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今天跑路了吗 第99章

裴昭道:“可有痊愈之法?”

一时殿内安静着,没有人应答。

老奉御抱着医箱下去了,只说还要再多翻翻古医书,张鹤邻轻抹了把汗,还好陛下的性子,并不是随意牵连旁人的,若是换了先帝……那只怕又是几条人命。

无论如何,陛下此番又重有了求医之心,那也是好事,总比那会子在两仪殿里枯坐,说什么年寿不永要强。

张鹤邻道:“陛下,奴婢有个想法,何必拘泥于宫里,大江南北,也有杏林好手,说不定便有些个卧虎藏龙的呢?不若开杏榜,广招天下名医入宫。”从前也劝了几番,但裴昭只是不允,如今瞧着,或许可以再劝上一劝。

他只盼裴昭转了心意,却见裴昭手指轻轻叩击着,彷佛有些难以决断,忽然说:“孙妙应没有死。”

谁?

孙妙应又是何方人物?

张鹤邻脑子停了半拍,霎时就转了过来,登时间喜上眉梢:“当真?药王原来还活在世上?那敢情好,陛下,咱们快快将他请进宫来,有药王出手,陛下的病定能不药而愈。”

裴昭轻轻一哂:“你请不来他。”

张鹤邻顿时急了:“那怎么会呢?奇珍异宝、高官厚禄,不怕孙妙应不动心。就算他真不在乎那些身外之物,奴婢便想法子去求他,金石所致,精诚为开。再者,医者仁心,他定不至于见死不救……若是他再不肯,便是五花大绑也得给他绑过来,奴婢看萧统领就很合适。”

这都什么话?前面听着还算正经,后边就只剩荒唐。

裴昭道:“你便是将九龄与定襄两人都派过去,恐怕都不成。”

张鹤邻听他语气不赞同,立刻道:“奴婢只是知道孙妙应还活着,高兴得糊涂罢了,哪里会真想用这等野蛮法子。”但他心里确然是这样想的,若真不愿意来,便付诸武力,威逼利诱,也得将人带来。

裴昭不置可否,只摇了摇头。

张鹤邻忽然间醒悟过来,没忍住一拍脑袋,暗骂自己确实糊涂。暗卫寻访那么多年也没听到个消息,怎么突然陛下就晓得了孙妙应还活着?这消息是从哪里来的,什么人告诉的陛下,难道还用再问?

他小心翼翼道:“陛下,恕奴婢多嘴,孙妙应可是在夔州?”

裴昭颔首。

张鹤邻心下微松,连道果然,一时笑道:“那就请宁郎君卖个面子罢。”

裴昭斜睨一眼:“你倒机灵。”并不曾否认。

张鹤邻嘿嘿笑了声,心道原来是宁离的渊源,以这位小郎君对他家主君上心的程度,那必然要去请孙妙应出山。愁云惨雾许久,如今竟然当真拨开阴翳、见得一线生机,心中激动,说不得眼眶都红了。

裴昭皱眉:“宁宁成天落泪也罢了,你怎么也哭上了。”

张鹤邻赶紧一抹:“奴婢心里高兴,心里激动……没忍住失态了,陛下。”

书斋离内殿并不远,裴昭过去时摆摆手,于是底下人皆无声行礼,并不曾通传。

有那些个不长眼睛的内侍跟着要过去,一把被张鹤邻给截住了。

等裴昭走进书斋,却见案前空空,不见的人影,走得近了时,鼻端却嗅到一段熟悉味道。那药香清苦的很,他目光自案上堆栈的卷宗扫过,心中大致有了数,只怕是自己历年来的脉案,都被取来堆在了这处。

绕过桌案,终于拨云见日,原来那传闻中正苦读脉案的小郎君,此刻正躺在窗前卧榻上,耳侧听得绵长呼吸,显然是睡得熟了。蕉红的袍子胡乱散着,脸上一卷病案斜斜覆着,还有只手也€€乱的垂在榻外,只露出一截雪白的腕子。

