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家小閨女(上) 第18頁

見外祖母和舅母們趕來,楊杏兒放了心,匆匆同楊柳兒換了新縫的素色衣裙,然後出了門。

楊山親手拔出院門前的木桿子,交由楊志舉著,一路往陳氏的墳頭去了。楊誠撒著紙錢,楊柳兒姊妹則挎著食盒跟在後邊,村里幾個平日同陳氏交好的大娘也跟在後邊,一邊低聲說著陳氏的好處一邊嘆著氣。

很快就到了墳塋地,擺上供菜,燒了紙錢,楊志帶著弟妹磕頭,最後又把陳氏的舊衣燒了一件,就算斷了陳氏在陽間所有的念想,至此澈底陰陽兩隔。

楊柳兒發了會呆,又從食盒里拿了幾個和面的饅頭撒在墳頭不遠處的空地,算是供養附近的游魂孤鬼,省得他們在地下欺負陳氏。

幾個大娘看得都是點頭不已,直道陳氏沒有白疼這個小女兒。

一番忙完,太陽也已經越出光禿禿的東山梁。楊家人雖然不舍,但家里還有眾多賓客等著應酬,只得一步一回頭的回去了。

山腳下終于回復了寧靜,但是沒過一會,樹叢里就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只見一只紅毛小狐狸偷偷探出小腦袋,許是見沒有什麼危險就樂顛顛的跑去陳氏的墳前,在供菜前嗅了又嗅,末了才對著那盤干菜扣肉大快朵頤,可惜,它還沒吃幾口就被一個少年拎著頸子提了起來。

「你這個饞嘴狐狸,平日又不是沒給你帶吃食,怎麼又跑來吃這些供食?你也不怕被鬼魂抓閻王殿去。」

小狐狸掙扎了半晌也不見少年松手,于是惱得扭頭就要咬,少年這才終于放它下地,見它依舊對那盤扣肉情有獨鐘,好奇之下就拈起一塊紅通通的雞肉扔進嘴里。

雞肉還帶著微微余溫,辣得他差點跳起來,但咂咂嘴巴卻覺得滋味十足,少年猶豫了一下,到底也坐了下來大嚼一番。

一人一狐狸就這樣吃了個飽足,最後倒在草叢上曬太陽,少年想起方才那個一身月白衣裙的小丫頭,低低嘆道︰「怪不得她跑去街上賣什麼汽水,原來也是沒了娘……」

山風從少年臉上吹過,好奇他眼里為何有些同病相憐的意味,但沒容它多琢磨,少年就閉了眼,山野間再一次陷入了寧靜……

楊家院子里這會已聚滿了人,村里成了家的爺兒們幾乎有一個算一個,都到齊了,就是婆娘也帶著小娃們蹲在院牆下,一邊閑話一邊兒曬太陽。

見楊家人一進院子,眾人就趕緊站起來,紛紛開口寒暄,楊山帶著兩個兒子一路同眾人見禮,楊柳兒姊妹則去了灶間接替陳家人。

雖說陳家是外家,但今日也是客,院子里早就替他們留了一張空桌,陳家兩個舅母還怕楊柳兒姊妹張羅不過來,想要留下幫忙,但見楊杏兒手腳麻利的裝著點心盤子,楊柳兒也開

始分茶葉倒熱水,她們也就退了出去。

很快的,十幾個後生肩膀上搭著白布巾,手里端著紅漆托盤聚到了灶間門外。

姊妹倆通力合作,每個托盤上都放了一盤四色點心、一壺熱茶,後生們笑嘻嘻的端著送去各張桌子,楊家的謝客酒席就開始了。

農家人節儉,只有到了年節之時,老人們的櫃子里才能裝進幾斤粗點心。楊家既然決定大辦酒席,就沒有吝嗇的打算,點心盤子里放了馬蹄酥、炸油糕、驢打滾和小籠肉包,樣樣都是量足又美味,眾人嘴里互相客套著,手下卻是沒有客套,茶水都顧不得喝上一口就塞了滿口點心。

