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务新事 第64章

更何况,当年因为自己错信江湖骗子之言生出了这个畸形儿,每每看到他便倍觉尴尬,久而久之成了厌恶,甚至是憎恨。

他的存在无时无刻不提醒着自己那难堪的谬错!

“但愿如此。”她嗔道,随即仰头看他,“不说那个扫把星了,还是救出珩儿要紧。至于顾裕帧究竟什么来历,回头再说。大不了以后叫珩儿远离顾裕帧,咱们再想法子除了他,也就是了。”

司马忠良沉吟一阵,忽的笑了:“除倒不必急着除,留着他也好。让他去斗四皇子,替三殿下挡锋芒风头。待四皇子被他斗倒,我们再揭露他的身份,岂不是坐收渔翁之利?”

菅贵妃忙道:“其实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

€€戎位于大梁的西北方位,面积辽阔却人口稀少,真正适宜居住之地只占很小的一部分草原,更多的地方不是冰原便是荒漠。

就连草原也是物资匮乏,远比不上富饶的中原。

€€戎族自古便有,但在草原上分散,以小部落的形式赶牛羊逐水草移居。

他们原本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大的族群,有时小部落之间还会为了争夺牧地而大打出手。

盖因相貌特征与生活习性相似,中原的汉人将他们视作一体,还给取了这个名字。

直到几十年前,现在的€€戎国国王的祖父茶他€€才统一了各部落,真正建立起一个国家。

那之后,茶他€€仿效东南方的大梁建立起一系列制度,同时亲率军队掠夺边境交接处的大梁城池,快速积攒起了一批财富,€€戎国飞速发展。

大梁很快就反应过来,调配军队反击保卫,然而€€戎人彪悍且灵活,此后数代一直在大梁的西北边境敌战僵持,是大梁的心腹大患。

€€戎王城仿大梁国都建造,只是苦于资源有限,无论是规模抑或材料质感,处处都逊上许多,有些东施效颦的滑稽感。

王宫深处一个院落殿中,水汽自房屋中央的浴桶中弥漫至整间屋子,显得潮湿且到处是浓郁的药味。

黑发男子坐在浴桶之中,闭着眼睛,许久都一动不动,如同早已死去了一般。

窗户狭小,却都关了起来,还挂着帘布,屋内阴湿寂静,气氛越发诡谲。

直到一个蜂腰猿背的高挑年轻男子漫步走了进来。

他轮廓深邃,相貌特征偏像中原男子,但从头到脚都是€€戎人的装扮,长发披散,间以缕缕小辫,尾端坠有宝石。

身上是€€戎传统的斜领袍子,颜色艳丽,袖口收紧,穿雕着繁复花纹的精铁护腕,领口厚缝上狼皮防风,脚下是一双翻毛的马靴。

他靠着浴桶边,侧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里面的人,这样的姿态和神情令他的俊美极为邪气。

“你也算大仇得报一半了。你那好弟弟可没少受罪,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去见你那偏心眼没边的父皇母妃~”他调侃道。

水中男子依旧闭着眼睛,过了一会儿才沉声道:“比起这个蠢货,顾裕泽才是他们真正忌惮的对手。所以顾裕帧……不,秦青,他还不会杀顾裕珩。”

男子撇撇嘴,笑道:“那你岂不是很不甘心了?说起来你也真是惨,三弟想杀你,他还没排到号,让你大哥抢了先。至于你四弟吧更不用说了,至今还在掘地三尺地找你,根本不信你死了,生怕你不能真死~”

水中男子€€€€正是假死脱身的二皇子顾裕骐€€€€终于缓慢地睁开了眼睛,与这男子对视,幽幽地问:“和你辗转无眠无数个夜后,终于下定狠心出卖自己的国家,割断苦心经营多年、得来不易的权势,抛弃雄图霸业的野心和谢善€€私奔,却被他毫不犹豫一剑刺透心口,告诉你一切都是为了杀你设下的局相比,又如何呢,将灵。”

将灵:“……”

顾裕骐的声音如同鬼魅一般阴冷飘忽,轻得直往将灵的每一根血管里钻。

“当你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他这次应该就知道你的心脏天生位置异于常人,会好好地将剑扎入你右边胸膛了吧。”顾裕骐淡淡道,“当心点吧,总感觉你还会被他骗。”

将灵突的笑了起来,眼中的恨意却惊人。

“你该让谢善€€当心点。”他冷冷道,“我会让他后悔他对我的背叛。”

作者有话要说:

顾裕骐:你要怎么报复谢善€€?

