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恋姐呢! 第38章

虞树棠心乱如麻,越想越苦闷,一团凌乱的毛线球,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线头,脱轨的巨大焦虑攀附上的酒精的热度,虞树棠慢慢地想,再这样下去,她真要吐了。

一声脆响,瓶盖打开,柳老师将瓶盖合在掌心里,把啤酒推给自己。虞树棠喝了一口,她想表白,可胆子很小,真是不敢,可偏偏这一刻又很大胆,目光直率地望着对面的柳见纯。

柳老师半靠在椅背上,掌心里一直拢着两枚瓶盖,小口小口地喝着啤酒。明明是这样有些懈怠的姿态,却丝毫不显出颓丧,只有一种姿态舒展的优美。

她在想什么呢?虞树棠情不自禁地想,她在想什么呢?在发呆,在心不在焉,还是在想话题中的申城就业环境?

她会不会在想我?这个念头让虞树棠的心在胸腔里颤颤地一抖,她会不会想我呢?会庆幸终于毕业吗?爱慕她的学生会给她造成多大的困扰,更何况是个女学生呢?

她会不会很累,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对我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不让我看出来任何端倪,会不会很累啊?

还是……她、柳老师,柳见纯,她有喜欢女人的可能性吗?对我有没有那么一点微小的好感呢?这可能吗?会有这样的好事发生吗?

她看不出柳老师的任何想法啊!柳老师那张美丽的脸大部分时间都微微含笑,不笑的时候会略微带一点厌倦的美丽,反而是愈发的生动。可底下的心情想法,虞树棠真是猜不透。

她当然知道柳老师对自己很好,但那种好,大约是对学生都一样的好吧。柳老师就是这么好的一个人,这是毫无疑问的。

等不了多久了,这场聚餐的时间也不会是无限长,留给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虞树棠将喝净的啤酒瓶放在桌上,她再也受不了了,匆忙站起身:“我去趟洗手间。”随后也不等回答,转身就往店里走,一眨眼就没影了。

大家都知道虞树棠可能是去吐了,这实在是很常见,倒是唐湘仰在椅背上:“小树酒量也没那么差啊。”

柳见纯心里有点担心,等了一小会儿,她起身跟了进去,一进洗手间,就见虞树棠正站着镜子前怔怔地看着什么。

“小树。”她轻轻地叫了一声,虞树棠从镜中看到是她,刹那之间,十分局促:“老师,你怎么过来了?”

“现在舒服点了吗?”她问道,虞树棠手里攥着一团纸巾:“已经没事了,刚才就是有点……”

她有点说不出来,她的酒量真的不止如此,她自己都清楚,之所以会吐,绝大部分原因可能是心情不好,压力太大,真是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反复挤压她的心脏一样,但她太胆怯了,做出了一样决定,根本做不出另一样至关重要的,连带着甚至都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柳见纯。

“真的没事了?”柳见纯仔细地端详着她的面孔,上面带着一层薄薄的红润,状态看起来确实不错。

她的包里常备着一些必需品,纸巾,湿巾,还有小支装的漱口水。她递过去一支,又抽了一张湿巾:“我们可以等会再出去的。”

洗手间阴凉安静,两人并肩站在洗手池前,虞树棠漱了口,低着目光缓缓地用湿巾擦拭着唇角。她好清晰地闻到柳见纯身上的香水味,外面声音气味都是杂乱的,落到了这个环境中,她才这样清楚地闻到了丝丝缕缕浓郁的紫色。

她从来想象不到,喜欢一个人能发生这样超现实的状况,柳老师的香水味在她闻来不仅有颜色,还有温度,热烫的檀木气和发粉的奶味,轻易地就裹挟了她的周身,试图将她拉回到那个迷乱的梦里。

羞愧当然是羞愧的,但她很珍惜那个梦境。如果没有那个直白大胆的梦的话,她都想象不到,她得过多久,才能直面对柳老师的感情。

柳见纯从包里拿出一只蓝白包装的大白兔奶糖,虞树棠接过,忍不住握在手心:“谢谢老师€€€€”

她没能说完,因为一道春风柔柔地拂过了她的面颊,柳见纯说:“你已经毕业了,不用再叫我老师了。”

