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今天跑路了吗 第147章

李观海像是第一次认清眼前人一般。

终于看清了眼前少年是谁。

东君。

那根本不是无力发动宫城中的大阵,那是要以“无妄”之身发动。

山河永固,天地皆春,那是足以教武道巅峰都忌惮的阵法,由大雍开国皇帝亲手布置,不知多少年后终于又由一位无妄境开启,要彻底将自己钉杀在此处!

宁离抬起双眸,他的面色如雪一般透白,然而眼眸却亮得惊心动魄。他一字字道:

“李观海,欺君叛上,大逆不道,按罪当诛。”

第120章 丹砂 陛下,我来向您求亲。

120.

与之同时,数十里外,南郊村庄。

苍术与艾叶苦涩的气味中,灰袍僧人遥望着天际幽蓝的色彩,缓缓拨动了腕上的佛珠。

“那是什么动静?”天冬一脸骇然。

金光破晓,彷佛一道利箭将幽谧的蓝色撕成两爿。

灰袍僧人低声道:“是大宗师。”

村庄前,他伸出手,彷佛蒲公英一样的种子在掌心中一聚一散,将要飘落的刹那,又被他握在了掌心之中。

天冬不解,还要再问,然而僧人已经起身。几乎是转瞬之间,便消失在了村道尽头。

建康宫,式干殿。

水波一样的结界轰然散开,被万千金光劈得粉碎。李观海毫不犹豫,脚尖轻点,登时间便要转身。

他正是要趁着这短暂的瞬间€€€€

趁着宁离还没有将宫城大阵彻底发动的时候,离开建康宫。

无论如何,他不能身陷在“山河永固,天地皆春”之中,那简直与把头颅伸到剑锋下没什么两样。

风声呼啸,铜铃狂响,那急促的震荡几乎要席卷上天际。

入无妄境这么多年以来,李观海终于又一次感受到了生死的危险。

继续留在此处,只会危及自己性命!

他根本不是世人以为的那种大宗师泰山崩于前而颜色不变的法度,反而是审时度势、宕机立断。

然而身后却有一道剑风立时追来,清光直上霄练,竟要将他钉在原地。

李观海陡然开口:

“沧浪!”

那彷佛是对着虚空间呼唤,根本不知他这一声是在唤谁。就在那一刹间他掌中凭空出现了一把墨色的长剑,寒鲨皮的剑鞘迎上剑光。

€€€€铮!

墨色的鲨皮竟被削飞了小片,露出其下半寸雪亮的剑芒。

李观海猝然转身,森然道:“真以为我怕你不成?”

宁离神色不变,喝道:“那你躲什么!”

宫墙殿宇彷佛都在震动,朱碧琉璃瓦纷纷打下,沧浪之水终于出鞘,雪亮剑芒倒转。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过了百余招,每一下都荡起滚滚烟尘,冲上九霄云层。

海上潮生的天象破灭之后,建邺城上空,亮得如同煌煌白昼,连续的格挡间,李观海心中大寒。宁离根本不是他以为的那种绝境时突破,他原来便是东君!一招一式全然不似个初初突破的菜鸟,三年前他便与波罗觉慧对战过!

此时此刻,宫城之中一片哗然。臣子、侍卫、武者……无数人在低处看着这一场惊变,错愕而不敢信。

那纵横的劲气激得人几乎要作呕,当即便有身体不支者昏迷,然而更有些人跃跃欲试,目睹这一场剑光,甚至想更近一步。

无妄境。

那可是两个活生生的大宗师!

天下间哪里还有这般机缘,让他们亲眼见证两位大宗师之间的较量?

只要能感悟到一分半点……

朝闻道,夕死可矣!

那每一下简直是有摧天坼地的力量,两道身影一者如墨一者丹砂,在天象俱碎之后宛如凡人一般打斗,嘶啸的风声几乎要将人的耳膜刺破。

烟尘被寒风骤然卷散,只见朱色的衣踞迎风飞扬,而在他身前数步,墨色犹如一道电光。

“让开!”宁离忽然一声厉喝。

那一团墨色直奔脸门,薛定襄顿时心道不好,然而他脚步似被无形气机盯住无法动,下一刻,金光劲气后发先至,将他重重打飞。

轰然一声,薛定襄撞上远处宫墙,五脏六腑一阵剧痛。

在他眼前数寸,剑光流转,逼迫得那一团墨色不得不止步。

少年嗓音一片冷然:“你堂堂一位大宗师,竟然也做这般要挟人质的卑劣行径?”

