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今天跑路了吗 第44章

“……璞玉浑金,好好雕琢,未必不能成器。”

而如今,宁离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各地世子入京,惯例将在君主身边侍奉三年。

若要依理,建邺城中,谁也越不过他去。

裴昭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心想可不能再惯着宁离自由散漫了,当即道:“明日起,就让他去崇文馆上学罢。”

张鹤邻隐约间已经窥得些意思,察觉着语气里还有些心怀快慰似的,不由得又肯定一分。

他听着裴昭这般吩咐,却是“哎哟”了一声,面上赔笑:“……主君可是忘了,如今腊月,年关将近,崇文馆也已经散学了。”

握住茶盏的手轻轻一顿。

裴昭只顾着一边,这当真是忘了。

罢了,这事情也不用赶在这一时。

再想了想,宁离那听到读书便天塌了的样子……

裴昭摇头,不觉间却笑了起来:“也不急,先让他好好的过完这个年吧。”

第29章 胡麻炊饼 技不如人,难道还要怨天尤人?

29.1.

“腊八粥,喝几天?噼噼啦啦二十三。”

“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冻豆腐;二十六,去买肉……过了腊八就是年。”[1]

小儿嬉闹,童谣清脆,笑声回荡在巷子里,便是边上的食肆中也能听见。

那食肆甚是简陋,只支起了几张小桌,大概是地方开的偏僻,如今坐着的食客也只有那么一桌。那仅有的一桌上也凄凉得很,只有两只面碗,盛着些汤汁,薄薄的铺了一层牛肉片。

杨青鲤抱着那面碗,拈起了一筷子,正对天光。只见那牛肉薄的跟纸片似的,近乎于透明。

他道:“我寻了这么久,就只找到了这一家,刀工勉强能过得去。”

宁离不为所动:“别打岔了,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杨青鲤发现自己岔开话题失败,顿时间想要唉声叹气。听着巷子里那童谣还在唱着、嬉闹玩笑着,连忙说:“阿离,你没听见外面小孩唱的童谣么?现在已经要过年了,过年!还有哪个这时候会去学馆上学的。”

宁离看着他:“可是你之前去过呀。你不是还和我说,你一入京,因为功夫不行,直接被陛下送去崇文馆了么?”

杨青鲤:“……”

杨青鲤真是一肚子的泪水,有苦都说不来,万万没想到,当时随口的吹嘘,如今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也冬至那日才入京呢,他能去学堂里上几天?怎么就说了一嘴,宁离就给记下来了。

实在是拗不过去,杨青鲤终于只有承认:“好罢,我其实得了旨意后,只去上了三天的学!”

宁离:“……”

宁离喃喃道:“难怪你要去拜文昌帝君,你这只上了三天,都吹出来了三十天的架势。”

杨青鲤心想,读书人的事,能叫吹嘘么?他是真的真的、诚心诚意的想要去拜文昌帝君的。此刻将宁离看了眼,顿时恶向胆边生:“那这样,开了年后你给陛下递摺子,反正你不会去奉辰卫,不如陪我一道去崇文馆罢……咱们做一对难兄难弟。”

宁离敬谢不敏:“你饶了我罢!”

杨青鲤堪称愤愤:“那你饶了我了么!”

方才宁离问他的那事情,当真是把他难住了。

“其实后来我也问过,壁画是在建初寺里,那天你见过的。而吴彦之画的那一幅,如今是被藏在了崇文馆里。”杨青鲤道,“……只是崇文馆大得很,我也不知,究竟是藏在馆里的哪个地方。”

宁离“唔”了一声,偏要强人所难:“那你再帮我问问呀。青鲤,不如这样,你和先生们说,你诚心向学,还有些功课没弄清,请先生们再给你讲几天。”

杨青鲤牛肉不挑了,话也不说了。

宁离奇道:“青鲤,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杨青鲤:“……”他看着宁离的目光如同看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鬼一样。

杨青鲤:“你不如一刀砍了我!我本就是在学堂里垫底的好罢!”

宁离:“唉。”

杨青鲤顿时气了:“你那是什么眼神,等你去了,难道你以为你还能逃得过!”

宁离一脸郑重:“可我不会给陛下上摺子呀。”

杨青鲤痛不欲生将他看着,一时间都有些后悔,自己上摺子为什么上的那么快,为什么不拖延些时间,实打实的选择去崇文馆了。

他在叙州学过的那么一丁点儿诗书,被崇文馆里这些世家子弟们,碾压得简直是面汤渣渣都剩不下来。

早知道,他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去奉辰卫呢!

两人乱七八糟的斗嘴了半天,真是各自有各自的悲伤,各自有各自的叹气。

捧着一碗牛肉面,又咸、又淡、又寡味,想起自己从前在叙州上房揭瓦无法无天的生活,杨青鲤悲伤得都要落下泪来。

总算宁离还有一点良心,没有继续刺激他,好声问道:“那好罢,你确认《春归建初图》是在崇文馆里的罢?”

“学士是这样与我说的。”杨青鲤无精打采。

“行。”宁离终于大发慈悲,“……有你这个消息,那我也不为难你,我自己想办法。”

杨青鲤随口问道:“你想什么办法,你难道认识哪个学士,能打听清楚么?”

