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务新事 第78章

“我当然好自为之,殿下也是如此。”话锋一转,道,“我还没恭喜殿下要做父亲了。我和大殿下可永远都没这福气。”

一瞬之间,顾裕骐面上之色越发沉郁。

谢善€€看着他的模样,轻飘飘再加上一击:“潘王妃诞下的将是陛下第一个孙辈,何等荣耀喜庆,她自广而告之……该知道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顾裕骐的手在一瞬间攥紧。

可是他知道,就算潘凤不招摇过市,她有孕一事也早晚要公之于众。何况如今还有利用得到潘家的时候,不可能为此与潘家生出嫌隙。

只是……

他不由得将暗含着某种渴求的眼神投向谢善€€。然而他又自知这是过界的妄求,也是多余之举。

知道婉柔有多难过,也无济于事。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有股冲动将自己的秘密告诉谢婉柔,或者谢善€€,好让他们知道自己没有背叛她。

可是转而便察觉出自己的可笑。

明明从定下和他人婚事的那一刻起,便已经背叛了她。

谢善€€冷眼看着他心神动摇了短短几个瞬间,不由冷笑,上前一步与他几乎擦着肩,稍稍倾头到他耳边。

“你假死脱身,顾裕泽哄骗她南下寻你以此诈你,一路不成,他让人扮成匪徒胁迫她,她跳入湍急的江中,若非匪军相救,如今已成一缕芳魂。”

“而殿下呢?”谢善€€斜眼看着他,“这才成亲多久?何况这门亲事也来得忒快。怕不是婉柔为你守身如玉宁死不从的时候,你在……”

“不是!”顾裕骐忍不住反驳出声。

旋即他自知失态,脸色苍白地看着谢善€€,一时之间再说不出话来。半晌,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

谢善€€却朝他进了一步,又紧逼过来,字字句句皆是诛心之言。

“我与她重逢之时,她知你没死,大喜过望,不顾我的劝阻,决心回到京城便向家人坦白心迹,即便被逐出家门也要与你长相厮守。”谢善€€冷笑道,“我忧心了一路如何劝她打消这个想法,谁料一回来就遇上殿下大婚,我可真是谢谢殿下了。”

“……”

理智告诉他,不要相信谢善€€说的每一句话,谢善€€如今和秦青狼狈为奸,不过是要乱他心神,还要伺机挑唆他与顾裕泽鹬蚌相争,他们好渔人得利。

然而……

谢善€€所说的又何尝不是事实。

半晌,他垂眸软了语气道:“是我对不起她,我会补偿她。”

“你是对不起她,也补偿不了她。”谢善€€缓缓说道,“来日别再纠缠她、阻她姻缘都算你还没全无良心。”

“……不会。”顾裕骐轻声道。

谢善€€:“记住你今日说的话。”

第83章

谢善€€被尚书支开做别的事, 他并无意见,至少表面上没有,对待职责颇为尽心。

不久,€€戎使团便抵达了京城。

京城百姓远离€€戎边境, 不曾受到骚扰, 对€€戎的血海深仇之说只存在于过往的口口相传之中, 没有切身体会。

如今见朝廷大肆宣扬结盟之义,又说此次结盟€€戎会义助大梁剿灭南方匪乱, 夹道欢迎的人群颇有几分真心。

二楼凭窗处,谢善€€望着外头的热闹场景, 许久,苦笑了一声。

顾望笙坐在桌旁吃茶果, 闻声看他,轻声道:“有句话说得好,京城里一个匾额掉下来砸死十个人, 九个贵人,还有一个是贵人家的穷亲戚。说是穷亲戚,去别处也是个人物。”

这话虽有夸大, 其中道理却可见一斑。

“就算不少潘成栋之流欺压百姓, 可总体而言比别处的人有活头多了,因此他们不能理解南边的起义,朝廷又总在宣扬匪乱之说,大多数的人便是人云亦云。”顾望笙淡淡道。

“那就该让他们知道。”谢善€€依旧看着外头,嘴里低声道,“总有人有几门远亲, 让那些身处南方知道真相的亲戚过来走动走动, 宣扬宣扬……就说是逃战乱前来投奔的, 不明着反朝廷,暗着来。”

顾望笙点点头,略想了想此事,转而突然道:“你吃这个豌豆黄,比上回在对面买的好多了。”

说着夹起一块,本以为谢善€€会如平常一样转头来吃,却见着谢善€€神色异样,似乎受到了惊吓或冲击,不可置信地微微睁大眼睛看着外面。

顾望笙凑到他脸旁,见到€€戎使团正花里胡哨地从楼下走过:“怎么了?里面有你老相识?”

