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谢善€€听完评论,虽未露喜色,却也不见恼色,只是将话说回了唐献仪的身上。
“唐献仪之案,世人皆以为是顾裕骐所为,其实不然。”谢善€€缓缓说道。
顾望笙一点就通,讶异道:“顾裕泽?”他顺着一想,立刻就全明白了,“好一手借刀杀人!”
谢善€€的语气很冷:“他惯用此招。”
停了下,垂眸道,“夺嫡之路凶险,我并非迂腐之人,铲除异己我不是不能理解,但唐献仪满门何辜?甚至,唐献仪并非他的异己。”
面对谢善€€的诘问,顾裕泽承认对不起唐献仪,谢善€€却没有看出他的一丝悔意。
他振振有辞,说欲成大业不可妇人之仁,来日他若得登大宝,重振朝纲,令海晏河清,唐献仪泉下有知必会原谅他,亦会为之欣慰。
谢善€€没忍住朝他脸上就是一拳揍了上去。
顾裕泽没有躲,也没恼,只是微微蹙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着谢善€€,好像错的是谢善€€,好像在头疼谢善€€的过分天真。
半晌,他柔声道:“我知你心软,因此瞒着你。此事与你无关,你不必为之挂怀,我不会脏你的手。”
谢善€€又看了他一阵,只觉得从未这样陌生过。
也许顾裕泽还瞒过自己很多其他的不择手段的事情,不过是唯有这一件被自己发现了。
……
谢善€€回过神来,抬眼对上顾望笙关切的眼眸。
顾望笙倒了杯茶水推到他面前,他并不口渴,但对方如此示好,他就还是拿起来沾了沾嘴唇,然后放回桌上。
“以你性情,发生这样的事,也难怪你要与他决裂。”顾望笙道。
谢善€€:“所以你无需再为他耿耿于怀。无论他是如何想的,我从前当他是未来的明君,亦是我的至交好友,如今却不如陌路人。”
“我知道了。”顾望笙郑重其事地看着他的眼睛,说,“从今往后,我再不为这事和你置气。”
谢善€€微微地点了点头,忽然问:“你也觉得我天真吧?”
顾望笙摇头:“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若正直是天真,那我可真希望天下都是天真之人。”
谢善€€想到一事,张嘴欲言,却又猛然止住。
不料顾望笙主动提了起来。
“其实我说顾裕泽的坏话,自己又何尝不是曾犯你忌讳。王€€一事我知你是对的,只是有时局势逼人,不得不考量许多,做出错误的让步。”他苦笑,“我说这话,恐怕你听了也要生气。”
“我不是那个人。”谢善€€先嘴硬地否认,随后语气淡淡道,“只是我也认为有错就该罚,不能因他从前之功而饶今日之错,如此才能严明军纪。否则长此以往,法不成法,人人皆可效仿,所谓军心所向也不过是一支乌合之众。不如一开始就剔除掉心存妄想之徒,留下的人哪怕少却是精,才是长久之道。”
顾望笙深深看他:“你说的很有道理,所以你愿意再次出山帮助我整顿军队吗?我在一些事上不如你想得深远,更不如你果决,还得你来谋划。”
“……”谢善€€移开目光看别处,“都说了我不是那个人。”
顾望笙长叹一声:“今日都说开到这了,怎么还不承认?”
谢善€€:“不是我认什么?”
“好好好,你现在还不是……”顾望笙哭笑不得,耷拉下脑袋独自郁闷。
谢善€€默默将目光移回来看着他这样,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忽然抬起手摸了几下他的脑袋。可能是因为这脑袋看起来有点好摸。
这一摸,把顾望笙给摸愣了,微微抬头,睁大眼睛错愕地与谢善€€对视。
谢善€€:“……”
事已至此,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有点莫名其妙,但顾望笙刚刚那垂着脑袋沮丧的样子真的有点好摸。谢善€€索性又摸了两下。
顾望笙:“……”
他没反对,谢善€€又摸了两下。
顾望笙忍了忍没忍住,问:“你干嘛?摸狗呢?”
谢善€€顿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明白了自己刚刚怎么突然有那股冲动。
“你这什么表情?”顾望笙瞪着眼睛问。
谢善€€略有心虚地抿了抿嘴,收回手,说:“看你一直找错了人,觉得可怜,安慰你一下。”
顾望笙都懒得拆穿他,想想给了他一个不大不小的白眼。
屋里安静片刻,顾望笙问:“所以是继续住你家,还是回大皇子府?我都行,看你,我跟着你住。”
谢善€€过了一会儿才回答他,却乍一听有些驴唇不对马嘴:“你若觉得谢府好,就拿谢府当你家。”
顾望笙一怔,一颗心迅速地化成了水,轻声道:“嗯……那你的意思是,你肯和我还做夫妻?只有这样我才是谢家一员,才能拿谢府当家,否则多名不正言不顺。”
谢善€€避开他直勾勾的眼神,道:“你若想……”
话才刚出口,顾望笙就已迫不及待地抢白:“我当然想!”
谢善€€:“……”
顾望笙心口一阵激荡,生怕谢善€€反悔,急切地剖白:“我今日来找你,刚刚说了那么多,就是为了求和,我怎么会不想?我做梦都想。先不说义军那些,只说你我夫妻的事,我想和你好好过,真心想。我从三岁那会儿就幻想我们成亲后的日子!”