榻边搁着一方矮几,上边摆着几样果盘与水晶杯。果子不曾动过,但杯中的蔗汤已喝了一半,不过早冷了。

日光晴好,他倒是躲懒,睡在这一处晒太阳。

裴昭心中啼笑皆非,心想果然读书还是太难了些。又道这伺候的内侍太不尽心,怎能教宁离在这里睡着,如今隆冬,纵使屋中烧着地龙,也要小心受了寒气,头痛脑热。他亲自取了毯子给宁离盖上,也不曾把人叫醒,便在一旁坐下。这时候,只觉得那病案书页微微晃了晃,再一看,原来是宁离轻轻侧了个身。

他听着急促了一瞬的呼吸,不知道怎的,忽然促狭之心起了。起身捉了宁离的手臂放入毯子里,又亲手取走了少年面上盖着的病案。

果然见得那卷翘眼睫,轻轻颤了颤。

宁离生得极明艳的一张美人面,此刻雪白面上,双颊晕粉,好似霞染,嘴唇晶莹,微微张着,讨吻一样,可怜又可爱。

裴昭原本是要作弄人的,然而此刻心中那想法烟消云散,反而生出另一般心思。倾过身去,将少年尽数笼在自己气息里,手指碰过丰|润鲜妍的嘴唇,这一下,原本乱了的呼吸彻底停了。

到底是心中不忍,裴昭一触及分。

眼见着少年双目紧阖,还在装睡,心道不若就走开,也别把人逼得太紧。然而起身走出几步又改了主意,旋即回来坐下,彷佛自言自语道:“果然日光醉暖,我不若也来赏鉴一番。”作势也要上那卧榻。

终于听得那呼吸一变,少年嗔道:“行之,你作弄我!”

“何有作弄?”裴昭端然正经道,“我不过效仿宁宁罢了。”

宁离瞪他一眼,水光漉漉,翻身要起来,却是起的急了,猛地一阵头晕。裴昭见状扶了一把,教他稳稳地坐着,含笑道:“怎么不回床上去睡?就在这里困着,小心着凉。”

宁离原本还要再和他争辩,听得这句,顿时一阵阵心虚,小声说:“我看脉案呢。”

裴昭也不拆穿他:“是么,那宁宁可有心得?”

这可把宁离问住了,他自告奋勇看病案着实是看得头晕眼花,林林总总的方子、脉案,终于撑不住把自己看睡过去了……还被人抓了包!眼下人就在边上等着!

那笑吟吟的将他看着,看得窘迫又要起了。

恶向胆边生,立刻先告状,气汹汹道:“你刚才为什么要摸……摸|我嘴巴!”

话落出去,就见裴昭眸色深了一分,但好像又只是自己看错。

裴昭心想何止是想碰,他其实是想咬呢!但这话自然是不会与少年说的,只笑着道:“那病案写得久了,纸脆的很,我看有碎屑落到你嘴上,想给你拈走罢了。”

“真的?”宁离十分狐疑将他望着。

“自然是当真,我还会骗你不曾?”

宁离“哦”了一声,觉得自己是该心安,但不知怎的,好像又生出来一股失望。但这失望也忒古怪了,好像他盼着裴昭真的……过来一样。

打住打住。

还是秉持自己诚实的美德罢。

“好罢,其实是我看着犯困……这病案好难啊!”

裴昭捡起了发黄的册子,随手翻了翻,放在了一边:“都是些陈词滥调,其实也没得什么好看的,你也不必折腾自己。”

他侧首,见宁离托着下巴,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心下柔软。伸手探向宁离面颊,见少年一退,似要躲避到底还是没躲,乖乖的在榻上坐着,只是在他抚过鬓发时,生出一缕疑惑。

裴昭翻手,指尖一抹薄薄纸屑。

这一次,他真的没有骗他。

宁离拈过他指尖,呆呆道:“哦,真的有纸屑呀!”

第73章 蜜瓜 啊,美色误人!

73.

