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瑟,是老師帶出的打板師,她在黎巴女敕時的合作對象——總是穿著黑色皮衣、叼著香煙的邪魅男人,時常撫模她的頭叫她小表的那個大哥哥。
"怎麼了,怎麼了?幾年不見就不認識我了嗎?"黑色的皮衣不在了,他穿著西裝打著領帶,依然邪魅,依然懂得如何籠絡人。
"記得。"馮椿笑著,仿佛有許多回憶似的,"記得。"最後,他不是也在那個全是男性的制作間里嗎?最後他不也是嘲笑她的一雖嗎?最後他的面容也在記憶中模糊,變成差一點就忘記的人,"記得,亞瑟。"
"我就說嘛。小椿不可能忘記我的。"他像是勝利地笑了,伸出手來,想模她的頭頂。
她下意識地想後退一步,然而蘇紀槐低下頭來,恰好擋住了亞瑟的手。
"我們差不多要回去了。"他執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臂彎里,然後才去面向依然一派鎮定的亞瑟,"冬亦的打板師亞瑟先生對吧?我是蘇紀槐。"
"蘇紀槐,你好。"兩個男人握握手,眼神交匯處,自有一番較量。
原來,亞瑟也到中國來工作了,
"我們要走了。"
"是嗎?我很想和小椿聊聊呀。"他的眼楮向她瞟來,有惋惜的味道。小椿長大了,也變漂亮了。
"來公司吧,小椿和我都在那里。"叫得真親切呀,還敢亂看。
"是呀,亞瑟,改天吧。"她僵硬地笑著,轉身被蘇紀槐帶走了。
桔紅色的車燈亮起,照亮前方的道路,車內二人的表情卻晦暗不明。
"你真奇怪,以前追得那麼緊,現在卻不問了。"她先開口了,原來她想等蘇紀槐問的。
"你說過那不是愛情的傷,自然不會影響到我。"而且總是自己在踫壁呀,他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
"自私。"她笑,挺像他的個性的。
"幸好你幫我避開了,不然我這個發型就完了。"她迎著後視鏡,左照右照。做頭發很花工夫呀,多看一秒也是好的。
"我只是不想別人踫到你。"
"不要說得理所當然,我沒有給你專屬的權利。"
"有。你叫了我的名字,那麼虛弱、那麼可憐兮兮的,我可以丟下你不管嗎?"
"自以為是。"她才沒有把他當做救命稻草,"他們沒做什麼,他們只是說我的衣服做不出來而已。是我心靈太脆弱、自動放棄了。"若當初沒有放棄,恐怕她的才能反倒會退化呢,那麼也不會踫上蘇紀槐了,她的人生就不會再有這許多故事了。
"干嗎跟我說這個?"轉彎處,他猛打方向盤,又踩下油門。
"因為你滿臉寫著,我要幫你報仇。"這家伙從出了宴會廳後就一直死板著臉,車子又開得那麼快,"減速,減速!"她還沒有看到她復出後的第一場秀呢。
"吱——"車子突然停住了,慣性使馮椿向前沖去。
"啊,我的頭。"痛死她了,"蘇紀槐,你想使我腦震蕩嗎?喂,你上哪去?"她看著他打開車門、繞過車頭,連忙也跟著打開門。
"小姐,你看錯了。"他已經出現在車門旁,俯子笑眯眯地盯著她,"我,並不是要幫你報仇。"
"咦?"
"我要向你尋仇。"他乘馮椿不備,撈起她的雙手搭在自己肩上,將她攔腰抱出車外。
"干什麼,干什麼?"下一秒,她的世界已顛倒,她被倒掛在蘇紀槐肩上!"啊呀!"她頓時覺得眼冒金星,異常難受,"你搞什麼,放我下來。"
"報仇!報仇!"他好像玩上了癮,不停晃她,害她差點咬掉佔頭。
"我沒有得罪你!"這個瘟神,一定是酒喝多了。在發酒瘋。
"沒有,"他狐疑地問,雙手一滑,她便穩穩地落在他懷里。兩人臉貼著臉,心貼著心,她可以听到他的呼吸,她可以感覺到他的心跳。
"我沒有告訴過你,我對你無法大公無私嗎?"
