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谁幼稚啊?”魏迎刚一转头,那个迎宾服务生一步走到了她的面前:“魏迎姐,我把虞小姐带过来了。”
她转身离开,让出后面的女人。连正装都没换,巧克力色的无袖衬衣,剪裁贴身,愈发显得身材高挑有致。外套搭在手臂上,浓密的卷发散在肩头,酒吧的灯光昏暗变换,女人的眉眼深浓,明艳之中,那种年轻的光彩简直是扑面而来。
她显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么多人,略微有点局促地说:“姐姐们好。”
“姐姐们?!”罗蕾爆发出一声尖叫,虞树棠实际上也觉得这个称呼太笼统了,可是她谁谁都不认识呀!柳见纯笑着向她伸出手,示意她坐过来,她一边想要迈过去,一边看到徐蔚然,也说不清是条件反射,还是为自己找到了能让自己显得更礼貌的方法而高兴,她不假思索地说:“徐老师好。”
“徐老师?!”这下陆轶群也绷不住了,魏迎干脆利落地伸出手,根本不让她过去,近水楼台地一把拉到了自己身旁:“宝贝你和姐姐说实话,你今年几岁了?”
“魏迎。”柳见纯嗔道,“让我的小树过来。”
我的小树。虞树棠听到这四个字,简直是头晕目眩。这几天出差见不到姐姐的苦闷烟消云散,她真觉得这一刻幸福的超过了自己所有的预期。
本来姐姐愿意在自己朋友面前介绍她,她就已经很开心了!
虞树棠当然竭尽全力想给姐姐的朋友留下个好印象,很诚实地说:“我今年二十四了。”
她这样有点紧张地一讲话,在场的人就全感觉到那种女孩气了。方才她站着不动,真是个好年轻的大美人,甚至于看起来都有点不大好接近。
“你是徐蔚然的学生?”魏迎脑子转得飞快,“不会是今年研究生刚毕业吧?”
徐蔚然有意给她解围:“小树,不要理她,坐你女友旁边去,这个女人查户口呢,你不要理她。”
虞树棠刚嗯了一声,听到徐蔚然讲话,顺理成章地要站起来,又被魏迎一把给拉住了:“现在不行呀!”她信口胡言,“宝贝,你知道吗,刚才我们和你女友打了个赌,她输得很惨呢,现在我们要问你三个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
“她骗你呢!”柳见纯没办法了,真是知道一定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站起身来,牵住虞树棠的手,略微使了点力气,一下拉到了自己身边,“不要听她的,这个人胡说八道的呀。”
“说我胡说八道?”魏迎说,“小蝴蝶酥有没有打这个赌,有没有输,认为有的举起手来。”
五个人之中三个人举起了手,魏迎得意道:“哎呀,不好意思啦,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哦。”
虞树棠握紧柳见纯的手,觉得一颗心都在缓缓地融化。她一只手牵着姐姐的手,另一只手抚过她手背纤细的骨骼,轻轻地捏了捏腕上两圈纤细的手镯。和她出差时想象的一样,已经被熏得发温了,让人半点不想松开。
“冷吗?”柳见纯低声问道,不自觉地就要拨一拨她的发尾,摸一摸她的小臂。她早就发现了,不是小树哪里做得不好或是照顾不好自己,纯粹是自己对这样年轻的小树爱到无计可施,不自觉地就想要处处照顾她。
“不冷。”虞树棠说,“知道要回来才这样穿的,申城气温高,而且我带着外套呢。”
“好啦,腻歪回去有的是时候。”魏迎道,“现在我们要问三个问题了,我先问第一个。”
“问也不回答你呀。”柳见纯蹙了蹙眉,“上来就要问,聊聊天吃点东西吧。”
“聊天不也要问吗?”陆轶群道,“魏迎这叫单刀直入,你个打赌输了的小蝴蝶酥就不要讲话了。”
“没事的。”虞树棠仍然秉持着要在姐姐朋友面前留下好印象的信念,她嫣然一笑,“什么问题呢,我会好好回答的。”
魏迎笑道:“我很善解人意的好不好,小蝴蝶酥别急,我们先自我介绍一下。你好,我叫魏迎,曹魏的魏,迎接的迎,我是做广告设计的,和你女友同岁,我们是当初在惟宁大学学生会认识的,她是秘书长,我是社团组织部部长。”
“陆轶群,陆地的陆,轶事的轶,群众的群,现在在做传译,我是外国语大学的,大二还是大三的时候来着?我和小蝴蝶酥在世博会做志愿者的时候认识的,那时候好多大学生志愿者,我们几个都在。”
“我是罗蕾,普罗的罗,花蕾的蕾。”罗蕾撇了撇嘴,“你们都把字都讲出来是干什么,我都好多年没跟别人这样自我介绍过了。我是交通大学的,不过不是在志愿者活动认识的你女友,我本来就和蔚然认识,我们两个是彭城人。”
