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务新事 第52章

良久他都没动,却也没再说话,身边人知道以他脾性这就是肯让步的意思,便拉着他退到一边。

谢善€€嫌恶地横他一眼,大步朝前走去。

顾望笙急忙跟了上来,待拐过一条街才低声问:“他腿……”

谢善€€光明正大回答:“我弄瘸的。”

“哦。”顾望笙没往下问。

谢善€€不会无缘无故弄瘸别人的腿,肯定是宁蔚干了过分的事。

两人并肩又走了一段路,顾望笙越想越不对劲,停住脚步问:“那家伙不会是对顾裕泽……”

谢善€€随之停住,转头看他,原本心中仍有些怒气,这一下被他逗乐了,说:“那倒不是。宁蔚只是很狂热地崇拜他。”

顾望笙仍旧怀疑:“真的只是崇拜吗?”

“真的。”谢善€€淡淡道,“不然我和顾裕泽闹翻,他高兴还来不及,何必因为我水性杨花抛弃顾裕泽而仇视我。”

顾望笙嘴角抽搐了一下:“我看不止他……他身边那些人甚至都不怎么瞪你,光瞪我了。”

谢善€€沉默了下,幽幽道:“因为他们都以顾裕泽马首是瞻。我不知顾裕泽怎么跟他们说的,他们一直将我视作……”

他斟酌了一下,没斟酌出合适的词来,就没说了。

顾望笙更觉不对劲了:“什么时候开始的?那会儿你跟我解除婚约了吗?他们知道吗??”

谢善€€轻叹一口气,颇为无奈:“都是些世家公子,也不知是哪儿走漏了风声,多少知道些。不过,他们似乎认为我解除和你的婚约是为了顾裕泽……”

顾望笙曾经保证不再吃顾裕泽的醋,可此刻忍不住小酸一把:“你俩到底多亲密才给他们这错觉啊?”

“我不知道。”谢善€€平静道,“顾裕泽自小被贤妃苛求上进,虽不比你惨,但相对幼时的我而言,我见了觉得是很可怜,何况他与你血脉亲密,那时我愧疚于你的失踪,对他多有照顾亲近……”

“等等!我失踪,你照顾亲近他干嘛?”顾望笙更酸了。

谢善€€无辜:“我哪会知道后来你俩关系这么差?倒是想照顾你,你不见了啊。”

停了下,他声音放轻,道:“后来见他遇事明断,我们也渐渐大了,就起了辅佐明君之心,直到唐献仪之事……我与他决裂。就是这样。”

为了将谢善€€的注意从他耿耿于怀的唐献仪这事上移开,而且也确实好奇,顾望笙就问:“宁蔚的腿是为什么事儿?”

谢善€€回过神来,左右看看,凑到顾望笙耳边低声:“宁蔚脑子不太好,我和顾裕泽闹翻后,他把我绑走下药送给顾裕泽……我假意屈服与他周旋,趁他不备砍断了他脚筋。”

“事后顾裕泽替他周旋,对外说是他执行公务受的伤。我不想为此事给家里带来麻烦和宁国公府纠缠不清,就答应了不对外说破。”

“……”顾望笙静默一阵,诚心诚意地冲他作揖,“多谢谢公子不砍我之恩。”

谢善€€瞥他,大度道:“是你的话,我可以格外宽容。而且……”

“而且什么?”

“你头戴凤冠的样子很漂亮。”谢善€€说。

四目相对,顾望笙忍不住甜蜜笑了起来。

谢善€€却关心另一件事,问:“我先前问你几次宁蔚他们有没有为难你,你总说没有,我还以为顾裕泽把他们调|教好了呢,今日看来,是你在报喜不报忧?”