谢善€€曾经与将灵虚与委蛇,若认识其他€€戎人也不足为奇。

谢善€€没有回答他,依旧怔怔地望着队伍中的一人,视线随之缓缓移动。

顾望笙很快锁定了谢善€€的目光所及之处。

那是一个有着一双似笑非笑桃花眼的青年男子,穿着€€戎的传统服饰,但和身旁其他的€€戎人相比,他的容貌看起来就是一个中原人。

顾望笙的视线在这人脸上转了几圈,绝望地调侃:“不是老相识,又是老相好啊?不会是将灵的手下也绑了你然后你又骗他说其实你喜欢的是……”

他话还没说完,谢善€€腾的起身就往外跑,非常慌急的样子。

顾望笙一怔,反应过来急忙跟上去。

谢善€€一路的步履有些不稳,匆匆来到街旁,随着使团的缓慢前行而在围观的人群里跟着移动,顾望笙来拉他他也仿若未有察觉,始终震惊地看着马上的那人。

终于那人注意到了他,往他看来,视线对上的瞬间,男人眉毛微微挑了挑,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

不过旋即男子的视线就落到了谢善€€被拉着的手上,顺着手到了顾望笙的脸上,嘴角的笑容就消失了,冷漠地收回目光,并不停留,继续随着队伍前行。

谢善€€没再跟着他走,停在原地,任由看热闹的人们在旁边推搡,他愣愣地看着€€戎使团全都从面前过去,连背影也再看不到。

旁边围观的百姓们也都各自散了,或追着去了下一条街,或做原本自己的事去,最终只有谢善€€和顾望笙还站在远处。

“究竟怎么了?那谁啊?”顾望笙看他这反常的样子,心中隐隐约约有个猜想,可又觉得不可思议,便只是问他。

这些日子以来,谢善€€不似起初的苍白病容,脸上总是健康的红润。可此刻他的脸又苍白起来,被顾望笙催了几句,张了张嘴,嗓音干涩地吐出一个人名:“将灵。”

顾望笙:“……”

随着说出那个名字,谢善€€似乎失去了力气一般,平白脚下一个趔趄,若非顾望笙及时扶住,就要跌坐在地。

“善€€!”顾望笙牢牢揽住他,左右看了看,神情讶异地低声问,“你确定是他?说不定是和他容貌相似的兄弟……”

谢善€€的声音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化成灰我也认识……他没死……为什么会没死……我亲手杀的他,亲眼见到他被烧死,是我拿火把点燃……不……”

他猛然之间似是想通了什么,一把甩开顾望笙,转身就朝某个方向跑去。顾望笙急忙追上他,想阻拦却拦不住。

谢善€€一路跑到四皇子府外,并不敲门,对着门就踹。

门房恼怒地开门出来正要发威,见是他,愣了下,立刻换了副神色,讪讪地问:“谢大人这是为何……谢大人!谢大人,四皇子此刻不在府中,€€戎使团今日到来,宫中设宴,他去宫里了!”

说着有意无意地看了眼跟来的大皇子。

招待使团是大事,何况是上百年来头一回结盟的€€戎,皇帝极为重视,不止将恰好回京办事的四皇子列席,听说就连没长成的小皇子们也会现身。

€€€€唯独排除了大皇子。

应该不是怕不成器的大皇子贻笑大方,对外说大皇子最近体感不适,但大家都纷纷肯定地猜测肯定是让大皇子好好看牢了谢善€€别惹是生非就是大功一件。

现在都知道大皇子是栓谢善€€的锁链。

至于为何平平无奇的大皇子能栓得住其他人都束手无策的发疯的谢善€€,就众说纷纭了。不过大致上都是即便是男子成亲后也会被夫君调|教好之类带着恶意促狭的话。

谢善€€已经走到门内的脚步一顿,随后道:“那我就等他回来。”

说完如入无人之境,也像回到了自己家,继续朝府内走去。

门房没拦他,倒是来拦要跟上去的顾望笙:“大殿下,如今四殿下不在府中……”

“哈?!”大殿下愤怒咆哮,指着谢善€€的背影道,“那你倒是拦他啊!他一个人进去就行,我就不行?你们想把他单独扣在里面干什么?嗷?你自己看看这合适吗像话吗?!嗷??回话!”

