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松口气,道:“老道知晓事态严重,不会出去乱说。这原是天机,其实说破了对老道自身亦是祸患无穷。因府上常年积善,且小公子的父亲谢三大人为官清正,此次抛下身怀六甲的妻子亲赴涝灾前线拯救万千灾民,方才为此不慎落入洪流失了性命,这是他唯一的血脉后代,老道心有不忍,故冒险告知。”
谢家人闻言面面相觑。
因见他说得头头是道,最终谢老太师温和道:“老道长有心了,请说下去。”
谢二随时在旁虎视眈眈,但凡这老道士有所异动就立刻捂嘴。
老道士道:“小公子这命数若为他人所知,恐怕将来坎坷,不过若要遮掩也容易,将小公子的生辰八字略改几笔,他人便难以算出了。”
谢老太师点头道:“自当如此,多谢老道长指点。我这孙儿生来失怙,若能平安长大为材,必不忘老道长的恩德。若老道长愿意,谢家愿从此供养,叫这孩子拜道长为……”
老道士不等他说完便摆手拒绝:“太师不必如此,老道云游四方,不为财物。”
谢老太师急忙道歉:“是我唐突了。”
老道士摇摇头,道:“虽然命格之事能遮掩住,可恐怕小公子依旧……按理说,真凰命格应该是女子,小公子既是男子,便是阴阳冲撞了,恐怕将来体弱多病,神魂不稳,易惹邪祟。”
谢老太师忙问:“可有化解之法?”
老道士老神在在道:“小公子十八岁之前须得扮作女子,与身负龙命的人定亲,方可骗过命格星君。待十八后神魂稳大,便无恙了。”
他掐指一算:“若说身负龙命之人,最好找的自然是当今圣上。”
谢家人:“……”
谢家人将老道士客客气气地糊弄过去然后给了厚礼请出了府。
但不信那无稽之谈。
顶多对外改个生辰八字以防万一,找皇上定亲这不瞎扯淡吗?
可令人震惊的是,那之后,谢善€€不到三天就开始生病,浑身滚烫好不容易凉下来,便是莫名其妙地出红疹,好不容易治好了,开始日夜啼哭不停,怎么都哄不住,嗓子都哭哑了也不停。
谢府请了极有名的大夫和奶娘,甚至太医都请了,都找不出原由来。
最后没法子,想起了那老道士的话,谢老太师一咬牙,进宫求恩典。当然,他瞒去了所谓真凰命格,只说小孙子命格轻,须得真龙命格结亲镇住。
一向荒谬的皇帝听了都觉得荒谬:“让朕和一个不满月的娃娃……还是男娃娃定亲??”
再者说,听起来谢家这娃儿就像是命数不祥,和他结亲,不得沾染晦气?