裴昭但笑不语。

却听宁离说:“我想好啦,你不去白帝城就不去罢,我写信请孙大夫来建邺。”

话落下,正对上裴昭幽然眼眸,那目光有些奇异:“你不回沙州了?”

宁离瞪他一眼:“我早就说不回沙州了。”

裴昭又问道:“那白帝城你也不去了?”

宁离好生奇怪:“你不去,那我回去作甚?”

两个问题下来,就见裴昭长眉舒展,唇边带笑:“那宁宁……是还愿意留在建邺吗?”

宁离见裴昭这么说,气得瞪他:“你过分!你明知故问,哪有你这样的……你还问我,你再问我真的要回沙州了!”

裴昭心怀舒畅,笑意款款,只觉得眼前人无处不可心,便是那晶亮的眸子也格外生动。他抵住了唇角,道:“既然宁宁留在了建邺,那有些章程也要提起了来。眼下还在年中,开了年,就去崇文馆听课罢。”

宁离:“……”

宁离不可置信的望着他:“我都留下了,你就这样折腾我?”

这怎么能算是折腾呢?

裴昭望着他气得亮晶晶的眼眸,悠然含笑:“按理你本就该去崇文馆进学才是。我原是想给你找一个先生,不过那时选的人如今看来,并不太合适,须得等我再挑挑,定要找一个合适的人选。”

宁离:“……”

宁离:“一定得去?”

“宁宁不想么?”这话也是明知故问,果然见得宁离的脑袋摇得似拨浪鼓,那样子跟有洪水猛兽似的。裴昭忍俊不禁,状似沉吟,终于退了一步:“好罢,既然宁宁这样不想去崇文馆,那便去奉辰卫罢。”

宁离:“就是你那起得比鸡还早、睡得比狗还晚,刮风下雨都要站岗值守,一年都找不出来一天休沐的奉辰卫?”那谴责的眼神好像他是扒皮一般。

裴昭:“……你听谁说的?倒也并非如此,奉辰卫十作一休,节令时也有假期。”

宁离撇嘴:“我不去。”

他知道各地世家入京,不是入崇文馆就是进奉辰卫,也知道自己这讨价还价属实是有些……没眼色了。可是从前可以不去,为什么以后不可以?裴昭都那样纵着他,就不能再纵一些么?况且,他都愿意留在建邺了,已经很大度了好罢。就连来这建邺,那也是师父发了话,不然他来都懒得来呢!

宁离决定给裴昭看看自己的决心。

他不想做的事,就没有人能逼着他办成。

外间似乎有内侍进来,放置下了些什么物事,他也坚决不去看。

“张嘴。”

“啊?哦……”

只是有人偏不看他的眼色,亲自动手送到了他的唇边。这都送上门来了,再不吃就有点没道理了。宁离张嘴,脆生生,甜丝丝,汁水充沛,恰好解了口中枯燥。只是这味道……

宁离一扬眉:“沙州的蜜瓜?”

裴昭点头:“是,年下刚送来的,就你嘴刁。”

宁离心道,他这算什么嘴刁,他从小吃到大的好罢。

只是这一旦开了口子,就没法再沉默下去。这蜜瓜被十分殷勤的喂到嘴边,又迎着裴昭软意温存的笑容。日光熹暖,情致融融,宁离迷迷瞪瞪的想,啊,如果行之真的想,那他去点个卯也不是不行……

“是么?”耳边听到开怀笑声,“那便一言为定了。”

宁离:“……”等等,什么一言为定?他没有!

裴昭道:“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观宁宁品格端庄,定然是君子。”

宁离目瞪口呆,“你……”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什么句子来。他要嚷裴昭又诓他,可那话,却是他自己不知不觉时说的,还怪不到别人头上。现下还给他戴高帽,他若是不去,岂非不是君子了?

“这蜜瓜甜么?”

“不甜!”直接口是心非,硬邦邦撂下两字。

眼见着裴昭又拈了一片,心道这蜜瓜就算是送到自己嘴边,都再也不吃了。哪知道裴昭中途居然调转了方向,送进了他自己口里。

宁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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