合适不合适的,像话不像话的,你的皇子妃和我们四皇子什么关系过往,你心里就没点数吗,非逼着我把话说出来你就高兴了吗……

门房自然不能真这么说,只能腹诽着委婉中不失直接地说:“四殿下说过,谢大人可以随意出入,可他没说其他人……”

顾望笙就来横的,一把推开他朝里走:“有本事你们叫人把我赶出去,我就去门口嚷嚷让人都知道你们把大皇子妃扣在里面,把我扔出去,让父皇来评评理。”

好在四皇子英明,早想到过这种情况,嘱咐过若大皇子实在不讲理,就算了,只要看牢点不让他在府里乱来乱逛就行。

门房便一面跟上去,一面示意人去宫里告诉四皇子此事。

谢善€€在四皇子府的厅堂里几乎一动不动地坐了大半天,直到入夜许久顾裕泽才匆匆赶回,朝他解释道:“今日招待€€戎,我不便提早离席,让你久等了。”

顾望笙冷哼了一声。

顾裕泽似乎才注意到旁边坐着的他,朝他打招呼:“皇兄。”

谢善€€冷冷看他,问:“将灵为何没死?”

顾裕泽不慌不忙道:“我也很奇怪。当日明明你亲手将剑刺穿€€€€”

谢善€€猛地打断他的话,厉声道:“事到如今你还要再装?当日架火时我没看住,是你们守着他的尸身,你们当时将他调了包!”

顾裕泽叹了口气:“€€儿,我当时……”

“咳咳。”

顾裕泽略停了下,并未改口,继续说道:“……你不记得了吗?当时你受惊过度,我一直陪在你的身边安抚,寸步未离。”

“咳咳!”

“……我只是在阐述事实。”顾裕泽看了眼顾望笙,“若皇兄嗓子不适,可以请府医前来一看。”

顾望笙冷笑一声,然后双手拢在袖中,窝囊地不语。

顾裕泽重新看向谢善€€:“将灵死而复生,我也是今日见到他方知,席间一直在想早点回来与你议论此事。当日我确不知情,若如你所说,也许是当日之人中有叛徒,我会查,一定会给你、也给我自己一个交代。”

谢善€€定定地瞪着他,审视一般,过了一阵后道:“我以为你和€€戎暗中也有苟且。”

“怎会?”顾裕泽目光温柔注视着他,“€€儿,我知你痛恨€€戎,不会触你逆鳞。”

顾望笙在旁煞风景:“你差不多得了啊!当我死了啊?叫皇嫂!”

顾裕泽仍旧看着谢善€€,过了一会儿,见谢善€€没有反应,他才看向顾望笙,语气客气,但话十分难听:“他没有反对。”

“哈??”顾望笙拍案而起,“老子反对啊!”说着看向谢善€€,朝他吼,“你也反对啊!谢善€€!你又皮痒了是吧?!”

顾裕泽脸色微变:“皇兄!”

“你住口!”顾望笙撒泼似的瞪向他,一手去粗鲁拉扯谢善€€,“给老子起来!真是给你几天好脸色你就忘了东南西北了……”

他的手碰到谢善€€的一瞬间,谢善€€似乎受惊一般抖了下,虽然面上依旧强撑着,但身体明显僵直起来,并没反抗,似乎已经形成了服从的本能,就这么被顾望笙揪起来,面对他扬起的巴掌瑟缩了一下肩膀,紧紧闭上眼睛。

然而那巴掌终究没能落在谢善€€的脸上,顾裕泽拦在中间,皱眉道:“你就是这么对他的?!”

顾望笙还没说话,谢善€€声线紧绷道:“你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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