谢老太师听皇帝这话似是不愿意,当即老泪纵横,诉说自己的小儿子走得早,就这一个遗腹子……
皇帝:“……”
早年间皇帝还是皇子之时得过老太师不少庇护,到底有些师徒情在,而且这并非难办的事。皇帝长叹一声:“真龙命格是吧?朕给你找一个。”
庙里那个不仅是龙,还是强龙,真得不能更真了,权且废物利用助自己保住臣心,还能让两个晦气玩意晦到一块去,谁也别嫌谁。
于是便有了谢善€€与顾望笙结亲一事。
说来也怪,当时还未正式结成,只是议定了,当晚谢善€€除了食欲不振不怎么喝奶就没别的毛病了。
待到谢家人带着谢善€€去寺里和顾望笙见了面,正式定下,谢善€€果真再也没莫名其妙地生过病或哭闹,甚至比一般婴幼还安静乖巧,一逗就甜甜地笑。
众人再不敢不信那老道士。其实还去找过,想多问问,可再也没找到。想请国师细看看,又怕国师看出顾望笙的真凰命格来惹出风波,只好罢了。
此后谢善€€便一直被家人扮作女孩,并且再三叮嘱他,在十八岁前切不可说破,以免招来灾祸。
作者有话要说:
顾望笙:未婚妻来了[让我康康][爱心眼][害羞][可怜][爆哭]
第3章
扮作女子倒没什么,谢善€€膈应的是婚约一事。
其实和另一个男子定婚约也没什么,只是……好像大人们将真相瞒住了顾望笙,这人并不知道自己也是男子,不知道婚约是假的,到期解除。
为了进一步稳固谢善€€的神魂命格乱七八糟,在谢家人无理但不算是过分的请求下,皇帝让顾望笙每年亲手写一封信给谢善€€。
谢善€€手头已有十封来自顾望笙写的厚厚的信,外加礼物若干。
皇帝没让顾望笙送礼物,可顾望笙自己要送。
包括但不限于:栽得极好的山野兰花、可爱的小野兔/小狗/小猫、一截笔直漂亮的翠竹杆……以及今年初随信一同送来的先皇后的玉佩。
信中顾望笙倒是有礼,从不口出狂悖之言,可字字句句藏不住他的拳拳关爱之心,一副暗暗以夫君自居的姿态,看得谢善€€要疯,真害怕顾望笙下一句就是叫自己夫人。
对此,谢善€€除了害怕,更多是内疚。
顾望笙被蒙在了鼓里,一腔热血真情写这些信、准备这些礼物……
信上尚且生涩的笔迹、真切的言语,精心准备的礼物……都是千斤之重,十分的烫手。
谢府感念顾望笙对谢善€€的救命之恩,征得皇帝同意后,每月都会给顾望笙送衣食住行所需之物、书本及文房四宝、钱银与小孩时兴的玩具,可这些对谢府而言不过九牛一毛,若要论及双方在礼物中寄托的情思……实在是没法儿比。
谢善€€不知那老道士说的话是真是假,可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如此欺骗另一个无辜之人的感情与付出。
退一万步说,就算真要如此保命,至少得让顾望笙知道原由。若顾望笙愿意帮这个忙,自己自然感念他的恩德仗义,若他不愿意亦是常理,不可强求,至于自己的生死则在天,不在偷蒙拐骗。
谢府女眷此次前来礼佛,原本没打算带孩子们,谢善€€略施小计鼓动其他小孩闹腾,这才一并带了过来。
他打算利用此次机会将真相告诉顾望笙。告诉顾望笙这一切都不过是为了帮自己稳定命格,自己也是男子,而且早就说好了等自己十八之后就解除婚约。
还要将先皇后的玉佩还给顾望笙。这是顾望笙母亲的遗物,不该给自己。
眼下为难的是如何找到顾望笙。
谢善€€不知道顾望笙长什么模样,也不知道他在哪里,这寺院绵延数里,院舍无数,很大很大。
谢善€€只是从家人的私下议论中得知顾望笙自幼被软禁于此,既是软禁,想来不能随意走动接触外人吧。
虽然说起来自己其实并不算外人……至少在解除婚约之前不算。
谢善€€从进了佛寺起便一直留意周围,见着了一些小沙弥,可左看右看都觉得应当不是顾望笙。
他唯恐大人们生疑阻止,不敢直接问。
去斋堂用膳时,谢善€€忽然有股如芒在背之感……他一怔,抬头环顾四周,却并没见到特别之人。甚至这里连小沙弥都没有,都是大和尚。
“怎么了,善€€?”姑姑问。
谢善€€忙摇摇头,冲她笑了笑,指指喉咙。
“哦,渴了吧?”姑姑为他倒了杯水。
屋外扒着窗角偷窥的顾望笙:“……”
啊啊啊啊啊啊她又在笑!她又在笑!笑得那么甜!那€€€€么甜!
她好爱笑!还指自己的喉咙!一举一动怎会都如此娇憨!