顾望笙怕他生气,忙解释:“不是有意骗你,一来怕你担心,二来也是觉得没必要,他们真没怎么难为我,毕竟还指望我向京中要钱要粮。顶多就是给给脸色不搭理我,可我原本也懒得搭理他们。比起戒贪那伙秃驴,宁蔚这些人算得上讲道理了。”

谢善€€一时竟语塞,看顾望笙的眼神忍不住又怜爱起来。

半晌,他悻悻然道:“我以前常陪祖母吃斋,见过那个戒贪,当时就觉得这人贼眉鼠眼心术不正,没想到竟品行如此低劣,欺负一个小孩!我先前说去圣林禅寺吓吓他你都不肯……”

顾望笙失笑:“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何况又没下杀手,何必多生枝节。”

说着忍不住拉住谢善€€的手。谢善€€记仇的模样也是很可爱。

谢善€€哼了一声,却不舍得多说顾望笙,反而更是喜欢。

顾望笙虽记着多年前的事儿,大概只是记性好罢了,真让他去报复他却一概推说算了不是大事儿。但他却会报恩,在京城时拉谢善€€重返过圣林禅寺,不找戒贪,去找藏书阁的一个扫地老僧。

他对谢善€€说过很多次那老僧对他的好。

最终如愿见着了老僧。

老僧见顾望笙“衣锦还寺”,平静中微微露出些欣慰的喜色,却没多说什么,只是不卑不亢道:“平安长大就好。我出家修行只求耳目清净,要金银财物无用,大殿下若有心,代我惠赠需要之人即可。我还有事要做,恕不多陪。”

顾望笙望着老僧离去的身影,再次长揖到地,人已不见了许久才直起身,眼中全是柔软的感激之色。

当时谢善€€看着他的神情,自己的心也柔软得不成样子。

€€€€不影响谢善€€离开藏书阁后再度提议去给欺负小孩的戒贪等秃驴一些教训,却全都被顾望笙拒绝。

……

今日顾望笙本意是和谢善€€出来走走,却不料遇到晦气人和事,暗自观察谢善€€没有发病的症状才稍稍放心,却还是有些担忧,便试探道:“累了吗?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谢善€€知他意思,摇头道:“无妨。来都来了,你陪我去拜访我一位朋友好不好?他就住这附近。”

顾望笙一怔:“你朋友?当然好。”

谢善€€便领他朝一个方向走去。

顾望笙边走边问:“什么朋友?之前没听你提起过。”

谢善€€淡淡道:“我先前生病吃药伤着了脑子你也知道,记性不比从前……前两日贤直兄来信提起,我才想起来我们同榜的一位好友在浔阳城就任。”

顾望笙听着总觉得微妙,频频瞥谢善€€,却看不出什么破绽,便只当是自己多心。

“既是你特意去拜访的好友,不买点礼物吗?”顾望笙贴心提议。

谢善€€脚下一顿,朝顾望笙点头:“你想得周全,确该如此。”

然而当两人四只手提满了礼物去到谢善€€那位好友江泊润家中,却只见他的老父母在破旧的小院里以泪洗面。

江父用衣袖使劲擦拭红肿的眼睛,努力瞪着眼睛试图看清来者:“两位是……”

“老伯,请问这是江泊润的家吗?我叫谢善€€,字思玄,是他同科好友,因事在浔阳城停留,前来叨扰拜访。”谢善€€温声道。

江父闻言,恍然片刻,猛地抓住谢善€€的胳膊,凑近仔细看他的容貌,急切地问:“谢……同科好友……你莫非……莫非是和锐儿同科的状元……谢老太师的孙子……为了民妇之死坚持判处权贵之子、为此不惜烧官服罢官的谢思玄吗?!”

“正是晚辈。”谢善€€说。

江父顿时老泪纵横,转身踉踉跄跄地奔到院中扶起老妻,呜咽道:“是锐儿常说的谢大人……锐儿有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那一年国师闭关,恩科日子果然就没定好,出来一堆硬脑壳[白眼]

第55章

谢善€€与顾望笙被迎入屋中, 手中握着两位老人坚持泡来的热茶,面色凝重地听完了他们的叙说。

江锐亦是有才学德行之人,可惜那一届的恩科人才济济,他未能入三甲。

好在他仪表堂堂, 亦在殿试时应答表现不俗, 得蒙帝心, 赐进士出身,后调任浔阳城军器司员外郎。

自上任以来, 江锐一直勤恳,自有报效朝廷的拳拳热心, 然而前不久,他正如常在官署视事, 突然被一伙官兵冲进来扣下带走,不久消息传出,说他胆大妄为, 将看守的浔阳城军械私下卖给匪军!