第66章 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

虞树棠浑身都能感到急促的心跳, 敲得她胸腔咚咚直响,她不得已抿了抿唇,这才勉强说道:“谢谢……姐。”

柳见纯忍不住笑了笑, 她还以为至少也是句姐姐的, 北方孩子都这样吗?她总觉得叫姐怪怪的,却也带着一种奇特的亲昵。

“叫姐姐也可以的。”她补充了一句。

“谢谢姐姐。”虞树棠从善如流地更改了,觉得绷紧的神经骤然一松, 现在她们不是老师和学生了,她们是两个成年人,一种不顾首尾的兴奋暂时攫住了虞树棠, 霎那之间,她简直想不计后果地把此刻的心情全都吐露出来:姐姐, 喜欢你, 想和你在一起€€€€

她当然没有说。

“我们出去吧。”柳见纯道, “时间不早了, 一会儿该送你们回去了。”

“也没有很晚。”虞树棠下意识地说, 聚餐之前她换掉了学位服和衬衣西裤, 只是太匆忙的,手上的手表没换,指针刚要指向十点,这在聚餐的时候实在算不上晚的。

“你们家里人还等着呢。”柳见纯从容地说出这句话,感觉蓦然刺痛了一下, 她今天没戴翡翠手串, 即使戴了, 她也没有想要抚摸, 她就这样镇定地望着虞树棠,望着这个年轻漂亮的大女孩, 很清晰地说道:“小树,我给你挑的毕业礼物,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虞树棠一怔:“喜欢的啊,老……”她迅速地把师字欣喜地吞了下去,“姐,你送我的礼物都特别好,我肯定喜欢的。”

平日里的生活中,她很少叫姐姐,所以带着一点惯性,还没反应过来,先叫了姐。

“你都没有拆呀,怎么知道喜不喜欢。”柳见纯道,“毕业是个很重要的时刻,如果不喜欢的话,我可以给你换一件,有效期是今天。”

不等虞树棠反应过来,她微笑道:“走吧,我们得出去了。”

桌上的菜吃了七七八八,一打啤酒也喝了大半,徐蔚然也有了点醉意,向她招了招手:“小纯,最后喝一杯吧,我叫了代驾。”

柳见纯点了点头,四个人一起最后碰了碰杯,“我晚会儿再叫,不着急,今天晚上夜风很舒服。”

“那你再享受一会儿吧。”徐蔚然也笑道,“小湘,小树,走,送你们回宿舍。”

唐湘眼睛都有点睁不开,虞树棠扶着她,顺手帮她把车门也打开。“进来啊。”唐湘有点疑惑地看着自己站在外面一动不动的好朋友,“小树,怎么了?”

“老师,小湘,你们两个先回去吧。”唐湘使劲盯着她看,实在不知道她到底什么情况,虞树棠脸孔雪白,然而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我想晚会儿再回去,走着回去,想自己消化消化。”

蝈蝈海鲜烧烤离惟宁大学不远,一路都是灯火通明,可毕竟虞树棠喝了酒,她还是有点担心:“小树,还是尽快回去吧,你喝酒了,路上再不安全。”

虞树棠摇了摇头:“老师,你放心,我就是想再自己消化一下,我会给你发消息报平安的。”

她这样坚持,徐蔚然也不再说什么了,她知道所谓的消化大概也不是指的食物,今天毕业,小树这孩子心思又重,很多事情埋在心底,是时候该消化一下了。

虞树棠冲她俩使劲挥了挥手,转头就往另一侧走去,今天人太多了,路边能停车的地方全部都是满满当当,徐老师和柳老师的车相隔挺远。她有点庆幸,单肩背着书包往前走,准确无误地找到了柳老师的车。

车门没锁,她打开门坐到副驾驶上,柳见纯侧过脸来看她,她看到了柳见纯泛红的眼圈和轻轻抿着的菱唇,而柳见纯看见的是她煞白的脸色和鼻梁上结满的汗珠。

双方都是吓了一跳,立即问道:“怎么了?”

