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贤直倒不生气,只是据理力争:“我看似不是……”
“实则也不是。”谢善€€道。
“……这样才反而能让他们意想不到,放下戒心。”陈贤直坚持说完。
谢善€€反复深呼吸平复情绪,看着他的眼睛说:“你不过是他的一颗棋子,而且是弃子。他希望你做的就是你不久后死在姜城。你素有清正才名,若你因阉党报复而死在那,他自然会让人为你鸣不平,从而攻讦三皇子的名声。”
“这样的事情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谢善€€的眼中隐隐湿润起来,“你忘了唐献仪吗?”
陈贤直嘴角微微动了动,神色也悲切起来:“怎么会忘。”
唐献仪是与二人同榜的探花,亦是才华横溢,而且还长袖善舞,不和陈贤直似的木讷。
虽说他为人有些高傲,不服气谢善€€抢了自己状元的头衔,又嫌弃陈贤直寒酸,和两人不太处得来,可其他品行并无错处,为官也清廉,他外祖家是山西富商,他狂妄放言根本看不上仨瓜俩枣。
当时除了谢善€€,唐献仪亦是大放光彩。可后来……
“等等,你的意思是……?!”陈贤直震惊地坐直了看他,又连连摇头,“不可能!唐献仪是得罪了阉党才被二皇子构陷所杀。”
谢善€€咬着牙道:“你不妨看得益的是谁。”
“得益的……”陈贤直一思索,再度摇头,“得益的是阉党啊。二皇子不仅杀了唐献仪,还借机栽赃他九族,抄了他外祖的家,中饱私囊了多少未可知!”
“可是此事之前三皇子本已经要被册为储君了。”谢善€€垂眸看着手中的茶水,茶梗浮浮沉沉。
“此事一出,引起了许多波澜,迫使立储一事一拖再拖,最终不了了之。”谢善€€深深吐出一口浊气,“贤直兄,你知道我曾与你志向一致,入朝为官也是为了将来辅佐圣君清明朝政,再兴大梁。可是顾裕泽不是你我心中想要辅佐的圣君。”
“他身为争权夺利之人,行事不择手段,与你我不是一条道上的人。”谢善€€道,“我原本不知你这事原委,刚刚一听,又一试探你,立刻就明了了。”
“夺储之路自古凶险,他认为他没有错,我也不必和他争论,可是贤直兄你是我的好友,我不想看着你成为又一个唐献仪。”
作者有话要说:
二皇子(阴森森):撕得更响些啊。
谢婉柔:[可怜]什么声音?
二皇子(清冷白月光脸):外头放鞭炮,别过去,别听,别伤着。我们继续清谈佛经。(昨天打完一天破工,应付完奇葩的上司s,身心疲惫地回家后怀抱着毁灭世界的恨意熬夜研读的佛经)
抱歉抱歉!!!!!!肠胃一直在闹,这么晚才写完。
第30章
陈贤直开门关门的时候, 注意力全在许久不见的谢善€€身上,没看见不远处靠在墙角暗处的顾望笙。
顾望笙看着他们进去,双手抱胸,垂眸思索起来。
谢善€€直截了当地说谢胜宇这人不可信, 那十有八|九问题很大。既如此, 上次在谢家, 谢胜宇说孙瑛闹辞一事……可信度有多少?
他思索时神色不变,在外人看来只是单纯发呆, 实则脑中已经百转千回。
没多久,脑内灵光一现, 同时心中咯噔一声。却也只是虚搭在胳膊上的手指略略紧了紧。
*
“可是调令已下,其实我包裹都收拾好了, 后天就走。”陈贤直叹道,“为人臣,又岂能不遵调令。”
谢善€€沉默了一下, 道:“若当真是为了公干社稷,虽我如今对这些心灰意冷,亦不会阻拦你。可你此行分明只是出于那些人争权的脏心而牺牲, 我认为不值。倒不如你继续留在京城修书纂典更对后世有益。”
“只要你答应不去, 我来解决此事。”他说。
陈贤直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起身去摆放着父母灵位与贡品的桌前对着静立。
谢善€€不催他,低头看着茶杯口微微的裂纹。
半晌,陈贤直开口:“可是如今局势,不是三皇子,便是四皇子。四皇子固然如你所说为夺那个位子不择手段, 可若比起荒诞无度的三皇子, 他远胜。”
谢善€€转头看他, 问:“非得在两坨屎里选哪一坨不那么臭吗?”