将灵:不顾他如何恨我、如何不甘愿,我将来都会娶他做我的王后,一天三次,让他这一辈子虽然锦衣玉食荣华富贵长命百岁权势滔天,但每日都因为要面对他不爱的我而羞耻和痛苦。

顾裕骐:……根据你们的习俗,找个大神跳跳驱驱邪看能不能好点吧。

第68章

菅贵妃一再坚持, 皇帝虽然怒斥过她几回,但捱不过爱妃的苦苦哀求,他自己虽不满于顾裕珩的愚蠢,却也到底是宠爱了这么多年的儿子, 只得答应和匪军和谈, 争取赎回人来。

然而, 那只是一开始的想法。

钱银财物如流水一般送到匪军那里,匪军却厚颜无耻, 继续狮子大张口,根本就是贪得无厌!

此事早已被人传得天下皆知, 四皇子一派的人借此大肆攻讦,哪怕是不站这两边的人的怨言也沸反盈天。

皇帝自己都心疼起钱银来。

最终皇帝恼羞成怒, 任由爱妃怎么闹也实在不肯给了,反而调了孙瑛前去黔阳城外接替宁蔚大将之职领兵攻城,誓要破城获胜, 将匪首秦青和宋淮安逮回京城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孙瑛所在姜城亦是需要重防的关隘之地,周遭大小起义军不断,其实他离不开身, 可如今皇帝正在怒头上了, 也就顾不上这些了。

孙瑛无奈,只得领命前往。

宁蔚心中也极不甘愿,这超出了他和四皇子的计划。

顾裕珩这蠢货擅作主张被匪军俘获,虽然令他挨了皇帝训斥,却到底不是他的责任,皇帝不会真将帐算到他的头, 反而这对三皇子是一次重大打击, 甚至也许不能活着回来, 宁蔚自然喜闻乐见。

他和四皇子都做好准备了,待三皇子死了或是皇帝不耐烦再和谈,四皇子就借口为三皇子报仇,亲自前来坐镇指挥,向朝廷再要粮草供给,然后攻打黔阳。

却没料到,都这样了,皇帝竟还维护着三皇子,派来三皇子派的孙瑛,顺理成章接走自己手中的军队控制权。

因为先前久攻黔阳不下,还保护三皇子不力,面对这一安排,四皇子一派在明面上理亏,还不能说什么。

这根本就是个哑巴亏。

孙瑛强势,来到浔阳后立刻召集宁蔚等众将领开会,双方心中都有气,立场又一贯对立,言语间自然摩擦不断。

孙瑛是个敞快的人,一听那些阴阳怪气暗戳戳的话就烦,原想着大局为重,忍了几下,可对方却以为他怕了,一再寻衅,他忍无可忍,沉着脸说了回去。

现在比起匪军,宁蔚更怕孙瑛真得胜夺回黔阳和顾裕珩,会上众人寻衅滋事拖延正事,是宁蔚的默许。

此时见孙瑛真有所回应,他给自己人一个眼色,示意将火拱得更高些。

既然是孙瑛坐镇浔阳,那么……倘若浔阳也被匪军攻下,那会如何呢?呵呵。与此同时,姜城也被匪军攻下,那会如何呢?呵呵。

匪军固然可恶,三皇子一派才是他和四皇子最大、最迫切需要铲除的政敌。

众人乱哄哄吵成一团,突然外头传来尖锐的叫骂声,一个小兵进来通传,说是陈贤直闹着要进来。

虽然两边都不待见陈贤直,可多事之秋让这人在外头一直骂也不是个事儿,也不知他是什么事儿。孙瑛略一沉吟,叫人将他带进来。

陈贤直一进来,环视一圈众甲胄在身、威武极了的将领,人人都比他高至少一颗头,腰间还挂着兵器。

他却丝毫不惧,走到中间怒骂:“事到如今你们一个个打的什么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都这时候了你们不想着赶紧收复黔阳,竟还想着政党攻讦!都是些什么东西!”

