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最寒冷的冬天:美国人眼中的朝鲜战争> 三

  不管怎么说,杜鲁门是个有决断力的人。即使罗斯福的许多旧部在杜鲁门初入白宫的时候都十分瞧不起他,认为这个平庸的人完全无法和他们深深爱戴的伟大领袖相提并论,然而现在他们理解这一点了。一些罗斯福的效忠者在杜鲁门上台伊始就离开了他,他们知道自己不会听命于这个新任总统,其他人则抱着效忠美国人民而不是杜鲁门本人的心态留了下来。然而,这些人渐渐地开始对他肃然起敬,因为他们感觉到杜鲁门是一个不平凡的人。

  尽管杜鲁门是美国历史上最后一位没有上过大学的总统,但他从小就是个十分热爱学习的孩子;他爱好读书、涉猎广泛,是一名自学成材的历史学家。杜鲁门最优秀的品质在于,一旦开始执政,他就变得非常自信。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成为美国总统,更没有想到自己会以继承的方式成为美国总统,但是他时刻准备着为美国人民服务。

  出乎全国人民意料的是,在1948年凭借自己的力量夺得总统宝座之前,杜鲁门并没有窝囊地以副总统的身份藏身于办公室,而是认为自己应当在关键时刻挑起总统的重任。他明白如果自己仅仅变成伟大领袖的替身的话,就会很容易被自己的敌人——那些政见相左且对总统宝座虎视眈眈的人吞噬掉。但是他不想被这些人消灭掉,因为历史总是对那些政治斗争的失败者毫不留情。无论身处顺境还是逆境,杜鲁门一生都与形形色色的普通人站在一起,这种人生经历使得他到达了知人善任的境界。最重要的是,杜鲁门的丰富阅历教会了他做决定时要尽可能召集最好的人、获得最新的消息、对自己的问题深思熟虑、预估到最坏的结果,然后继续埋头做下一件事情。朝鲜越过三八线的那天早晨,当他飞回华盛顿后,杜鲁门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随时会对整个朝鲜半岛的局势造成深远的影响;他知道,朝鲜战争将成为自己总统生涯中最大的挑战。

  1950年6月,他当美国总统已有五年,人生的两次胜利使得他更加自信。尽管这两次胜利都让他记忆犹新,然而第一次胜利——1948年逆转击败杜威是最难忘的。这次胜利当选帮助他扫清了通往成功的障碍。他凭借自己的实力最终登上总统宝座,走出罗斯福总统的阴影,得到了其他政要、媒体及历史学者的尊重。他摆脱了“罗斯福的总统替身”的称号,卸下了自己“由于罗斯福的逝世才当上总统”的包袱。

  就任总统之初,杜鲁门总是会犯政治错误,这也让他受到一些尖刻的批评。“杜鲁门老是出错。”共和党参议员罗伯特·塔夫脱的妻子玛莎·塔夫脱尖刻地对他进行过批评。“不过,我对他已经够体谅了。”[1]玛莎接着说道。专栏作家多丽丝·弗里森写道:“我想知道,杜鲁门在醒着的时候可以为我们做什么事情。”《新共和》杂志的理查德—斯特拉特也写道:“可怜的杜鲁门,可怜的美国人民。”[2]

  杜鲁门大器晚成,60岁时才成为美国总统。杜鲁门在农场里长大,因此他的支持者多为农民。在1948年大选时,他曾对中西部的农民选民们说,他可以一口气给160英亩的小麦地播种。他的话感动了这些农民,因而获得他们的广泛支持,这成了他在这次大选中获胜的秘密武器。[3]1934年,杜鲁门进入参议院时已届天命之年。后来,杜鲁门加入彭德格斯特这一派,这似乎为他打开了政界之门。虽然汤姆·彭德格斯特的手下大多是腐败堕落的政治工具,但是杜鲁门却独树一帜,以自己的诚实谦逊而著称于世。杜鲁门来自小城镇,因此具有小城镇的美德。杜鲁门通常戴着梅森牌三联金戒指和一枚衣领章以表明自己参加过“一战”。他适应小镇上乡间小屋的安逸生活,是退伍军人协会和海外战争退伍军人协会成员,也是驼鹿党和麋鹿党的成员。