柳见纯先摇了摇头,玩笑似的说:“毕业嘛,和你们一样,有点伤心。”

这话半真半假的,她自然是有点伤心,可等的这段时间里,渴望和懊悔轮流交锋,事情哪里是那么简单的呢?她们这样的身份关系,可不是简简单单脱去老师的称呼就能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的。小树有锦绣前程,即使喜欢女人,也合该配一个更适合她的女孩……

她还没有想完,虞树棠打开了她的车门。

所以一切她都不想了,她全副心思放到现在这一刻,爱就是爱,该发生的,是避不掉的,她略略睁大眼睛,既正视着虞树棠,又毫不闪避地正视着安静车厢里这份浓稠流动的感情。

“你呢?”她问虞树棠。

虞树棠也紧盯着她,好诚实地说:“我很开心,又很害怕,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话太出乎意料了,柳见纯默了一下:“小树,如果我让你不舒服了,你完全可以现在就下车,我说的话依然有效,假如你回去之后发现我送你的礼物你不喜欢,就告诉我,老师……”

她习惯性地使用了老师这个称呼,还没来得及收回,虞树棠浓黑的瞳仁幽幽地闪着光,已经替她纠正了:“姐,是姐姐。”

柳见纯从善如流:“姐姐就给你重新买一份。”

“我没有不舒服。”虞树棠解释道,她确实感到很不舒服,兴奋地几乎有些痛苦,又掺杂着一点害怕,但这都绝不是因为柳见纯,或许说,是因为柳见纯,但不是因为柳见纯本人,是她对柳见纯的感情让她这样的。她说不清了,只强调道,“姐姐,我真的没有不舒服。”

柳见纯笑了:“小树,那拆礼物吧。”

虞树棠模模糊糊地觉得自己抓到了什么很明显的东西,那东西像萤火虫一样在她面前晃,可是她很胆怯,始终不敢真正地伸手捉住。

她从书包里取出柳见纯的那份礼物,青绿色的包装纸,小松树的火漆印,她一眼就知道,这份是柳见纯给她的。

她一边很小心地拆开,生怕弄破了包装,一边情不自禁地,就这样对柳见纯说,她还没意识到自己对柳见纯的爱的时候就已经鬼使神差地卸下心防,更何况现在呢?

“姐姐,有时候我觉得,我的性格和大家以为的我的性格很不一样。”

柳见纯柔柔地嗯了一声:“一开始不了解你的时候,我以为你很潇洒,很冷淡,之后才发现你实际上是很谨慎认真的性格。”

“是。”虞树棠道,“说好听一点是谨慎小心,其实我就是胆子很小,什么都按规矩来。之前上寄宿高中,大家好像都有很多种方法从外面买东西吃,下午上自习课的时候出去,都是很简单很轻松的事情,我不知道为什么就做不到,我必须严格按照秩序办事,必须要做应该做的事情。”

“这没有什么不好呀。”柳见纯道,“潇洒也不是通过这些事情体现的。”

“我明白。”虞树棠道,“只是……以小见大吧,明明很多无伤大雅的小事,我都根本做不到,我妈妈说我拿得起放得下的只有筷子。”

她尽量拆得很慢,可包装纸也只有那么两层,里面是一个鲜红色的珠宝盒,这显然不是一个该送给学生的礼物,从外观上来看就不大合适€€€€虞树棠打开,里面静静地放着一对宝蓝色和银色交相辉映的月相袖扣。

她知道不合适,柳见纯更知道。“你现在工作了,需要一些这种东西,我知道你家境很好,不需要我来买,不过还是觉得很适合你,就买下了。不管你最后留不留在申城。”

“你很适合宝蓝色。”柳见纯轻轻地说,“红色也合适,你适合亮色。”她实际上还有许许多多的见解想说,她常不由自主地观察虞树棠的穿衣打扮,她很时髦,落在大学生里,显得格外成熟美丽,又有一股潮流的孩子气。

她到底没有全部说出来,太多了,纵使小树很认真地倾听,她还是觉得自己会显得€€哩€€嗦的。

“我当然会在法尔林工作,当然会留在申城,我已经和家里人说过了,我不会走的。”虞树棠急切地讲,她也有好多话想说,想说到简直是在争分夺秒:“姐,你的香水是什么牌子的?”

柳见纯眨了眨眼睛,这样确定的回答,让她的一颗心缓缓地降落,最后一点迟疑也不由得消失了,两个人居然就这样陷入了这种氛围中,不断地你问我答起来:“你说的是哪种香水?”