宁蔚沉声道:“你一个文臣,此事与你无关,你不要掺和,省得惹火烧身。”

陈贤直却看向他冷笑道:“威胁我啊?我心中只有社稷黎民,读书为官为报效朝廷,无私无惧且孑然一身,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你吓不到我。我受朝廷俸禄,受皇命作为钦差身处浔阳,在一日,我就有责任守护浔阳一日。眼看浔阳城内乌烟瘴气,若匪军在黔阳站稳脚跟,来日必会攻打浔阳,我现来斥责督促你们,何过之有?你就是告去圣上面前,圣上难道会为此斥责我?”

这倒确实极大可能不会。

就陈贤直这一副要为了社稷抛头颅洒热血名垂千古的忠臣作派,哪个皇帝骂他都是牺牲自己成全他。无论皇帝心中怎么想的,面上也只能赞许他。

宁蔚深呼吸,正要再找理由驱逐他,他手指头一个个用力地指过来,愤慨发言:“我倒反而要向圣上上书告你们一个个公私不分贻误战机之责!”

“……”

在座诸人身为武将,抛去各自立场不说,有一个共同的厌恶对象:文臣。

文臣看起来柔弱,心眼儿贼多,嘴极臭,说的话要么七拐八绕听不懂,一旦听懂,更是要被气得七窍生烟。

阴阳怪气谁都会,可文人的阴阳怪气那可就太阴阳怪气了。

打又打不得,走近点都怕他们碰瓷,碰也没碰他们就能往地上一倒非说故意撞他(此事有先例)。

思及此,众将越发没有好脸色,却也不敢多说,怕当了出头鸟被他碰瓷上。

唯独孙瑛赞赏地看着陈贤直,客客气气道:“陈大人为国为民,此心圣上必然感知,孙某亦是钦佩。请入孙某的座。”

宁蔚不耐烦道:“这不合规矩吧孙将军。”

孙瑛脸色一沉看向他:“不然呢?赶走明事理的陈大人,我们还像刚刚一样相互攻讦,让匪军坐等我们内斗看好戏?陈大人说得没错,若等匪军充实力量,到时浔阳城怕也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了。”

宁蔚想了想,道:“把他赶走,我们商议如何攻城黔阳。”说着轻蔑地看了眼陈贤直,“他又不懂军机之事。”

宁蔚现在对陈贤直是新仇旧恨全都有。

先前陈贤直找到他,让他传信给四皇子,自述始终信任拥戴四皇子,唯恐不知廉耻追随三皇子的大皇子连累他好友谢思玄的清白,一直力劝好友回头是岸。

在他这个优秀的内应孜孜不倦的离间下,谢思玄对大皇子日渐不满,其实已惦念起了四皇子的正直。

不过,由于江泊润之死的意外,大皇子栽赃给四皇子,谢思玄便又恨起四皇子。

陈贤直写信就是劝四皇子好好处理此事,千万要尽快解开误会,省得谢思玄被奸人蒙蔽而倒向奸人一派。

事关谢善€€,宁蔚不敢擅自决定不传这信。虽然不愿意,却还是传给了四皇子自行决定。

四皇子和陈贤直几番书信往来,究竟写了什么,宁蔚无从得知,总之最后四皇子竟私下里冒险亲来浔阳,趁大皇子不在时潜入驿馆私会谢善€€。

宁蔚还得替四皇子在外盯风,以防大皇子突然回来。

个中滋味旁人根本想象不出。

四皇子私会完,顶着脸上的巴掌印说确实有说服谢善€€回心转意的可能。

宁蔚:“……”

可怕的是,不久后三皇子就出事了。

若四皇子先前来浔阳的事被谢善€€嚷嚷出来,四皇子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就算疑点重重,皇帝也免不了怀疑三皇子一事是四皇子下的黑手。

所幸至今为止谢善€€还没出卖四皇子。

而四皇子好像因此更加认为这是谢善€€回心转意的证明。

宁蔚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了。

有时候他真想索性杀了谢善€€这个红颜祸水一了百了!等事情已成定局,他就不信四皇子真能为此罪责自己。

可是,每每杀心骤起时,又忍不住想到谢善€€咬着牙眼中含泪瞪着自己的模样。

想到谢善€€说其实心中所慕之人是自己,对自己因爱生恨……

不止心情,有时就连身体也会为此产生难以抑制的亢奋之情。

他觉得这无关情欲,自己不是断袖,也绝无可能爱上不识好歹的谢善€€,而是征服欲上的满足。

可是无论如何……对,不能杀谢善€€,否则四皇子会生气。他这样解释自己杀心的骤起与骤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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