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前面这句话还挺正确的。
栾也专注摄影的时候,专注画画的时候,甚至是在茶室聊天时,专注煮茶的那两分钟。
又或者他只是偶尔抬眼,非常专注地朝着你看的时候。
都会很容易让人感受到这种“迷人”。
也可能是因为这些时候,对方不会坚持为自己做的事找“意义”,什么都没想,包括自己的病。
“看什么呢?”栾也突然出声。
樊青猛然间醒过神,差点被吓得从沙发上窜起来。
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樊青喉结滚动了一下,“就是没想到你会画画。”
“小时候学过八九年,我妈教的。”
说到这儿栾也顿了挺久,才接着开口:“好多年没动笔了,也没在墙皮上画过,期待别太高。”
“哦。”樊青点点头。
两人之间又安静下去。
整个二楼都很寂静,偶尔有人上楼下楼,木制楼梯会吱呀两声。窗外飘着几朵云,绵绵软软,天蓝得让人眼晕。
等服务生上来换第二壶茶的时候,栾也手里的笔换了一支,已经开始上色。
太阳斜斜洒进二楼,整个空间变的柔和。樊青整个人陷进沙发里,眼皮逐渐变得沉重,最后终于完全闭上。
他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等到猛然惊醒,楼上的阳光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光线有些暗淡。二楼只剩下了他们这一桌。对面的栾也仰头躺在沙发里,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
桌上的画笔和调色盘被放在角落,泥板晾在桌子中央等着干透。樊青看了一眼闭着眼的栾也,伸手小心翼翼拿起泥板,转了个圈朝向自己。
满目深浅不一的青绿,最上面是蓝天和雪山,山影重峦叠嶂,底下树影重重,唯一多彩的风马旗颜色也很淡,像是笼罩在云雾里。最下面是草甸,笔画交错着,勾勒出无尽的夏意。
景色很熟悉。
左下的草甸山坡上画了个背影,因为篇幅不够,画得只有手指差不多高,但能看出来是个男人,穿了一身黑色。
樊青凑近了点,看出他穿的是徒步的冲锋衣,还背了个包。
是栾也吗?
不太像,画上的人是短头发。
底下留白处写了几个象形文字,樊青虽然是本地人,但是汉族,一下子没看出是什么意思。
“太难上色了,泥板也没压平,就这样吧。”
栾也的声音冷不丁响起来,樊青猛地抬头,对方依然闭着眼躺在原处。
“没画好。”
如果是别人这么说,樊青肯定觉得对方是在自谦或者装逼,但栾也语气很平淡,整个人看起来没什么情绪。
大概率是画到一半心情又有点不对劲,开始自我评判了。
“……挺好的。”樊青注视他几秒,低头重新看画。
栾也睁开眼,目光落在樊青身上。
“这画的是第一次徒步的时候吗?”樊青问。
“能看出来啊。”栾也终于笑了一下。
“能,挺熟悉的。”樊青笑了笑,“雪山,草甸,风马,还有€€€€”
他看了一眼底下的背影,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樊青盯着左下角的小人,心脏突然有些失控,整个人从里到外变得有些发热。
“还有€€€€”
“你。”栾也说。
第23章
栾也跟着凑过来,低头去看画,问:“看不出来吗?”
