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循环发生后,江亦深再也不随意许愿,可此时他在用最大的努力许愿能让循环再变大一点点,再倒退多一点点,回到最开始的地方,回到一切都还没有发生的时候。
那时候家人健康,他在读最清闲的大二,不需要考虑前途,生活平凡却无忧,琐碎的日子里没什么大烦恼,他是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笨蛋。
那时候他和戚林刚刚恋爱,只要耷拉下尾巴,戚林就会来抱一抱他。
江亦深想到他和戚林开启暧昧的那个雨天,在游轮的码头,远处的摩天轮慢悠悠转着,他们的缘分始于凡子惊天动地的一个跟头,啪叽一下摔得水花四溅,飞起来的水珠变成从此后的每一场雨雪、每一片云,陪他们走过了一个完整的冬春夏秋,最后成为他们的眼泪,在秋雨绵绵的日子里悄然落下。
第19章 PAST 七夕
一年前的八月份,七夕节,粉红泡泡堆满城市,可惜是个下雨天,街上的小情侣们挨在同一把伞下,淅淅沥沥的伴奏让碰在一起的肩膀变得暧昧加倍。
江亦深和凡子根本没办法挤在一把伞下,可惜他们只有这一把,两个人不得已去便利店单独又买了伞,从避雨的情侣中间挤出来。
时近傍晚,河岸亮起灯,游轮装点的五光十色,水面波光粼粼,摩天轮下排队的人还没有码头等游轮的队伍长。
这是个流传甚广的都市怪谈,传说在摩天轮顶接吻的情侣都会分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没人愿意在这好日子触霉头。
小雨下得人一股无名火,凡子走两步就要低头看看自己的鞋底:“我他吗今天肯定要摔一跤,我这鞋底都磨平了,下完雨连指压板都是滑的。”
江亦深和他一起坐船也火气直冒,嫌弃地看着他:“你演偶像剧呢?你要是掉水里了还得喊119来救你。”
“你能不能盼我点儿好?”凡子一只手死死抓着他,干脆收了伞,挤在江亦深旁边,一步步挪得很勉强。
江亦深想离他远点:“我答应你这日子出来玩我还不够义气?”
“我也没办法啊!室友都暑假回家了,就你一个本地人约的出来。”凡子紧张地在码头排队区末尾出溜一下,险些滑到。
江亦深也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当即吓得魂飞魄散:“我给你买个钉鞋得了,算我求你了!”
“冷静!冷静!”凡子努力平复,他们此时已经顾不上周围人的目光,就在他拼尽全力调整平衡的时候,江亦深忽然踮起脚向后看了看。
“嗯?”
“哎哎哎?”凡子慌不择路,整个人都扒在他身上,两只胳膊情意绵绵地缠在江亦深脖子上,二人一同转头望去。
隔着几个排队的路人,他们和一个男生六目相对。
江亦深眯起眼睛又仔细辨认一下,抬起手打招呼:“学长?”
“什么学长?哪个?你说那个帅哥?”凡子和他挨得太近,一转脑袋就能亲到一起去。
江亦深把他掀开:“你别抱我!”
凡子理也不理他,死缠烂打地挂在江亦深脖子上,还在伸长脖子寻觅他口中的学长。
这个画面有些难以解释,江亦深强行拖着凡子走过去,沿途凡子还在喋喋不休:“哦我知道了,那个穿黑色短袖衬衣的是不是?他怎么不回应你一下,你没认错吧?他看你了,他好瘦啊,他眼睛好漂亮……”
江亦深无法忍受他机关枪描边一样的外貌描写,一巴掌把人从身上揭下来:“你能不能自己走!”
凡子十分自来熟地对戚林打招呼:“学长你好。”
戚林抬了抬伞沿,对他们和煦礼貌地笑了笑:“好久不见。”
“咦,你还记得我。”江亦深也笑起来,试图将丢人的凡子藏到后面,“学长你一个人吗?”
