽的破坏力。整栋建筑发出可怕的呻吟声,仿佛一头被惊醒的巨兽,地板在脚下起伏,他试图站起来,结果发现自己无法控制四肢。
身边的人都与他一样,每张脸上都是惊恐的表情。姜羽初大声提醒众人找附近的三角安全区躲避,想用手机想联系周悬,但他没办法在猛烈的晃动下掏出手机,这时候还有一盏灯因为承受不了甩动的重量砸在了他旁边,飞溅的玻璃碎片在他手臂和脖子上划出了几道口子。
所幸吊灯落下的位置没有人,而他脖子上的划痕也避开了动脉要害,不过几步开外的另一个工作人员就没这么好运了,一阵稀碎的轰声过后,有人哭着尖叫,大喊有人被埋了。
此时人人都在状况之外,除了勉力自保,避免被四周落下的东西砸中,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人。姜羽初开始嗅到空气里弥漫着呛鼻的烟尘,随后剧烈的晃动开始减弱,但建筑物仍在发出不祥的吱嘎声。
几秒钟后,震动终于停止了,而远处仍能听到建筑物持续倒塌的闷响和此起彼伏的警报声。
姜羽初挥开面前的烟雾,模糊的视野里,勉强能看到现场一片狼藉€€€€原本富丽堂皇,古色古香的二层大厅像是被战争轰炸过的世界,墙上裂开一道道缝,桌椅东倒西歪,窗户全部碎裂,外面墨色的天空被尘土染成了灰黄色。
哭嚎声不绝于耳,姜羽初立刻确认二部同事们的安危,每一个他叫到的名字都有回应,除了谢冉,其他几人均有不同程度的轻伤。紧接着他打给周悬,电话却打不通,这场强震已经把当地的通讯系统搞瘫痪了。
姜羽初想马上回去找周悬,一起身感觉到右大腿外侧疼痛难忍,伸手摸到了滑腻的液体,这才发现大腿竟然也被割开一道十几厘米的口子,裤子已经被染红了。
室内虽然暗了下来,但不至于黑到完全看不见的程度,没受伤的人开始自发地营救周围被困的人,谢冉也来到姜羽初旁边,她除了衣服脏了马尾散乱之外,没其它问题。看清姜羽初手掌上遍布的鲜血,谢冉惊得声音都在发抖:“姜总,您哪里受伤了?”
“我没事。”姜羽初迅速解开脖子上的领带,在大腿的伤口上方绕了一圈扎紧止血,撑着地面站起,“你在这里负责对接工作,我回去找周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