他四五岁时学的水彩,出国以后就很少动笔。刚才画到一半,他已经有点后悔了。
技巧已经生疏了,泥板应该是用稻草和泥土、棉花之类的压出来的,纹理有些凹凸不平,颜料也挺难调……
借口很多,但总结下来就是€€€€那股一开始的热情劲又褪了下去,有点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了。
要不就这样吧,反正画不完又不会和小时候一样挨骂,找个借口说说困了回去睡觉什么的……
栾也边想边抬头抬头,发现樊青已经睡着了。
靠。
栾也盯着对方看了许久,樊青睡得挺沉,眉目舒展,胸口轻微的起伏着,整个人安静得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樊青长相很优越,栾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知道了。但现在认认真真打量会儿对方睡着的样子,这个感知便更加明显。
要是现在把人直接叫起来,说自己懒得画了不如回去吧……对方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的,栾也想。估计樊青会愣一下,然后直接站起来和自己说“好,走吧。”
他不会说,为什么半途而废,为什么不坚持一下。也不会说,栾也,我对你很失望。
对方的情绪比自己,甚至比大部分人稳定得多。
栾也轻轻吐了口气,重新低下头,在左下角勾了个小人。
这次再动笔,栾也莫名就平静了许多。
反正樊青也不是专业的,更不会挑剔说栾也你这幅画哪儿有问题€€€€他要是敢说自己就把他从楼上踹下去。
樊青不仅没说这些,反而因为紧张,盯着画半天没出声。直到栾也开口提问。
“看得出来。”樊青的目光终于从画上移开,回到栾也脸上。
“我就是……没想到。”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点,“你画我干嘛?”
“不干嘛,就是那天你穿成那样挺帅的。”栾也被逗笑了,“留个纪念。”
“……哦。”
目光对视几秒,樊青又低下头去看画。
“这个……”樊青指了指底端又像蝌蚪又像图画的象形字。“是你写的?”
栾也示意了一下后面写满这种文字的墙壁:“看着挺有意思的,本来想问问你的。睡得太香了没好意思把你叫醒。”
樊青有点不好意思,耳朵的热度又上来了。
“服务员上来换茶的时候问了几句。她说这种文字是世界上唯一还在用的象形文字,已经一千……”
他停了一下,樊青替他接上。
“一千七百年。”
一种奇怪、神秘的,已经流传了一千七百年的文字。现在被栾也写在了自己的画上。
“对。”
栾也笑笑,俯身太久了有点酸,他手放在后颈按了按脖子:“就和她学了两句。”
“你不是本地人吗?还以为你能看出来呢。”
樊青看着那句话,半天没有动弹。开口时声音有些哑:“小学学过,忘了。现在看出来了。”
这算是当地文化遗产,不管是不是少数民族,小学阶段都要学习。但太久了,刚才樊青一下子没想起来。
现在他看出来了。
“金榜题名,万事顺利。”樊青说。
“真能看出来啊。”栾也放下手,有些惊讶地挑眉。“我写的时候都以为那个小姑娘逗我呢。”
樊青用指腹轻轻碰了一下那几个字:“你写得挺标准的。”
但是为什么要写这两句呢。
栾也似乎看出来了他的心思,笑了笑。
“你不是在报志愿嘛,感觉这两句吉利点。”
樊青立刻抬起头。
栾也接着说:“下楼让他们找个相框装起来。送你了。”
樊青盯着栾也看了许久,正准备开口,栾也抢先一步。
“别说不要,我字都写上去了。”
“……我就是想说谢谢。”樊青笑了笑。
“不客气。”栾也跟着笑了。“去吧。”
樊青把画拿下楼,先小心谨慎地蹭了一下,确认颜料已经干透了,才放心地递给前台的服务员。
“哇,画完了呀。”服务员接过去,语气有些惊讶。“画得真好。”
这应该就是刚才教栾也写字的服务生了,樊青点点头:“嗯。”
画得真好。
服务员看他一眼,有点想笑又憋住了。樊青拿出手机:“一共多少钱?”
没记错的话,这里都是最后统一结账。睡了一觉就收了个礼物,让他有些过意不去。而且对他而言,栾也这个礼物挺贵重的,虽然对方可能不觉得。
“刚才上去送茶的时候,画画那个帅哥已经付过了,茶钱也付过了。”对方笑着转身找相框替他装画。“你稍等。”
樊青一怔,眉头微皱,随即叹了口气。
等服务员装好画,放进袋子里递给他,栾也刚好从楼上下来。
“装好了?”
樊青拎高手里的袋子给他看一眼,栾也应了一声:“饿了,找个地方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