  虽然相对于大部分总统来说,杜鲁门的一生充满失望与失败,但正是这种经历铸造了他独特的性格。在第一次见过杜鲁门后,布莱德雷将军这样写道:“我喜欢杜鲁门这个人。他为人率真,毫不做作,信心十足又头脑灵活。”[4]杜鲁门从不自欺欺人。他天性勤奋努力,似乎总是准备充分,因为他不想浪费别人的时间,更不想让别人浪费自己的时间。罗斯福总统总是在大可不必的情况下敷衍搪塞别人,但是杜鲁门因为天性坦率,反而能够更好地处理那些令人感到尴尬的事情。总而言之,杜鲁门为人单纯,不会遮掩。马歇尔在与罗斯福打交道时总是感觉不自在,因为有时候罗斯福甚至会对他这位高级顾问也采取敷衍了事的态度。当总统用昵称称呼马歇尔时,马歇尔总是感到很不适应,因为他认为政治人物之间的关系应当十分正式,交流应更直截了当。当罗斯福亲昵地称呼他为“乔治”时,马歇尔明白罗斯福这时很可能是想要利用自己;当罗斯福称呼他为“将军”或者“马歇尔将军”时,马歇尔明白罗斯福这时对他很可能爱理不理。在这一点上,马歇尔更喜欢杜鲁门为人处世的方式,因为杜鲁门不会对他云山雾罩,铺设陷阱。

  在参议院里,杜鲁门对自己的不足之处颇有自知之明。他明白很多同僚比自己受过更好的教育,他们的生活更为富足和成功,他们甚至还通晓一些专属政界人士的深奥词汇,而他只能依靠猜测去弄懂这些词究竟是什么意思。他高中时代的朋友查理·罗斯(后来成为《圣路易斯邮报》的一流记者和白宫新闻秘书)说:“我知道杜鲁门在当参议员的时候很自卑,不过他其实很棒,只是自己不知道。”在他执政期间,美国经历了巨大的变化,变得更加任人唯贤。变化的动力来自“二战”所释放出的巨大的平等主义力量,以及由此而来的政治好处,比如,退伍军人可以根据《美国退伍军人权利法》去上大学。然而杜鲁门却成长在世纪之交,那时的美国远没那么公平,青年才俊经常怀才不遇。

  杜鲁门是他那个时代那个地区的典型代表。他的传记作者大卫·麦卡洛写道:“他只要一开口,人们就知道他出身平平。但问题不在于他来自何方,而在于他来自一种美国的特殊经历,来自一种真正的拓荒背景和一块美国人想象中的特殊之地。密苏里州,就像杜鲁门喜欢强调的那样,是马克·吐温和杰西·詹姆斯的密苏里。”如果说罗斯福是来自伊迪丝·沃顿小说中的一个角色,那么杜鲁门就是来自辛克莱尔·刘易斯小说中的一个人物。[5]

  没有人真正了解杜鲁门,即使是1944年支持他竞选的民主党人都不清楚他的伟大之处。他们推举杜鲁门为副总统候选人,仅仅是因为没有其他更看得上眼的候选人。他们尤其不喜欢现任副总统亨利·华莱士。正如《南方》杂志编辑乔纳森·丹尼尔斯所写的那样,“民主党想找一个好的竞选人,然而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候选人是否就是最好的”。[6]他既是一个普通人的缩影,也是这个国家制造的现代美国总统的缩影。身为共和党的主要政治掮客,同时也是《堪萨斯城星报》主编的罗伊—罗伯茨在杜鲁门最初当选的日子里写道:“如果杜鲁门能够顺利执政,那将是对民主的极大促进。反之,那将是对民主的极大考验。”[7]杜鲁门是一位表现出色的政治家,总是考虑到普通大众的利益。由于他出身平凡,也曾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因此他能真真切切地急人民之所急,想人民之所想。

  在杜鲁门的第一个任期里,他经常向朋友抱怨自己不喜欢“白宫监狱式的生活”。他曾经表示,如果艾森豪威尔愿意加入民主党的话,那么他将在1948年的竞选中支持艾森豪威尔,后来他才逐渐改变这种想法。总统生涯不仅改变了他的生活方式,还使他不得不和自己的家人分居两地。妻子贝丝和女儿玛格丽特常年住在老家独立城,因此他很想和母女二人团聚。然而杜鲁门不是一个知难而退的人——别人越是想取而代之,他越是显得自信,相信自己能够更好地在总统的职位上为国家效劳。如果民主党需要他、人民需要他,他将责无旁贷地挺身而出参加1948年的总统大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杜鲁门从来都不会被困难击倒,他就像一只公鸡那样顾盼自傲,这不仅让美国人民看到了他的伟大,也让他们用自己的选票回报了他的努力。