“……”陈贤直扭头看他,“善€€兄,我父母灵前,你说话注意点。”
倒是一点不震惊。自认识以来,谢善€€看似温柔烂漫,实则常有惊人之语。
谢善€€真诚地起身过去朝灵位作揖:“抱歉抱歉,童言无忌,要怪勿怪。”
陈贤直嘴角一抽,看着这好友实在无语。片刻后,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爹不知道,我娘肯定不怪你,你最会讨她喜欢。”
谢善€€也笑了。
笑完了,陈贤直又忧愁起来:“你的话虽糙,理不糙……虽然话也有点太糙……咳咳。总之,将来国本可如何得了。你不愿再为官辅圣君,我可没改这个志向。”
谢善€€突的轻声问:“大皇子如何?”
陈贤直惊愕地看他,旋即便连连摇头:“就算举贤不避亲,你这也太不避了!”
“……我说笑的。”谢善€€只好这样说。
闲来无事时他确实想过,顾望笙是否可以抛开起义,改走上夺储之路。如此一来,是否可以消弭许多战火。
可已经被白蚁蛀坏到了根基的破房屋,若不彻底拆除重建,而只是将面上粉饰太平,没有任何作用。
他便打消了那个念头,还在心中嘲笑自己。明明早就下定决心远离世俗,怎么又盘算起这些,实在是可笑。
*
夜很深了谢善€€才离开。陈贤直送他到门口,并未多想,客气几句,谢善€€让他不必多送,明日还要早起点卯不若自己清闲,他一寻思确实如此,就耿直地关上了门。
谢善€€转过身,视线投向进去前顾望笙站的位置,那里更暗了,但仍能看得出并没有站人。
他收回目光,转身朝来时的路慢慢走着。
没走几步身后就传来一阵追来的脚步声,顾望笙小声叫他:“等等,谢善€€,等下。”
谢善€€依旧走着,顾望笙追上来,一面嘀咕,一面将个什么热乎乎的东西硬塞到谢善€€的怀中。
谢善€€下意识接住,低头一看,是油纸包着的一个烤红薯。
“这大半夜的,又冷又饿,我看那边有个人推着摊儿回家,过去一问还有,就买了俩。”顾望笙说。
谢善€€一时没说话,顾望笙自己手里那已经吃了一半的又咬了一口,一边问:“像你这样娇生惯养的小少爷,该不会没吃过烤红薯吧?试试,很好吃。”
“吃过。”谢善€€边走边轻声说,“和将灵一起。”
“……”
嘴里那口热腾腾香气四溢的烤得流蜜的烤红薯肉顿时恶心了起来。
顾望笙憋气了好一会儿才说:“你真的是自讨苦吃。非要气我。气得我耍横的,你又挣不脱我。你这人真是……我看你娘没说错,你真就是被娇惯坏了。”
谢善€€还是那句话:“若看不惯,要么休了我,要么杀了我,要么你就继续受着,你活该。”
顾望笙冷笑:“等下回去我让你知道谁活该。”
谢善€€不说话了,将油纸包推到顾望笙怀里,示意他拿回去。
顾望笙却就是不肯接,谢善€€到底也做不出扔地上的举动,只能被迫一路拿回了府,随手搁桌上,若顾望笙不吃,明早给谢聪。
处理完烤红薯,谢善€€看也不看一直跟进来的顾望笙,去院子里打盆凉水进来,棉巾放进去就要拧,顾望笙看不下去了:“你就不能打个热水兑兑?一会儿又生病又折腾我。”
谢善€€倔强地将手伸进水里,顿时被冷得一个激灵。但他强忍着,捞起棉巾拧。
那手都被这水给冻红了,顾望笙也服气了,走过去劈手夺过棉巾:“我欠你的!等着!我去倒热水!”