宁离舀了一勺热汤,正喝着呢,闻言摇头:“哪儿那么麻烦,我自己去找啊。”

杨青鲤:“???”

他,他没有听错的罢?!

找是能找,但是怎么找,就有的讲究了。

杨青鲤拿着勺子的手顿住,颤巍巍的将宁离望着:“你不会是我想像的那个找法罢?”

宁离:“唔……”

四目相对,面面相觑,一人眼神无辜,一人满脸震惊。

杨青鲤惊得手中的勺子都拿不住了,连手指都开始哆嗦,一脸不可置信的将宁离望着。如果没有看错,宁离的意思,大概、可能、或许是……

“你该不会是想夜探建康宫罢?”

29.2.

大安宫地处建邺城东北,距离皇城,还有一些距离。

裴€€乘马车出行,见得两旁檐牙楼阁,鳞次栉比。

这一日,天清气朗,冬日的阳光洒在宽阔的街道上,说不得暖洋洋的,教人懒了全身的骨头。

已经过了腊八,年关将近,听得车帘外人声鼎沸,喧闹熙攘,正是一派盛世繁华景象。然而愈是朝着大安宫靠近,两旁的人声,便愈是稀疏,至于宫门前,更只有一片冷清萧瑟。

早已是通报过了的,当下裴€€下了马车,走向宫内。

大安宫虽比不上建康宫恢弘气派,然而山石景致,却另有一番不同。芙蓉池内,烟波浩渺,水雾弥漫,踏着石桥行在水面之上,彷佛行走在天上云端。

四顾望去,宫殿楼阁,若隐若现,在云雾中如同遥远的仙阙。云水尽头,但见青山迢迢,别添一分旷然。若真是要论,比建康宫都要胜过一筹。

这样一派玉虚神仙似的风光,本应是赏心悦目,教人心旷神怡的。然而裴€€走在那桥上,却没有半分欣赏的心思。

风景虽妙,可哪里比得上太极殿好?

内侍穿深灰色道袍,做道士打扮,引着他一路向内,终于过了芙蓉池上的石桥,原来这汪碧水的中央,还有一座小岛,隐隐然一间水榭似的道观,正架在那小岛之上。

裴€€走到了那道观前,只见得上方朱红牌匾,书着三个大字:“蓬莱间”。

彷佛神仙境地的名字,裴€€却微微摇头。他不曾去过登州的蓬壶,但想来,与此处,纵然神似,内里也不会相同。虽有云雾浩渺、烟波跌宕,终是被锁在一方宫墙之内,又如何算得上是蓬莱仙境?

蓬莱殿前,自然又有内侍将他等着,引着他入内。

“魏王殿下安好。”

当下裴€€朝着那小内侍点了点头,含笑问道:“父皇如今可好?“

那内侍笑着说:“陛下知晓殿下要来,高兴极了呢。”

裴€€点头,心中却是叹了一口气。

仁寿十四年之后,上皇搬离了建康宫,居于大安宫内,此后三年,再也没有踏出过大安宫一步。而自从移居大安宫开始,曾经他十分敬爱的父皇,彷佛都变了个模样。

从前上皇不信仙,不信佛,也不信道。然而如今,却是转了性子,一改常态,求仙问道,沉迷于黄老之术,甚至寻了些术士来,要练什么长生不老的灵丹妙药。

裴€€心中是半分不信,对此也是嗤之以鼻。

但是他自然不会表露出来,与那小内侍随口叙说着,他本是一副天生风|流含笑的好样貌,丰神俊朗,刻意结交人时,很难有人能将他抵抗。

那小内侍晕晕乎乎的,被他问着什么,就回答什么,没有多久,便都问了出来。

不多时,一个穿着紫色道袍的内侍出来:“……殿下,请吧,上皇在里面儿等您呢!”

裴昭含笑应了,步入殿中,先时不觉,此刻听见丝竹管弦之声,隐约伴着女子娇笑。

他只候在殿中,如若未闻,安静等着。那紫衣内侍进去了,片刻后,就听到一声苍老大笑,沉重脚步,倏忽间,内殿之中,转出个人影来。

上皇身披赤黄色道袍,大襟未掩,玉冠未束。

人未至,声已闻:“五郎来了么?快些过来……”

他身形高大,体态挺拔,此时走来,颇有一些矫健英爽。然而到得近处时,分明可以瞧见,眼角细纹甚重,面上纵横沟壑,发间更是银丝数缕,已然是有了老迈之态。

裴€€眼见于此,心中微酸,却不敢表露。一时间顾不得,连忙迎上去:“孩儿见过阿耶。”

上皇见着了他来,难掩欣喜,已经有些苍老的面容上,多了点儿笑容:“五郎怎么想起来看朕了?”

裴€€道:“听闻阿耶感染了风寒。”

上皇应了一声,朝着边上看去,小内侍自然是跪倒。

裴€€连忙说:“是我私底下打听的,阿耶也不要责怪他。”

“五郎,你这个性子呀……“上皇叹了一口气,终是未曾处罚人。

他携着裴€€,在一旁坐下,不甚在意道:“小毛病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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