“嗯。”戚林点点头,视线却追随着凡子,看起来对他很好奇。
凡子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猛地上前一步,似乎要说些什么,可脚下一个不稳,担心多时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他咣当一声摔了个狗吃屎,偏偏这地方还是个斜坡,他顺着滑了一段距离,然后捂着脚踝开始嚎啕乱叫。
众人都没见过平地摔还能把自己摔成这样的,一时间全都围了上来,江亦深第一个跑上前去,却没想到这地方着实是滑,自己也险些滑倒。
他顾不上打伞,蹲下来看凡子:“你在这儿溜冰呢?”
“不行不行,120,快打120,我怀疑它断了。”凡子额角沁出豆大的汗珠,也有可能是雨水。
江亦深骂了一声:“真的假的,你正经点!”
“真的!”凡子这回不喊了,咬着后槽牙极力忍痛,显然不再是夸张表演了。
“扭到了。”一道冷静又镇定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是戚林在替他们打伞,垂着眼睛看着凡子捂住的脚踝,“去医院吧。”
这事情荒谬出奇,后来回想起来大概是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可在那时候的江亦深只觉得离谱,怎么会有人摔一跤把自己摔了个韧带拉伤?
经此一役三人形成了稳固的战友情,戚林办事利落,拿主意也快,江亦深跟着他在医院跑前跑后,学长长学长短,把戚林烦得够呛。
好在片子拍出来骨头没大事,但拉伤得有点严重,没法在学校呆着了,打电话给凡子那忙得脚不沾地的爹妈,外地出差的爹妈派家里司机跨越大半个城市接他回去。
司机是打着视频电话进来的,见到凡子后面上有些为难,说他爸妈要看看凡子今天是和谁偷偷约会约进了医院。
屏幕一翻转就看到病床边上站着两个男的。
送走凡子时七夕都到了夜里十一点,剩下最后一个小时,江亦深和戚林匆匆忙忙回了学校,用导员的特批放进大门。
暑假留校的学生并不多,夜里更是安静,此时雨已经停下,江亦深去24小时便利店买了些吃的送给戚林:“学长你住哪里?”
“我住北区。”戚林看着那一大堆零食,瞪着眼睛不知道说什么,但想了半天还是接了过来。
“哦,我和你不在一片,怪不得没有遇到过。”江亦深说,“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戚林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我们不在一个方向呢。”
“哦。”江亦深又只会说“哦”了,他想找出个合适的措辞,但眼看着戚林要离开,没忍住叫住他,“学长!”
叫完却并不知道想说些什么,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七夕快乐。”
戚林又在笑,他的怀里抱着五颜六色的薯片,像一大捧花,那双明亮的眼睛看着他,好像把他自己都没有理清头绪的未尽之言读了个遍。
“那我走了。”江亦深忽然有点紧张,他站在便利店门口,店里暖色的灯照亮这一小块区域,夜里蝉鸣一两声,吵得人心乱。
戚林对他说:“下次再见。”
€€€€戚林其实是个不相信日久生情的人。
从小到大亲朋好友对他的评价都是稳当、早熟,这样的标签贴在身上,仿佛定义了他的生活就该如小溪流水一样平静又安稳,可戚林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比如在初高中时代流行的二选一游戏里,他在日久生情和一见钟情之间选择了后者。
他很少对需要磨合的人或事产生热情,比起一点点挖掘、一点点喜欢上,他更相信第一眼的感觉,与外形无关,眼缘、气场、磁场,什么都好,总之是一种虚无缥缈却肯定的第六感。
他在篮球场见到江亦深的第一眼,就知道“我喜欢这个人”,不带什么情欲,纯粹的、投缘的喜欢。
这个暑假留校是为了备考省考,七夕这天下了雨,他想出门走走透透气,刚好打开朋友圈,看到江亦深刚刚发布的内容,是一张便利店的角落,几把透明雨伞排排坐,等待被淋湿的小情侣带回家。
定位在三岔河口边的游轮码头。
戚林决定去坐船转转,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他还没有对自己的性取向有所认知,全然没有想到自己会和这个人谈恋爱。