他骂骂咧咧地端起脸盆朝外走:“又懒又倔!别以为装出那副样子我就不知道你就是懒得跑厨房打热水……”
谢善€€:“……。”
*
顾望笙打完热水回来一看,谢善€€已经进被窝静静地仿佛睡着了。但他才不信!
他将架子上棉巾扯下来往水里一砸:“谢善€€!你脏不脏就睡?脸也不洗?”
谢善€€继续装死,啊不,装睡。
顾望笙站原地气得转了好几圈,忍了。他拧了热毛巾过去,不顾谢善€€怎么想,摁住人扳过来就朝脸上一通擦。
他一松手,谢善€€就背过去继续装睡。
顾望笙自己也洗完,去熄了烛火也进被窝。刚进去就感觉谢善€€明显有些僵直。
下意识想说点什么逗逗、吓唬吓唬,可话到嘴边,也许是这黑夜与静谧令他的心也静下来,最终只是低声说:“今晚我也困了,不那什么你。就是总分房睡,别人容易起疑。”
又过了会儿,顾望笙说:“你回门那日,谢胜宇故意在我面前说起孙瑛和司马忠良闹翻了,非要辞官。你也知我们多想招揽孙瑛,当时我大喜,便立刻传信给宋淮安,对孙瑛多番试探……”
“今日你提点我,我刚刚在想,那是不是一场引诱我败露马脚的局。”顾望笙说,“多亏你,否则我还要蒙在鼓里。多谢。”
回应他的是谢善€€冷冰冰的话语:“赶紧休了我,省得被发现了连累我。”
“……放心,不会连累谢家。”顾望笙说,“其实我本不想说出来卖你人情,但你越来越嚣张,二十二年前的救命之恩已经不念了,我只好说新的。”
他一本正经:“谢善€€,你太能捅娄子,他日难免连累谢家。我娶了你,谢家就安全了。毕竟若要连累你九族的话,皇室都跑不了,那就一免全免,要杀只杀你。”
“所以我不会休你,因为你活该。若我身份败露死路一条,拉你一起。”
谢善€€:“……”
“说起来,你完全不知道谢胜宇是谁的人吗?”顾望笙问。
“不知道,不要说话,我困了。”谢善€€说。
顾望笙竟真不再说话。只是谢善€€撒了谎,这会儿他了无睡意。
他原本也不知道谢胜宇是谁的人,可今晚想出来了。
谢胜宇将陈贤直被顾裕泽利用一事告诉他,自然是因为笃定他不会不管,他管,就会坏顾裕泽的计划。
十有八|九是二皇子的人。
可是根据顾望笙刚刚所说,二皇子故意让谢胜宇去顾望笙面前设局,今日却又如此一来,难道他就那么笃定自己和顾望笙不会“对账”吗?
只要像此刻一般一对上账,不但暴露谢胜宇的靠山,更暴露了他们对顾望笙身份起疑和验证一事。
“……他们之间真要决裂。”谢善€€忽然在宁静中喃喃出声。
顾望笙睁开眼看他:“不是谢胜宇编来骗我的?”
谢善€€依旧背对着他,说:“不是说孙瑛和司马忠良,而是……二皇子和三皇子。”
“二皇子上回已经从涂蟠那明确你的身份,但三皇子被你摆了一道,那事不了了之,二皇子却也没有动作,我当时以为他是因为……”
谢善€€没将谢婉柔和顾裕骐的私情说出,停顿了下,说:“可如你所说,就算你倒大霉连累我,也不会再连累谢家。”
顾望笙:“我是这么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