"那又怎樣。今天受到傷害的人是我,你居然還這樣摧殘我?"他的氣息撲面而來,但沒有酒氣,應該還可以講理。
"是準允許你乖乖站在那里,任他又摟又抱?是誰不懂裝傻,叫出他的名字,讓他攀了交情?是誰呆呆傻傻地像根木頭,讓他差點模個正著?"他歷數她的罪狀。
"喂喂喂,你過分了!第一,他撲上來時,我毫無防備;第二,我又不是健忘,又不是害怕,為什麼要裝做不認識;第三,他有模到我的頭嗎?有嗎?有嗎?再千分之一秒我就會轟掉他的下巴。最後,先生,你是誰!可以這樣指責我?"她回以連珠炮的數落,然後義正辭嚴地命令道,"把我放下來!"
"哇哇哇,你這個馬後炮;居然敢對救命恩人這樣無理?"他抱緊了她,踢上車門,繞著車身飛跑。
"你神經病呀?"又玩什麼把戲,轉得她頭都暈了。
你可曾听過一雙男式小牛皮鞋扣響了空蕩蕩街道的聲音?你可曾見過一個男人的笑容是如何地渲染了整個夜晚?當他定型過的頭發變得凌亂,並垂落額際時,他變得純粹自然,何況他的手中還抱著一位精靈。
蘇紀槐看著女孩烏黑的發絲在碇藍色的夜空中成放射狀飛揚,絲絲縷縷仿佛纏繞在他的心上。
"哼,那個怪獸抱了多久,我要抱個雙倍。"
"白痴。"她大聲申吟,他偏偏這個時候像個小孩子似的,"這樣你的手不累嗎?不是自討苦吃嗎?如果你明天不能工作,可別怨我!"
"呵,你倒懂得拿工作來壓我?"他干脆將她放置在車頂上,抵著她的雙腿,讓她仍舊動彈不得,"你倒說說看,我自從遇見你後,哪一件事沒有自討苦吃?哪一次沒有累到自己?"
"現在邀功,你不怕早了點?"
"我不是邀功,我只是想你知道,有人非常珍視你,這眉這眼,都是他極重要的寶貝。所以,你不要隨便露出彷徨無助的神情,我不想你的那種表情被別人看見,我不想讓別人來保護你。"
"自私。"她躺在冰冷的車頂上,撞得鐵板嗚嗚回響。她對著月亮伸出手去,看著自己的手被鍍上一層銀邊,光線從指縫里透進來,像是最漂亮的戒指。
"你是說,哪怕我快要淹死了,也要拒絕一切對我施以援手的人,對他們說,我在等待你的救贖?"
"如果我說,得到救贖的人是我呢?"那樣她就會高興了嗎?
"你?"她看向滿天的星星,它們在不停地眨眼楮,暗示她不要相信一個男人在夜里說的話,"很好的理由。不過,"她坐起身來,神情可愛地看著他,"我不是听童話長大的小女孩,這個咒語是無效的。"
"這樣嗎?"他低頭笑起來,"這麼固執。"真不知道該為她意志堅強而鼓掌,還是為她的死腦筋敲她三下。他的小紅帽明明安穩地蜷縮在他這個獵人的懷抱里,還是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對他說︰"大灰狼,快走開。我不會上當的。"
"你的腦袋是什麼做的呀?嗯?"他輕輕敲她的頭,"這麼硬邦邦?"
"大概是花崗岩一類的石頭吧。"他不強迫人的時候,是非常可愛的朋友、非常可愛的一個男人,"蘇紀槐,"她打了個呵欠,順勢摟住他的脖子,"我累了,"她的頭自然而然地歪在他的肩膀上,"我想回家了。"
"嗯。"他的愛情對她來說,是工作閑暇的調劑嗎?有興趣的時候,就陪他玩一玩。一旦倦了,就毫不客氣地要求離去。她不過是級別很低的半調子巫女呀,自願落網的他倒顯得有幾分愚蠢了。可是,他大概已無法放棄,因為世上不會再有一個如此適合生活在他的臂彎里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