顾望笙猛地背过身去。他红着脸靠着墙壁,完全绷不住嘴角的笑,双手用力捂住心口,否则怕一颗心从喉咙眼儿里蹦出来!
其实刚刚在大雄宝殿那儿他就偷窥了……
善菱不但如自己所想的一样漂亮,还乖巧温柔,落落大方。这就是自己的未婚妻……老天爷终究没有对自己赶尽杀绝!
顾望笙暗道:我就说嘛,我上辈子能干出多伤天害理的事儿呢?
未来夫妻和睦恩爱的好日子可太有盼头了!又有了坚强活下去的勇气嗷!
*
直到入夜谢善€€也没找到顾望笙。他有点急,但急也没用,只能夜里独自坐在客院里发呆想法子。
€€€€直接和家人或这里的和尚说想见见自己的“未婚夫”??
家人肯定会生疑。若让他们知晓自己的打算,恐怕会连夜带自己离开。
和尚会愿意帮忙吗?在人家寺庙里说未婚夫妻相会,像在挑衅……
谢善€€正愁着,突然听到一声很弱小的猫叫。他回过神来,循声看向墙头,没见着猫,见着了一张少年清俊异常的脸。
谢善€€一怔,不知为何,心中已经有所直觉,张了张嘴,却没说出来,只是看着对方。
少年扒在墙头与谢善€€遥遥相视了一小会儿,忽然警惕地扭头打量身后,然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从墙上跳了下来,滚落在地上的草丛里。
谢善€€被他吓了一跳,急忙过去查看。
谢善€€刚走到草丛旁,少年蹲在地上,扒开半人高的草看过来,两人再次四目相对。
谢善€€停住脚步。
少年的脸在月光下似乎是红了,目光闪烁起来,声音却很温柔,道:“你别害怕,我……我是……望笙……咳咳,你的……你的……未婚夫……咳咳……菱儿,我、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只是来见一见你,不会碰你。”
菱儿:“……”
顾望笙很是羞赧。
他想更英俊潇洒一点出现在未婚妻的面前,留下个好印象,可门口守着人,估计不会让自己进来。他找了好久才找到条路潜进来,趴在墙头上窥探了月下忧郁的未婚妻好一阵才鼓起勇气开口。
也不知未婚妻刚刚那会儿在想什么……说不定是自己这未婚夫呢,嘿嘿。
顾望笙自顾自羞了一小会儿,忍不住偷偷瞅就在面前的未婚妻善菱。
他原本有些害怕善菱受到惊吓会闹出动静叫来人,不过想着反正也不会因此杀了自己,就把心一横干了。而善菱并没有那样做。
善菱的眼神澄澈干净,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册和一支炭笔,写了字给他看:你没事吗?
关心自己,并且并不震惊自己的身份,这就是所谓的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吗?顾望笙悟了。
他急忙摇头:“我没事。没吓到你吧?抱歉唐突了你。”
谢善€€也摇头,低头继续写字然后给他看:我正好也有事找你。
她也想我!!
顾望笙眼睛簇地亮了,咽了口唾沫,笑道:“那、那我来对了!”
确实是来对了,但看你这模样,又好像不算很对。谢善€€心情复杂地想着,低头欲写真相,突然听到婶婶的声音:“谁在那儿啊?”
顾望笙急忙转身躲入草丛后面,谢善€€也立刻收起纸笔,转身看着走过来的婶婶,指了指自己的脸。
婶婶见着是他,问:“这么晚了你在这儿干什么?”
谢善€€用手指指了指头顶上的月亮,示意自己在赏月。
谢善€€自幼聪慧且多愁善感,三岁背诗,四岁看经,五岁已经会放飞家人买来给他玩的小鸟并且抬头仰望天空用稚嫩的声音幽幽叹道:“笼中鸟易死,何苦造这孽呢。”
此时大半夜不睡觉赏尖勾勾的月很正常,说不定心里已经感慨了一番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婶婶便没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