“那我就略过了。”徐蔚然道,“小树知道我和小蝴蝶酥什么关系。”
虞树棠方才准备面试一样在心里翻来覆去倒了很多遍,这会儿刚要开口,先被魏迎给阻止了:“小树,姐姐的第一个问题就在这儿呢,你在自我介绍的时候,要讲清楚你和我们柳大小姐是怎么认识的,是怎么恋爱的。”
她话语中含着揶揄的意思,柳见纯才不会坐视不理:“你这明明是两个问题。”
“那好吧。”魏迎承认错误很快,“那小树自我介绍吧。”
她含着笑,知道这女孩子是尽力地想让她们喜欢自己,绝对不会在回答的时候偷工减料的。
果然,虞树棠一五一十地说:“我叫虞树棠,虞舜的虞,小树的树,海棠的棠,我之前在惟宁大学念书,今年七月研究生毕业,现在在投行工作,金€€新区的法尔林。我研究生导师就是徐老师,不过我不是因为这个认识的姐姐,我们去年在清远街的铁板炒面拼桌认识的,我……暗恋她有一段时间了,没想到真的能在一起。”
“哎呀,不要装啦,这么有缘分。”魏迎笑吟吟的,“你暗恋有什么用呀,肯定是小蝴蝶酥也喜欢你,要不然学生暗恋老师?早不见你了,还能现在叫你坐在旁边?”
虞树棠马上就想否认,柳见纯在旁边很坦然,她按了按小树的膝盖,很从容地承认了:“是呀,是我喜欢她。”
“你妈妈爸爸是做什么的呀?是一个人留在申城的吗?”陆轶群玩笑道,“柳见纯和你谈恋爱,不要谈着谈着,先在你身上……”她故意留了个尾巴不讲,虞树棠已经闻弦音而知雅意,不顾柳见纯又在她膝盖上按了一按,着急地解释道:“我家在京城,我妈是企业家,爸爸之前是厨师,我工资很够的,一个人在申城能照顾好自己。”
她话没说完,柳见纯使了点力气,在她腿上敲了敲。陆轶群无辜地眨了眨眼:“这可是我们必须关心的大事呀小蝴蝶酥,你明白的。”
柳见纯当然明白,批斗大会这就要开始了。她抿了抿唇:“时间不早了,我们是时候回去了。魏迎,给你男友打电话,他送蔚然和小蕾,我这边送路易,正好顺路。”
“等等,我的问题还没问呢!”罗蕾很不满,她酒稍微醒了一点,哪里还有刚才醉醺醺的样子,声音都掐起来了,笑着给虞树棠下套:“小树,你觉得是我说得对呀,还是你女友讲得对?我们问题都问了三个了这个柳见纯偏偏不让我问最后一个,这是针对呀,你可得为我说话!”
虞树棠能怎么说!柳见纯在旁边叹了口气,虞树棠只好说:“姐姐你问吧。”
“那我问了。”罗蕾又拣了一颗桌上的薄荷糖吃了,“小树,你们恋爱之后,见过几次面呀?你晚上下班,肯定见不到柳见纯的吧。”
虞树棠一怔,她没想到姐姐们的三个问题居然是这样的三个问题,第一个魏迎的还好,是想了解她的情况,第二个陆轶群的也勉强还好,她们不愿意姐姐带小孩,谈个恋爱反倒是伤财,这也是很正常的考量,可是罗蕾这第三个问题……
好像是指向性太明确了,让她有一种隐隐不祥的预感。
“这谁记得清楚?”柳见纯在旁边说,不知道为什么,虞树棠觉得她轻松的语气带着一点疲倦。
“不要替你的小树宝贝回答问题呀。”魏迎抢先道,罗蕾说:“小树要是告诉我记不清,我就换个问题。”
虞树棠握住柳见纯的手,那种之前就有的心虚和苦闷卷土重来,可她仍然很诚实:“我都记得的。”
她慢慢地很清晰地说:“我们是毕业之后在一起的,法尔林在入职之前有三天的假期,那几天都在见面。入职没两天我就去纽约做新员工培训,直到三周前才回来,姐姐中途去纽约了一次,七月二十七号到七月三十号,三十一号就回去了。回来之后两个周末我和姐姐见了面,然后我去京城出差,今天晚上刚回来。”
“就说她怎么这次干脆利落地去纽约了,往常哪怕没有那种特别明确的工作,都犹犹豫豫地不能成行,这次有电视节目,还要百忙之中抽空去。”陆轶群道,“原来原因在这里呢。”
魏迎像听到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情一样,忍不住地在对面笑,虞树棠总觉得她笑得特别令人忐忑。罗蕾扳着手指数:“满打满算,恋爱三个月,见面时间不超过十二天。”
“投行本来就特别忙呀。”徐蔚然道,她有心替虞树棠解围解释,又知道自己的话像老黄历一样,柳见纯赞同理解也没有任何用处,她还不是高度理解代鹃,却仍然和她分手了。
“我前前任就是在清木海源工作的,就是小湘现在那个公司。”她继续刚才的话,“他是跟ipo项目的,太忙了,有的时候叫人都不懂,上午怎么都没那么忙,一到下午,一到晚上,忙得家都回不去,没办法,待遇好嘛,他也不是申城本地人,没多久就买了一辆e300,也很舍得为对象花钱的。”
“行了,”她出声阻止,“魏迎,到底有什么好笑的,你高兴什么呢?”