  他的“小城镇”出身与许多共和党人没有什么太大不同,但是他的人生历练却要比别人多得多。因此,杜鲁门抱着审慎的态度怀疑小城镇的人们头脑里根深蒂固地认为正确的东西。在美国当时的政治氛围下,人们只为那些可以给自己带来经济利益的人投票。由于当时罗斯福新政的实施,民主党掌握着国家的整个经济命脉。

  譬如,在一个有8000人居住的小镇里,一个工厂可能就有l000名蓝领工人,而这些工人几乎都是民主党人。仅有少数的小镇居民,如工厂主、经理、银行主、律师、医生等会投共和党的票,大多数美国民众都要求比过去生活得好。虽然共和党人不断暗示,但是民众认为国家没有走向社会主义;大多数劳动群众都相信,只有在民主党的带领下,他们的生活才能蒸蒸日上。那时民主党的党歌这样唱道:“我们工人每天辛勤工作,我们创造出了累累硕果,不要让别人抢走我们的胜利果实。”从20世纪60年代中期开始,文化问题逐渐使民主党和蓝领工人、欧洲移民的后代、黑人的后代以及南方白人政客之间的同盟关系逐渐分裂。但是在杜鲁门执政时期,这个问题还不算严重,再加上工人们刚刚加入工会,生活有了保障,因此他们对民主党的经济发展成果仍然心存感激。

  当杜鲁门参加1948年的总统竞选时,他认为民主党还保留有很好的政治基础。他是一个财政保守主义者,在前三年的执政期里,他谨慎地把税率控制在一个很低的水平。另外,他凭借自己的直觉发掘共和党内部的裂痕,并且在全国代表大会上揭穿共和党政策方针上的自相矛盾,改变国会大佬们的保守想法。他在国会批评共和党仅在少数几个大州的郊区增加了影响,而与大多数城镇中的普通民众脱离了联系;同时,他还批评共和党否决他在住房、教育、医疗方面的改革项目,并且呼吁共和党要解放思想、多为人民做实事。因此当他被提名为1948年的总统候选人时,他立即宣布要号召国会重新开会来通过共和党人支持的议案。真是一个巧妙果敢的行为。尽管共和党不喜欢这种称呼,但是参议员斯特莱斯·布里奇斯还是把杜鲁门称作“爆脾气的奥扎克的埃阿斯”。[8] [9]

  1948年的总统竞选对杜鲁门来说简直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几乎所有大城市的大佬都反对他的连任。当听到艾森豪威尔没有兴趣参加民主党的候选人提名时,民主党党魁弗兰克·黑格难过地说道:“我的天哪,候选人竟然是杜鲁门,哈里·杜鲁门!”[10]所有的事情似乎对他极为不利:许多政客和普通人认为他与前任罗斯福相去甚远,而且民众也认为民主党已经执政太久,早就该换成其他政党了。由于彭德加斯特家族的黑道背景,他最信任和最亲密的朋友不免被媒体狂轰滥炸。同时,虽然人们不是针对杜鲁门本人的人品,但是对他的彭德加斯特背景还是引起一片非议。尽管艾森豪威尔已经明确表示自己不会参加竞选,尽管支持艾森豪威尔的人不清楚他的政见是什么,但是民主党自由派的吉米·罗斯福(已故总统罗斯福的儿子)还是不遗余力地邀请艾森豪威尔出山竞选。似乎没有人愿意支持杜鲁门,就连阿肯色州州长本·兰尼都说:“我们可不想和一头密苏里的死驴一起竞选。”[11]

  1948年的大选结果对于共和党人来说是残忍的。当时没人能够理解,也没有人可以接受,共和党创造了党史上灾难性的五连败,这是何其不幸啊!美国出版商权威亨利·卢斯的妻子克莱尔在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上说,杜鲁门已经是只“死鹅”。那时夏天还没有过完,共和党人就已经开始庆祝即将来临的胜利,所有见多识广的政客都承认受人民爱戴尊敬的杜威将获得压倒性的胜利。