一年过去,他们恋爱、分开、重逢,时至今日江亦深都不知道那一天的相遇并不是偶然,仍然坚定地认为自己的追求非常成功,是个浪漫的满分追求者。
可惜世界上没有不需要磨合的,戚林现在意识到一见钟情和日久生情从来不是对立的命题。
徐华盈和他们说的话很少,可内容很满,戚林不知道江亦深有没有听懂,反正他听懂了。
他们之间存在的矛盾不是靠一腔爱意就能解决的,今天他包容,明天江亦深忍耐,眼下仍是甜甜蜜蜜,可长久的感情不能靠其中一方的妥协来完成,那样很累,也不公平。
医院里人声喧闹,走出门诊大楼,戚林转头看跟在身后的江亦深,见到他在低着头发呆,不由得在心中叹了口气。
看来江亦深也听懂了。
那天夜里的酒店落地窗前,他知道江亦深是想和他提复合,机不可失,时不会再来了,错过那一步,彼此冷静下来,才发现他们离复合还有很远很远的路要走。
第20章 1月4日-红线
风云几多变化,大学生归来还是大学生,期末考试迫在眉睫,再不复习真要挂科了。
江亦深当了四年的年级前8%,头一次体验临时抱佛脚,他心里很乱,但老妈的话还是听了进去,关关过,先把明天的考试捱过去再说。
抱着电脑到前男友家里背书的感觉很奇怪,特别是看着戚林盘腿坐在沙发另一端忙碌,仿佛自己是被白领包养的小白脸。
两人一时无话,各忙各的,投入进去后便短暂忘记了尴尬,只在暮色西沉时戚林站起来去开灯,江亦深才堪堪回神。
他看着戚林的背影,家里暖气开得很足,戚林总是穿着一件宽大的毛衣四处走,瞧着很好摸。
“看什么?”戚林头都不回。
“你在写什么?”江亦深问。
戚林敷衍道:“题。”
江亦深摸摸鼻子,又开始盯他的毛衣。
“你到底想干什么?”戚林站住不动了,警惕道,“你自重一下,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又怎么了!”江亦深抱着电脑,满脸不忿,“我在这儿坐着都没有动。”
话倒是实话,他人没动,只是眼睛转来转去。
戚林挑不出毛病来,只好转身继续走向厨房,准备去倒一杯水,走两步实在忍不住扭头道:“你盯着我看干嘛?”
“我没有看你!”江亦深据理力争,“我在看你的衣服。”
戚林连水杯都拿不稳了:“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们的关系,你现在属于性骚扰。”
江亦深噎了一下:“我们现在是一天亲一个的关系。”
戚林觉得他在有恃无恐,偏偏没法反驳,水杯捏得快裂开了:“你还想怎么样?”
“哦,我就是觉得你的毛衣看起来挺舒服的。”江亦深眨两下眼睛,瞧着很单纯坦诚的模样。
戚林总觉得自己被调戏了,怒极反笑:“你没摸过这衣服吗?”
他有许多差不多版型的衣服,宽松舒适,江亦深很喜欢用手掌掐住腰身,柔软的布料堆叠在掌根下,拇指顶在小腹,衣摆便扬起来,露出一截劲瘦的腰。
江亦深很难不回想起手心覆在皮肤上的感觉,很轻地吞咽一下,狡辩变得心虚:“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夸夸衣服。”
戚林冷笑一声,走进厨房里,留下一句冰凉凉的话:“我不会跟你上床的,省得你又要负重前行。”
“哎不是!”江亦深一下子坐直,耳朵以光速充血,舌头打了个磕巴,整个人都混乱起来,还要强撑着辩解,“我说了那个不是假话!你听到没有!宝……那个,1703!”
“想跑外卖出去跑,别在我家!”戚林说。
一阵倒水声稀里哗啦地插入对话,江亦深本就凌乱的思路被打断,最后妥协地叹口气:“好吧,不上就算了。”
江亦深一如往常的不经逗,当下看不出什么,越往后越复盘越不好意思,到了晚上洗漱后准备睡觉,眼见着时间奔着零点去,戚林坐在床边玩手机,左等右等不见江亦深从浴室里出来。
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江亦深被他逗怕了,戚林趿拉着拖鞋去敲门,把门拍得震天响:“你好了没有?”
“啊啊,好了。”江亦深回答得乱七八糟的,似乎在里面很忙。
戚林靠在门上:“你在里面干嘛呢?”
“没干嘛€€€€”
“你快点出来,快零点了,你还亲不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