“就觉得很有意思呀。”魏迎说,“小蝴蝶酥,这往后你可不准再说我们了,谁恋爱起来不是双标的要命,重蹈覆辙是人之常情,徐蔚然,你现在就要把你之前评价我感情的有毒两个字给删了。”
“都喝醉了,一点谱都没有。”柳见纯轻轻地说,“小树,一会儿开我的车送陆轶群,你叫轶群姐吧,她家在登海街,离柳花路不远,车上都有导航。”
“好了。”她扬了一点声音,批斗她就算了,现在小树在,实在没必要这样讲话。大家也见好就收,魏迎给男友打电话,等的这一会儿,几个人开始随便闲聊一些,还给虞树棠讲了几件之前的趣事。
虞树棠听得津津有味,可心里始终压着一块石头一样,总是松懈不下来。魏迎男友是二十分钟之后到的,柳见纯喝了酒,和陆轶群一起坐到了后座。
她开车很稳,等到了登海街,柳见纯在后面迷迷糊糊地合着眼,她主动将同样是很疲惫的陆轶群送了下来。
“不用送我,小区就在这里。”陆轶群说,她打了个哈欠,“小树,去送你女友吧。”
“我送你到门口吧。”虞树棠说,这是出于关心,同样的,她还有一点私心,想和陆轶群多说两句。
陆轶群显然也是意识到了:“小树,今天我们都喝多了,说话的时候不经大脑,你别太放在心上。”
“我知道你们都是为姐姐好的。”虞树棠说,“我太小了,又刚工作,你们可能觉得我不是很可靠……”她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向姐姐重要的朋友证明自己,倒是陆轶群很轻松地说:“不用这样的呀。我们知道你人肯定不错,是个有上进心又努力的孩子,小蝴蝶酥选女友的功力我们还是信任的。”
她打趣道:“而且你这么年轻漂亮,你要想呢,反而是她占了便宜。”
虞树棠摇了摇头,不过这会儿,她顾不得说其他的,她心里真正想问的,根本不是这些。
“姐,”她很诚恳地说,这个小区一梯一户,明亮安静,陆轶群已经站到了自己家门前,再不问,就真的没有机会了。“可以问一下吗?罗蕾姐为什么要问我见面次数,还有魏迎姐说姐姐双标,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我不方便告诉你呀。”陆轶群靠着门换鞋,身体姿态还是松懈的,语气已经变得很清醒,“你问晚了,在车上睡了一会儿,我的酒劲下去一点,要是你早点问,我肯定全告诉你,现在不行了,小蝴蝶酥没和你讲,那我也就不讲,她要和你讲了,我们也就没必要和你讲。”
“走吧。”她摆了摆手,“我就不送了。”
“恋爱起来双标。”虞树棠没走,她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是和姐姐的前任有关吗?”