  在竞选的早期,共和党高层甚至认为胜负已分,没有必要再继续浪费钱财四处拉票。一位著名的民意调查者艾尔莫·罗珀早在9月上旬就宣布他将停止拉票活动,因为大选结果几乎已成定局:“汤姆·杜威一定能够当选……对此我确信无疑,因为没有比这更清晰明了的事情了。如果连这都看不清楚的话,那么我们就像运动播报员假装没有看到比赛胜负已分那样愚蠢。”[12]所有这些反过来也对杜威产生了影响。当另一位共和党人去纽约的波灵农场拜访他时,杜威引用了罗珀的话自豪地宣称:“我现在的工作就是阻止破坏现状。”[13]很明显,在他看来,这次竞选的主要目标与其说是争取本世纪中叶的共和党胜利,还不如说是避免再犯错误。

  然而共和党人还是犯错了,而且犯下了轻敌的致命错误。尽管民主党从表面上分裂为三派,并因此显得凝聚力十分薄弱(极“左”一派跟随亨利·华莱士,南方民主党人由南卡罗莱纳州的斯特罗姆·瑟蒙德领导),但是他们都没有给杜鲁门制造太大的麻烦。虽然表明政党分裂的信号比分裂本身更有戏剧性,但这的确使事情更难办了。1948年2月,在华盛顿举行的杰斐逊—杰克逊日[14]晚宴上,南卡罗莱纳州民主党参议员奥林·约翰斯顿买了一张大桌放在舞台的正前方。他的妻子安排了全部委员就座,唯独把这张大桌子留出来让总统就座,而且还故意把那些缺席者的位置和总统放在一起,以此羞辱杜鲁门总统。他们的一个朋友曾经说过:“我们花1100美元,为的就是让总统一个人晾在那里,给他一点好看。”[15]

  然而最让杜鲁门感到头疼的是,虽然民主党执政了十六年,但是临近秋季大选时,民主党居然身无分文,而且没有人愿意出任财务委员会主席。这无疑是在进一步提醒人们,民主党获胜的机会有多么渺茫。1948年9月1日,在大选开始两周之后,杜鲁门召集了民主党内80个有权有势的名人到白宫讨论党的资金问题,然而仅有50个人出席。在会上,总统呼吁党内成员自愿挑起管理财务委员会的大任,但是没有人愿意。第二天,杜鲁门打电话给路易斯·约翰逊,恳求他担任此职。约翰逊答应了。约翰逊是一个华盛顿总统那种类型的人、一个白手起家的车轮商人,对自己的政治能力和潜力信心十足。他勇于挑战自己的极限,并且敢于冲入各个权力真空。他原来甚至打算在杜鲁门总统期满的时候参选总统,然而在杜鲁门的大力请求下,他甘愿充当绿叶。约翰逊的政治基础来自他和退伍军人协会的密切关系。他曾经做过该会的高级官员,而且与该会在外交政策上的观点一致。那个夏天曾经在民主党全国委员会工作的吉恩·基尔里说他是“一个赌徒”。基尔里还说,约翰逊开始为杜鲁门筹钱时,是“以冷酷、精明的方式赌杜鲁门获胜。一旦杜鲁门获得成功,那么他就可以成为华盛顿的名律师和全国名人之一”。[16]

  当时,杜鲁门的声望已经跌破历史纪录,而且民主党也负债累累,拿不出一分钱来。然而自从约翰逊参与进来以后,仅凭一张个人支票就给民主党送去了十万美元,一下子清了民主党的所有债务,还提供了杜鲁门火车旅行竞选的资金。杜鲁门预定在9月17日从华盛顿特区的火车站出发,准备跑遍火车沿线的各个小镇进行竞选活动。作为财务委员会的主席,约翰逊出色地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仅在两个月内就为民主党筹集了两百万美元。大选结束以后,杜鲁门已经负债累累,这也是为什么在福里斯特尔离任之后,约翰逊能够当上国防部长。[17]

  在1948年大选前夕,民主党内的分裂程度远没有负债问题那么严重。“左倾”的华莱士阵营实际上保护了杜鲁门,使他免于受到别人对他“左倾”的质疑,没有人能比共产党及其追随者对他的指责更猛烈的了。南方民主党人只在四个南方州的39个选区占优。