盗卖军械本就是大罪了,他还卖给匪军!

他父母自然不信儿子能做出如此之事,可事关重大, 官府都不许他们见儿子, 他们也无处伸冤。

浔阳城内上下官员必然是通了气,全都不肯为江锐主持公道,二老便想到上京去伸冤,然而官府以案件牵涉重大为由禁止他们出城,还说若他们敢乱来,就以同伙为名一起抓进牢里。

二老走投无路, 想起儿子常常说起的京中两位同榜好友谢思玄和陈贤直, 便接连写了几封求助信托人送去, 却如石沉大海渺无音讯。

谢善€€叹道:“若他们有心诬陷泊润,必然是他们将信拦下了。否则贤直兄收到信必定不会坐视不理,而我也确实没有收到。”

二老抹着泪,颤巍巍相互搀扶着起身就要朝谢善€€下跪。

谢善€€和顾望笙几乎同时伸手去扶住他们,将他俩按回凳子上坐。

谢善€€:“二老不要如此!泊润为人我自知晓信任,他绝无可能做出这等事来,不是得罪了人,就是替人背了黑锅。我必会救他。”

*

从江家出来,谢善€€一路神色怔怔没说话,顾望笙也没说。

回到住处房内,谢善€€才开口:“虽然我信江泊润,保险起见,劳烦你问下宋淮安。顺便问他是和谁做的买卖。”

顾望笙手搭他肩上,试图以此给他一些安慰,同时说道:“这事我也知道,确实和江泊润无关,宋淮安主要是和浔阳城一个叫吴德的佥事做交易。但我一会儿还是传信细问问。”

谢善€€仰起脸看他,低声问:“有法子让我进深牢见泊润一面吗?”

那些人连江锐的父母都不让见,遑论谢善€€。他只能另想法子。

顾望笙没立刻回答,而是微微挑眉:“我初来乍到的,哪有法子。”

看他神色,分明是故意这么说。谢善€€摇摇头:“我此时无心与你逗乐。”

顾望笙却咄咄逼人:“别处也就罢了,你怎么就笃定我一定在浔阳城的牢房里有门路呢?你怎么会知道……临江仙特意叮嘱过我们安插眼线时别遗漏了各地的牢房?”

“……合理猜测。”谢善€€说。

“我看你究竟要嘴硬到什么时候去……”顾望笙见他开始皱眉,叹了声气,“好好好这回又放你一马!我去安排。”

谢善€€将脸贴在他搭住自己肩的手背上,一副乖巧地蹭蹭。

“又来这套……”

顾望笙好似抱怨,手却很诚实地翻过来让他蹭手心,还伺机揉了揉他脸,温声安慰:“别太担心,我立刻就去着人安排。”

*

很快就得了信儿,顾望笙回来道:“夜深混进去反而容易引人注意,明日你换上狱卒的衣裳,假装是换班的,会有人带你进去。我不能和你一起去,得在外面盯着,万一有变我好和你们里应外合。”

谢善€€点头,问:“泊润……”

顾望笙摇了摇头:“难免遭些毒打,好在没大的事儿。狱卒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由,刑讯的时候把人都叫出去了。”

谢善€€只好道:“明日我见到他了再问吧。”

翌日一路顺利。顾望笙的眼线狱卒显然在这儿混得很开,沿途都是熟人,没怎么在意就放心地放行了。

乔装打扮的谢善€€在深牢见到了满身血污的江锐。

他骨瘦如柴,靠坐在墙角,闭着眼睛,唯有伤痛难受时的粗重呼吸声让人能确认他还活着。

眼线左右看看,将食盒和钥匙给谢善€€,低声道:“我去外面盯着,不能说太久,尽快。若一会儿实在有人闯进来,你就说是在给他喂粥,防止他死了。”

“我知道,多谢。”谢善€€接过来道。

眼线转身朝外走,谢善€€不再耽误,赶紧打开锁进去,蹲到江锐身边小声叫他:“泊润!泊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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