“……哦。”谢善€€想想自己这样有些太过冷淡,也太扭捏,便措辞道,“原本就不是我不想好好过……”
顾望笙又忙不迭地抢白:“是我是我,都是我错,我现在知错了,善€€,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反正看你吧。”谢善€€矜持客气地说。
*
没把儿子送回大皇子府,反而多了一个人入住谢府,佘郡主觉得也不是不行……
其实是她很高兴!
儿子既成了亲,和儿婿和和美美,又能继续住在家里和自己母慈子孝,真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儿。
大殿下果真是万里挑一的好儿婿!
谢善€€看着母亲那兴高采烈的模样,自己也高兴,想了想,看向正殷勤奉承母亲的顾望笙,心头那股微妙的心绪越发复杂起来。
*
到了夜里该就寝的时候,谢善€€沐浴过后坐到床上,莫名紧张,好像哪哪都不对劲,仿若……仿若回到了洞房那夜一样。明明也不知做过多少回了……
顾望笙沐浴还没回来,谢善€€僵坐了一阵,实在是太局促了,想来想去,自己先躺进被子里,翻了个身背对着外头。
但是很糟糕,这个姿势他感觉自己心跳得更快了,或者说是更明显能感受到。
想喝水,但是算了,算算时候顾望笙差不多要洗完了,这会儿万一自己一起身正好和顾望笙迎面撞上,那可如何是好?
想曹操曹操到。谢善€€听见顾望笙进屋的声音。他能感受到顾望笙在某个时候突然放轻脚步声,大概是看到了床上的情形,以为自己睡着了。
顾望笙蹑手蹑脚来到床前,小声地叫了谢善€€一声。谢善€€犹豫了一下,还没想到是继续装睡还是回答,他已经先自言自语了一句:“睡着了啊。”
那就,这么着吧。谢善€€顺水推舟地想。
一阵€€€€€€€€,顾望笙吹灭烛火也进了被子。
过了会儿,他挪了挪,靠近谢善€€,又小声叫他:“谢善€€,你没睡吧?”
“……睡了也被你吵醒了。”谢善€€说。
顾望笙问:“困吗?”
谢善€€简直不想理他,但白日才说要摒弃前嫌地和好,这会儿不好太快就嫌弃,至少也得明天吧……这么想着,就说:“你有事就说。”
顾望笙就直说了:“你想那个吗?”
谢善€€:“……”
顾望笙等了一小会儿,颇为失落地说:“你若不想,就罢了。”
谢善€€有点受不了他,问:“你脑子里只有……那个是吗?”
顾望笙还不服气:“哪儿就只有那个了?我每天好多事。”停了下,调整到老实巴交的语气,说,“只是和你夜深人静躺在一起,就只有这个了。”
谢善€€:“……”
“不过你别怕,我再不强迫你。说了好好过,我再不惹你生气。若你不想那个,就不那个,你看我今天都一直克制着没抱你亲你。”
顾望笙停了停,不死心地问:“所以你想那个吗?”
原本他若直接那样,谢善€€白日答应给他一次机会好好过,既如此自然愿意履行夫妻义务,可他这么问,谢善€€哪有脸皮回答想,只能说不想了。
顾望笙闻言很是失望,却还是强打精神温柔体贴地说:“好的,你说不想那就不了。早点睡,好好养身子。”
“……”
谢善€€不再和他言语,闭上眼睛希望自己真能赶紧睡着。无奈越是这么想,越是了无睡意。
不过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心跳也不那么快了。
睡不着,谢善€€索性想些别的事情。正想着,突然感觉到顾望笙又凑近了一些,手隔着被子搭到了自己的身上,额头贴在了自己的后脖颈上,呼出的气息湿热,倒没造成什么很不舒服的影响,只是……
来这招?刚刚高看了他。谢善€€有些不高兴地想。果然顾望笙嘴里说出来的话就一句也不可信。
然而顾望笙迟迟再没有下一步的动作。谢善€€等了许久,耳边依旧只有顾望笙平稳绵长的呼吸声,好像是……真的睡着了。
谢善€€一下子迷糊起来,分不清这是真的还是顾望笙装的。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我设定存稿箱时间的时候可能太困了就误触了,设成25号的早八了[爆哭]刚发现
第44章
脖子上热烘烘的, 习惯后很助眠。
谢善€€渐渐被睡意包裹,半梦半醒间,猛然顾望笙身子剧烈抖动了下,谢善€€吓了一跳, 瞬间睡意全无, 睁开眼睛发懵。
回过神来, 听到身后顾望笙粗重混乱的喘息。感觉到他坐了起来,一直在低低地大口喘气。
过了会儿, 顾望笙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下地,回头将被角掖紧, 然后去八仙桌旁倒了杯冷茶,咕噜一口喝下肚, 然后握着冷冰冰的空杯子站在那发呆。
忽然他的手指更紧了紧,看向床上翻了个身朝向这边、随后爬坐起来的谢善€€。
屋内没点烛火,但今夜窗外的月光很亮。
“吵醒你了?抱歉。”顾望笙轻声说。
谢善€€摇了摇头, 问:“你是做噩梦了吗?”
顾望笙犹豫了一阵,放下杯子走回去床边坐下,没回头看他, 只低低地说:“梦到了小时候在圣林禅院……那时候菅贵妃和司马忠良总找人半夜刺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