  那一年,杜鲁门最大的优点就在于,他从来没有失去对自己和对美国人民的信心。他精力充沛地参加竞选,竞选口号也简短有力,然而经济问题仍然是选举的重中之重。竞选运动开始之前,副总统阿尔本·巴克利就经常鼓励他:“你要挺身而出,一举打垮那些共和党人。”“是的,我一定会打垮他们,”杜鲁门说道,“我会把他们统统都送进地狱。”[18]这一番豪言壮语赢得了全国民众的热烈支持。如果说罗斯福的高度是杜鲁门无法企及的,他天生就不可能成为罗斯福那样的人,那么杜鲁门也算是找到了自己的最佳角色——一个狂妄不羁的被压迫者和一个奋起还击大人物的抗争者。这个形象很符合他本人的个性以及他所处的时代。

  除了杜鲁门自己,别人都认为他败局已定。在别人的眼里,杜鲁门此前执政的三年半里没做过什么大事,1948年的大选将是他最后一次参加政治选举。然而他们却不知道,美国民众对“火车竞选”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因为在火车的车厢里,他们能够与总统平等相处,于是总统在他们的眼里变得平易近人,一点也没有大人物的架子。白宫发言人萨姆·雷伯恩曾经这样说道:“杜鲁门十分擅长在火车车厢里与百姓聊天。平民出身的杜鲁门对他们不会讥笑而会微笑,不会嘲笑而会在一起开怀大笑。”[19]

  这种植根于群众的竞选方式不仅能够让杜鲁门与选民进行零距离的接触,而且就发生在那些喜欢惹是生非的媒体与共和党(甚至民主党)高层的眼皮底下。共和党人过于自负——考虑到杜鲁门在1946年中期选举时的表现,他们认为杜鲁门不可能再次创造奇迹。杜威的竞选表现也十分糟糕。来自亚利桑那州的共和党全国委员克拉伦斯·凯兰说:“杜威在竞选时过于沾沾自喜、骄傲自大、目中无人。”[20]他好像觉得自己已经大权在握,而民主党与杜鲁门只是总统职位的挑战者一样。他的演讲又臭又长。他的一些助手,包括赫伯特·布朗内尔就曾经责备杜威的妻子对其干涉太多,尽管她很想帮助杜威登上总统宝座,但是她的强势反而害了杜威,而且她不止一次影响了杜威的公众形象。多年以来,他的助手都劝他刮掉自己太过招摇的标志性胡子,虽然胡须有利于塑造他铁面无私的检察官形象,却使他显得不近人情,不利于塑造一个总统的形象。“他的胡子太多了,反而让人觉得他的脸太小。”数年之后,布朗内尔不无遗憾地说。然而杜威还是很喜欢蓄须,因此也就一直没有刮。

  实际上,杜威能力出众,从他连任三届纽约州州长的事实就可见一斑。六年的州长经历为此次竞选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杜威的仕途与罗斯福大同小异,因为罗斯福本人也是从纽约州州长一路晋升上来的。杜威是第一位诞生于20世纪的总统候选人,参加总统竞选时才46岁,正值壮年,意气风发。他白手起家,最初不过是纽约州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检察官,每天负责追捕逃犯,然而后来他却一跃成为共和党的总统候选人。

  不过,也有一些批评者认为,正是这种检察官的形象给杜威带来了很多麻烦。检察官通常要在陪审团面前表现得镇定自若与思维敏捷,但是这种形象却与总统亲民的形象格格不入。[21]

  在10月中旬,《新闻周刊》向全国各地的五十多个政治评论家展开民意调查。调查的结果是,每个评论家都预测杜威会赢得大选。杜鲁门的团队听说这次名为“五十名政客预期杜威当选”的调查后,都感到十分沮丧,但是唯独杜鲁门不为所动,还鼓励大家说:“那些该死的混蛋,他们到现在还没有弄清楚状况。管他什么调查呢,我们还是要踏踏实实地工作。”[22]在大选前夜,新闻界仍然算错了结果。《曼彻斯特卫报》的记者阿里斯泰尔·库克在撰写大选前的最后一篇文章时,将自己的报道命名为《哈里·杜鲁门——对“失败”的研究》。当时很具影响力的《吉普林格简报》也把杜鲁门和杜威决战前的那期新闻冠名为《杜威获胜后会做什么》。