“是。”陆轶群笑道,“好,可别说是我讲的哦。”
虞树棠没有坐到驾驶位,她回到车上,先坐到柳见纯旁边,小声问:“姐姐,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在便利店买瓶热牛奶吧。”
“不用,我酒量很好的。”柳见纯软绵绵地说,她揽住虞树棠的脖颈,一双平日里异常清澈的桃花眼这时候雾蒙蒙的,潋滟含情。“小树,你明天还要上班吧?今天那么晚了,要是能休息就算了,其实你是不方便的,我不该叫你来。”
虞树棠刚要说什么,柳见纯吻了她一下,将她的话语暂且全都堵住了。
“今天大家都喝多了,往常不会这么说话的,这是和你第一次见面呀,结果就这样。”柳见纯抱怨道。
“她们都是为你好的。”虞树棠很郑重地说,“姐姐,今天我特别高兴,你把我介绍给你的朋友,大家第一次见面,她们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干什么要对我特别好呢?她们说的话,全都是为* 你把关的,想要了解我是否适合你的。”
“我不能什么都不做,就让你身边人无缘无故地喜欢我。”虞树棠眼睛发湿,她知道姐姐这会儿醉眼蒙€€,大概是看不清她的表情的,她开了个玩笑,“我长得没有那么人见人爱啊。”
关于前任的事情,姐姐没有仔细告诉她是怎么分手的。实际上也没必要告诉啊,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追着不放真的是没必要。只是她现在觉得自己必须得知道了,到底里面发生了什么,让这几位姐姐都觉得……甚至用上了重蹈覆辙这样的词语?
她和代鹃,有什么共同点呢?
姐姐不说,是理所当然,她却必须要找个机会问了。
“谁说的呀?”柳见纯甜丝丝地说,水红的菱唇在她颊边的小笑弧上亲了一口,“我一见你,就想爱你。”
第98章 她的心和这种味道一样,清澈见底。
虞树棠在院子里停下车, 柳见纯这一路都在后座上半梦半醒的,反倒是酒劲上来了。虞树棠见她没动,索性很小心地伸长胳膊, 将她抱了起来。
她还没试过这样抱别人, 本来以为自己做不好,结果发现出乎意料的简单。柳见纯一点也不重,被抱起来, 就很柔顺地揽住她,让她省一些力气。
她一路把柳见纯抱到二楼,知道姐姐不愿意穿着外面的衣服坐到床上, 就将她很轻地放到小沙发上。
她半蹲下身,像自己发烧那天柳见纯是如何照顾自己的一样, 将姐姐的鞋先脱了。柳见纯没用力气地踩了踩她的膝盖:“小树, 回去吧, 你还要早点休息的。”
“不行。”虞树棠头也不抬, “我得看着你睡觉。”
她把鞋子提在手里, 柳见纯扑哧一声笑了:“看着我睡觉……好呀, 那你今晚不要回去了。”
虞树棠真想立刻吻她,可惜手里还提着鞋,她打算先放到楼下玄关,再给姐姐冲杯蜂蜜水端上来,没想到再一上来, 发现浴室门已经关上了, 柳见纯开始自己洗漱整理了。
她坐在门外等着, 生怕姐姐有什么事情叫她, 中途把冷了的蜂蜜水自己喝了,等柳见纯出来, 这才又下去倒了一杯新的。
柳见纯一饮而尽,她这才进了浴室。姐姐刚洗过澡出来,浴室弥漫着一股热腾腾的香气,她洗得心不在焉,吹好头发,一刻也不想停地上了床,今天所有的苦恼和疑虑都被她暂且抛到了九霄云外,她抱住柳见纯,一颗心沉甸甸的,终于落到了实处。
“想你。”虞树棠说,高挺的鼻梁又开始往她颈项和胸间蹭,柳见纯的声音柔柔的,带了一点含糊的醉意,“真是小苔原狼,犬科的,我发现我跟你不是同一族的,我要重新选个种族,不做北极狼了。”
“不可以的!”虞树棠不同意,她要和姐姐做同族的狼!她有点不情愿的不蹭了,柳见纯低低地叹了口气,有点妩媚地说:“往后没有下文的话,不准乱蹭。”
虞树棠的脸立时红了一片,又想到姐姐所谓的死线。她往购物车里已经加了好几样东西了,只不过都还没买。死线到底是什么时候呢?她抓心挠肝。
“姐姐,”她问道,“你醉得厉害吗?”
“还好吧。”柳见纯说,“没有醉到吐真剂那种地步,想套我话的话,某人可是不用再想了哦。”
虞树棠当然知道,可她很愿意和柳见纯多聊两句有的没的:“我来试试,姐姐,你的死线是什么时间?”
“pass。”柳见纯道,她合着眼,唇畔含着笑。虞树棠忍不住亲了亲她的长睫毛:“那下一个问题,姐姐,我生日的时候你要送我什么礼物?”
“这个也pass。”柳见纯道,“不过可以告诉你,我其实还没有想好呢。”
“你送什么我都喜欢。”虞树棠真心实意地说,“姐姐,你想送什么送什么,不用苦恼的。”
“就是很苦恼呀。”柳见纯带上了一点撒娇的语气,“要考虑很多的,希望能送到你最喜欢的礼物,又怕现在不合适,思来想去的。”
虞树棠斩钉截铁:“不可能不合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