他踏在朱檐之上,丹衣云裳,半边侧脸明秀而冰冷,漫天的金光在身后凝结做虚幻的影,彷佛神话传闻中执剑下凡、裁决尘世的仙人。

剑光辉焕而明烂。

剑曰“朱明”,人为“东君”。

白帝城主的评语,赫然在所有人脑中浮现。

至于此时,李观海仍不曾受伤。然而他望着宫檐上修韧挺拔的身影,恍惚间竟似见到了另一个人。

那双漆黑的瞳眸中照映着虚幻的€€乌,与一点闪烁而不灭的血光。他从宁离眼中看到了无可辩驳的杀意€€€€

李观海已经老了。

年岁渐长,已非意气风发少年时,在蓬壶自我幽闭的日日夜夜里,他自审着修为,因为昔年那一败而愈发执着,缠绕于神,终成心魔。他开始惜命,因为他并非未尝败绩,他曾经被一个与他名字相似的年轻人打碎过骄傲。

而宁离并不曾。他的骄傲与生俱来,平生不曾动摇半分,压制许久的修为在至暗时刻终于重回无妄,那几可以说得是水到渠成。

人、气、神,三者合一,终于在此时加持到极致€€€€

剑光相交,犹如雷鸣一般,拉出数道雪亮锋芒。

€€€€铮!

€€€€铮铮!

震耳欲聋的相撞,眼花缭乱的腾挪,那两把绝世神兵被催发到了极致,天象乍变,半爿幽蓝,半爿金光。

然而那金色的光辉后发先至,逐渐将幽蓝逼至狭仄角落。

朱明如金乌迫下,携裹灼人火浪几欲噬人,却在千钧一发之际被沧浪硬生生架住。

那一瞬时,两人终于打了个照面。雪亮剑身倒映出宁离冰霜一般的面颊,彷佛沐浴在赤霞与云涛之中。

他当真是很年轻。

一个足以令所有武者都能心生悚然的年纪。

翻覆的一瞬,剑身相错,沧浪破肉,直直刺到尽处,与之同时,李观海心窝一凉,朱明洞穿了他的心脏。

宁离毫不犹豫,任凭左肩被刺穿,真气覆在剑上,蓦地转动,便要打破李观海灵台。剑刃滑过骨骼,只听见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然而那一时,李观海不退不避,脸上陡然现出个诡秘微笑。

宁离瞳孔骤缩,刹那间反应过来,面容一变!

自知不敌、李观海是故意送上气海、容他刺穿,那打的主意其实是自爆。以他无妄境修为,只怕除却宁离,在场无一人可以幸免!

那一下简直是令人心神皆悚,宁离左掌一抹,淋漓鲜血刹那覆上腰间玉佩。螭龙明润,四爪间溢出点点光芒,与鲜血并散落地面、渗入深处。

几乎是同一时,宫阙楼阁、亭台池林,一处接一处连绵亮起,炫目的光芒直冲云霄。无数丝线交织错落,铺成一张弥天盖地的巨网,笼罩在建康宫上空。

山河永固,天地皆春。古老的阵法终于被发动,却并不用以迎敌,而用以护卫,将所有的气浪与烟尘都笼罩在自爆产生的那一处。

烟尘的中央,宁离直面冲击,仓皇间只来得及护住腹部,顿时经脉肺腑都受剧烈震荡,刹那间半跪在地。

宫城已被唤醒,金光连缀成线,宁离蓦地张口,陡然咳出一口鲜血。

他头脑间一片晕眩,然而右手却稳得可怕,真气流转,将李观海心脏彻彻底底绞成了齑粉。

结束了。

一切都应当终止。

他亲手诛杀了李观海,上皇再无底牌,此后不会再有人搅局。

€€€€当啷!

一寸寸将沧浪拔出,顿时鲜血源源不断,浸透了衣袍。

该是要庆幸自己穿着红衣罢?这样勉勉强强也能遮掩些血迹,假装并不曾受伤。打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不知道行之有没有被惊醒?

“阿离!”

“世子!”

“殿下!”

无数呼喊在耳边汇聚,剧烈喘|息中,宁离笑起来,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他死了。”

宁离右手连点,封住左肩上数处大xue,他勉强支撑着站起,红衣浴血,伫立在天地浩瀚的辉光中。

似乎有人踉跄着要冲来,却被这犹自弥漫的威压止住。

宁离摆了摆手,他其实痛得有些要说不出话,然而周身气机流转不休,竟然有些愉悦的亢奋,彷佛开悟一般。

四面八方,东倒西歪,€€乱的甲兵与人形,碎裂的栏杆与砖石,这殿前乱哄哄的一片,简直成了废墟。

这善后工作应该有人去做的罢?应该是不用他操心的罢?真可怜了这大殿和广场,修缮起来不知要费多少银钱,但他是出力气将坏人打死的那个,这不能在让他出钱罢?

胡思乱想间,宁离转身便要倒走,他还要去禁宫深处、自己离开的地方。

偏偏就是在那一瞬,视线尽头掠过宫门,教他身形微微一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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