  然而大选的结果却出人意料,杜鲁门轻而易举地大获全胜:他以2410万票对杜威的2190万票胜出;他获得了二十八个州的303张选举人票,而杜威仅得到十六个州的189张选举人票。要不是同党的华莱士分散了杜鲁门的票源,他甚至可以拿下杜威所在的纽约州。杜鲁门胜利之时,正是美国历史上政治最为混乱的时刻。为了庆祝自己的胜利,刚刚上任的杜鲁门做了个颇为幽默的举动,只见他手持一份《芝加哥先驱报》,对着镜头拍下了一张历史性的照片,而这份报纸的头版标题上赫然写着《杜威打败杜鲁门》。对此,格劳乔·马克斯曾经这样评论道:“共和党人现在唯一能够进入白宫的办法,就是娶到玛格丽特·杜鲁门(杜鲁门的女儿)。”

  对共和党人来说,杜鲁门上任无异于一场大灾变。虽然罗斯福走了,但民主党却在一个被他们所轻蔑的男士服装经销商的带领下获得了胜利。除此以外,民主党在参议院还拿下了九个议席,更是创造了奇迹。民主党奇迹般赢得一次大选,但也即将付出惨重的代价:民主党此前的外交政策受到忠诚和安全问题的严重影响,而这正是共和党可以进行恶毒攻击的目标。

  杜鲁门是一个优秀的政治家。他在夺得共和党对农业州掌控权的同时,还巧妙地控制了民主党内的各个派系。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反对者甚至没有回过神来,直到杜鲁门离开白宫以后,他们才真正明白这位总统的高明之处。在解释为什么杜鲁门能够意外获胜时,塔夫脱曾经说过:“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解释杜鲁门的成功,但是让这个粗鲁的政客再一次顺利执政,完全有悖于人们的常识。”[23]在著名的政论专栏作家沃尔特·李普曼看来,尽管杜鲁门不是真心实意地拥护罗斯福新政,但是他极为巧妙地把自己和罗斯福的政治同盟放在同一条战线上。对于共和党保守派来说,虽然杜鲁门大获全胜,但是他们还是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关于这次大选,曾经有一本畅销书题为《逃出胜利的鬼门关》)。从那以后,他们开始不断指责杜威与共和党左翼组织了这次极为糟糕的竞选活动。从当时的历史情形来看,若是由他们最欣赏的塔夫脱出面与杜鲁门角逐,两人之间的差距甚至会更大。

  回顾往事,杜鲁门的胜利给当时的共和党造成不小的冲击,他们迫切需要找到或者创造一个新的政治话题来与民主党抗衡。因此,蒋介石政府的垮台无异于一次天赐良机,或者说,这是一次对政府对于共产主义软弱态度的无情打击。如果杜威在总统大选中获胜,那会产生什么后果呢?已经存在十年之久的两党合作是否仍将继续?在麦克阿瑟被指责为总统的反对者之后,他们之间的矛盾是否能够有所缓解?假如杜威当选美国总统,并由杜勒斯出任国务卿,那么共和党也会遇到杜鲁门与艾奇逊碰到的那些麻烦吗?这个国家能够逃过麦卡锡一劫,避免党内丑态毕露的互相指责吗?作为三军总司令,杜威能够轻而易举地拿掉共和党的英雄麦克阿瑟吗?或者,也许麦克阿瑟知道自己的影响力不及杜威,他会安安分分地听从这位总统的指挥吗?

  民主党人得知杜鲁门获胜后,欢天喜地、额手相庆,而连续五次在大选中败北的共和党人则遭到致命的打击。共和党中的有些大人物已经开始担心,这个政党会永远成为在野党。竞选失败并不意味着共和党人就会缴械投降,一旦让国民经济操控在那些蓝领工人的手中,那么共和党人在经济议题上就没有任何可乘之机。但是,他们绝不会对民主党的颠覆问题置之不理,这一次反共将成为他们政治运动的主题。在这个问题上,正是那些民主党人难以控制的事件,尤其是蒋介石政府的垮台给共和党提供了巨大的帮助。从此以后,美国的国内政治斗争变得愈发激烈,而针对民主党人的最大指控将是他们在二十年里犯有的叛国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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