“一种是青绿色的,”虞树棠道,“一种是紫色的,很浓郁的紫色。”

柳见纯笑了:“你说的是气味还是颜色呀?”

“我闻得到。”虞树棠就这么专注地,心无旁骛地看着她,只看得见她一人,柳见纯恍惚间,看到一只很大的蝴蝶停在她乌浓的长睫毛上,而虞树棠一动不动,只是望着她,只是望着她。

“紫色……”她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样,“你说的是不是我今天喷的这种?味道稍微浓一点的,实际上更适合冬天,叫做檀香玛索亚。”

“青绿色的,”她很快意识到说的是哪种,“有当归香草气味的,应该是娇兰的白芷香。”

“你还想知道什么?”柳见纯笑盈盈地问。虞树棠很大逆不道地想,这和那个梦里的情形太像了,都是邀请。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当时徐老师会说柳见纯是主动型了。她从来都不是多汗的体质,可滚烫的汗水顺着她的鼻梁直往下淌,她有问题,有重要的问题,还有数不清的许许多多的问题,她要想询问柳见纯的一切,了解柳见纯的一切,可是……可是……

她是永远按照秩序做事的虞树棠,她是循规蹈矩的虞树棠,她是拿得起放得下的只有筷子的虞树棠。只要任何事情一脱轨,她就焦虑的无以复加,烦闷得无所适从,她知道自己是女同性恋,但女同性恋也有轨道!爱上大自己十二岁的老师绝对不属于按部就班范畴内的!

更何况,老师爱她吗?她不再叫老师了,她只叫一声姐,姐姐爱她吗?暗示如同好多萤火虫在车厢内飞舞,她手心濡湿,偏偏捉不住任何一个。

她看不清柳见纯的所有,可柳见纯一眼便看得穿她。

“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柳见纯的声音不急不缓,落在虞树棠的耳朵里,春风凝实成了一种黏稠的质地,将她的浑身都包裹了。

她心跳如擂,汗出如浆,柳老师轻轻地说:“你想知道,我喜不喜欢女孩。”

第67章 我等着你。

虞树棠想说很多话, 可现在一句也说不出来了。她喉头哽塞,幸好柳见纯对她存着怜悯之心,没有卖关子, 张开两片红润的嘴唇, 好像这就要开口回答。

她还没来得及吐出一个字,虞树棠急切地先说话了:“姐,还是我先说吧。”

实际上虞树棠完全没有镇静下来, 她好端端地坐在座椅上,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我喜欢女孩。”她的声音细微地发颤,尽力地想继续说下去, 柳见纯半靠着椅背笑了笑,虞树棠望着她分外清澈的眼睛, 一瞬之间, 再也说不出一句了, 几乎是无地自容。

她喜欢柳见纯, 想在她面前体体面面的, 可是毫无疑问没能做到。无论是谁都想在爱慕对象面前表现得聪明镇定, 她的心魂和躯体却一样不由她自己控制,这简直太恐怖了。她遇上柳见纯,就遇上了这种超现实的状况。

她现在甚至都不再想一个学生对同性教授说自己喜欢同性有多么恐怖,她单纯的是想,好恐怖, 自己原来一直都没意识到, 自己在感情中, 居然有这样澎湃的孩子气, 她还以为自己是个坦然成熟的大人了呢!

柳见纯坐直身子,用掌心很轻地贴住了她的脸颊:“小树, 你特意要在我之前说,是想让我不要担心,是不是?”

她的掌心感受到这棵小树的颤抖,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仍然下意识地在自己前面交托出了这个秘密。

这当然算秘密,甚至算得上很重的一个秘密。没人会在普通的社交范畴内透露这点,哪怕是二十一世纪,哪怕在申城这样一切看起来都是如此繁荣开放的大都市,她比自己先说,是想让自己放心。

“小树,”她平静地说,没有犹豫,“我是女同性恋。”没有修饰性的词语,她就这样平和地对虞树棠说,眉眼间盈着一点笑意:“我们真的很有缘分呀。”

虞树棠虚虚地捉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好轻,好像将一只萤火虫笼在了手心:“其实我还没有说完,还有一件事没说。”

听到柳见纯肯定的回答,她的心弦反而绷得更紧,她知道柳见纯早知道她要说什么了,而且这样的时刻,这样的氛围,柳见纯就是等着她在说呀!可是……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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