院子外邊的婆娘和淘氣娃子們眼巴巴看著,卻也沒有進院子,哪怕是家里再潑辣的婆娘,再受寵的孩子,這時候也不能上席面,否則就要被人家指著說沒規矩,但他們也不是多心急,畢竟劉大師傅的小徒弟,已經把切好理順的面條端了出來,一掛一掛的放在大簸籮里,只等大鍋里的水開了,煮好澆上肉臊子,他們就能解饞了。

待點心和茶水撤下去,後生們正要上涼菜的時候,楊家院子外又有人趕到了,呼啦啦的連老帶少足有十幾人。有熟悉的村人見了,臉上已是露出不屑之意,原因無他,來人正是楊家老宅一伙。

楊山同兩個兒子對視一眼,都有些無奈又氣惱。

這樣的日子,按理說作為自家人,他們應該前一日就來幫忙,即便不來幫忙,今日也該早早趕過來,但他們偏偏干活的時候躲懶,吃飯的時候也遲到。

遠遠的還在楊家門外,楊田一見院子里的模樣就有些臉紅,大步走到楊山跟前小聲說道︰「三哥,阿娘昨日趕著我去砍柴,早起賣去城里……」

可楊田話還沒說完,楊山就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必多說。

第七章所謂的一家人(2)

這會楊家老少已經走到了跟前,楊老頭還沒開口,顴骨凸出、斜眼高鼻,生來一副刻薄相的楊老太太卻是搶了先,劈頭蓋臉的罵道︰「老三,你還認不認我和你阿爹了?我們沒來,居然就開席面了,你媳婦死了,老娘還沒死,誰給你的膽子?」

而一旁尖嘴猴腮,下巴還長了一撮黑毛的楊老大掃了一眼桌子上散落的點心渣子,後悔得腸子都要青了。心里埋怨道,早知道就不听老娘的了,什麼給三弟一家沒臉,以後更好拿捏,到底錯過了用點心吧。

這麼想著他不耐煩的插嘴,「娘,你就別嘮叨了,趕緊坐下吃飯吧。」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楊老太太剛抖起威風,沒想到大兒子第一個拆台,氣得伸手就要打人。

楊老大卻是一個閃身坐了下來,半點不在意的催促著,「是不是要上涼盤了?趕了一早上的路,我早就餓了。」

都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他的媳婦朱氏還有光棍兒子也都麻利的坐了下來,直等著開飯。

身形矮胖的楊老二不知在哪里找了錦緞褂子穿在身上,可下邊卻配了件黑色的夾棉褲,樣子不倫不類的很是滑稽,偏偏他還覺得自己很體面,高人一等,昂著下巴在各個席面掃了一圈。

末了不知想到了什麼,楊老二眼珠一轉就笑著打圓場,「娘,三弟許是忙的忘了。咱們都是一家人,別計較這些,三弟過後給娘賠罪就是了。」說著話,他抬腳在兩個佷兒的上踹了一腳,罵道︰「這里哪有你們的位置,還不去後灶幫忙。」

兩個佷兒不情不願的站了起來,楊老二扯著老娘、老爹坐了下來。至于楊老頭則一直紅著臉,顯然還是個知道羞臊的,但他多年來在家里就沒有說話的權力,這會除了低著頭,就不知如何是好了。

楊老二的媳婦錢氏,見桌面上沒了她和孩子的位置,就撇撇嘴也去了灶間。

而從頭到尾,楊山父子三個一句話都沒說,臉色黑得嚇人。

家里之所以大操大辦,就是為了給故去的陳氏做臉面,活著時候沒有享福,死了之後怎麼也要風光一把,多少算是一個補償。但是楊家老宅眾人,偏偏在他們端出來的臉面上狠狠糊了一團爛泥,恐怕自此月余,村里人茶余飯後的閑話就離不開自家的這點爛事了。

但事情已經如此,這酒席還得繼續。楊志一揮手,示意劉大師傅趕緊上涼盤,後生們又魚貫而出,每桌又上了四個涼盤,和一壇最烈的燒刀子。

楊山端起酒碗,勉強說了幾句謝言,末了一口灌了下去,眾人隨後也干了酒碗,酒席這才正式開始。

有酒有菜,院子里很快就恢復剛才的熱鬧氣氛,好似楊家老宅的眾人不曾出言刁難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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