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勉強扯了個笑容,方瑋站起,不小心拉動腳上的傷,疼得她的臉一陣扭曲。
「你怎麼了?」主管注意到她的異狀。
「來的時候出車禍,所以遲到……」方瑋尷尬苦笑。髒污的外套和裙子可藉由坐姿掩飾,但腳上的傷口卻是貨真價實,隨便一動就疼得她頭皮發麻。
「車禍?」主管擰眉,繞過桌子,看到她腳上的傷,倒抽一口氣。「這樣你還趕來?應該直接去醫院吶!」
「因為我真的很想要這份工作!」看到機會一閃而過,方瑋急道。「這樣可以證明我對這份工作的熱情嗎?如果貴公司錄用我,我的表現絕對不會讓您失望的。」
遲到半小時是不予錄用的主因,但情有可原,加上傷成這樣還趕來,主管有些被說動。「但是你之前每家公司都待不長,這樣讓人很難相信你對工作的熱情。」
「不穩定」這一點,一直是妨礙她找工作的致命傷。方瑋臉微紅,心虛地低下頭。「那時家里有些事,但現在都解決了,請您放心。」
主管拿起桌上的履歷表又翻了下,學歷和經歷並沒什麼大問題,都摔成這樣,就當作是給她個機會吧!
「你被錄取了,先去把傷處理好,我再和你談待遇和工作細節。」主管拿起電話分機。「巧因,來會議室一下。」
錄取了?方瑋不可置信地眨著眼,好半晌,這個喜悅才傳進腦海。她成功了?
「主任,什麼事?」此時,一名溫婉秀麗的女孩敲門走進。
「巧因,這是以後要進來我們單位的新人,帶她去醫務室,處理好後再帶來見我。」主管站起,朝方瑋笑道︰「歡迎加入我們,待會兒見。」他走出會議室。
「請問……」女孩正要問她叫什麼名字,卻被突然爆出的尖叫嚇到。
「錄取了,我被錄取了!痛、痛……媽呀,我真不敢相信!嘶……好痛、好痛……」方瑋興奮地又叫又跳,即使拉到傷口,還是笑得開心不已。「早知道出車禍可以增加錄取機率,每次面試前我絕對都摔它個一次!」
被她的直率逗笑,女孩看到她腳上的傷,臉色一變。「怎麼這麼嚴重?快跟我來。」她將方瑋帶到醫務室。「醫生已經下班離開了,只能由我幫你包扎,你先坐下。」一進醫務室,她一邊翻找藥品一邊說道。
依言坐下,方瑋好奇地環顧儼然小型診所規模的醫務室,不禁驚嘆。「嘩,公司福利這麼好,還有派駐醫師哦?」
「醫務室是為客戶設立的,方便投保客戶做初步體檢。」女孩微笑,拿著藥品來到她面前。「我是駱巧因,你是?」
「方瑋。」看到駱巧因蹲跪在她面前,方瑋不好意思地站起。「欸,這樣我會害羞啦,我自己來。」
「沒關系,消毒很痛,我怕你自己下不了手。」駱巧因笑道,拉她坐下。「絲襪破了,我直接剪開哦!」
「哦,好。」方瑋應道。一低頭,那慘狀不禁讓她頭暈目眩。
老天!從受傷到現在,這還是她第一次正眼看傷口,干涸的血把泥沙和絲襪黏在一起,說多恐怖就有多恐怖。她總算可以明白為何主管看到她的傷,會改變主意錄用她了。
「我下手嘍!」看她一眼,拿著雙氧水的駱巧因同情地預告。
「好……」方瑋鴕鳥地把頭別開。不痛不痛不痛……她不斷催眠自己,但當雙氧水踫上傷口,冰涼的觸感轉瞬間變成刺痛,仿佛所有知覺都集中到傷口,疼得她即使咬牙,還是忍不住從齒縫迸出喊叫——
「好痛哦、好痛……靠!痛死了!啊——」
「忍著點,忍著點哦,快好了。」駱巧因加快速度,利用雙氧水將絲襪和傷口剝離,再用棉花擦拭傷口,迅速上藥、包扎,盡量縮短她受苦的時間。「好了,你要不要緊?」駱巧因擔慮地看著她。
方瑋痛得眼角都滲出淚,吸了吸鼻子,咧了嘴笑。「你真溫柔,我要是男人絕對追你。有男朋友嗎?唉,不用說,一定早就被人追走。」
「你……」
駱巧因愣了下,隨即爆出大笑。哪有人剛剛痛得齜牙咧嘴,淚還掛在眼角呢,就馬上開她玩笑?
「我想,我們應該可以成為好朋友。」好不容易,她才止住笑,對方瑋眨了下眼。
「真的嗎?太好了。」方瑋眉開眼笑,很高興才剛被錄取,就認識個性契合的同事。「今天真是我的幸運日……」語音方落,腦海中浮現的身影立刻將她的喜悅微微打散。
不久前,她還嚷著說今天倒楣透頂的,沒想到卻因禍得福。其實,被她撞到車子的人才是不折不扣的倒楣鬼吧?不管他是什麼身分,錯的人是她,她都該賠維修費的。
「怎麼了?」駱巧因的問句拉回她的心神。
「沒事。」方瑋搖頭,心中默默下了決定。如果再遇到那個人,她一定會好好道歉,然後留下他的聯絡方式,等她的經濟能力許可,再將那些修車費還清。
她保證,她一定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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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車里,言澍翻看手中資料。
歲月造成人事變遷,四十八年前的人和環境早已不復存在,但一點也難不倒人脈及管道眾多的他,只花了四天,就找到他所要的答案。
值得慶幸的,他所要找的人如今位于台北。憶起稍早之前登門撲空的情景,言澍眉心不禁微微糾結。
見他按門鈴,隔壁正在門前打掃的大嬸靠了過來,熱心地提供許多情報,那些情報,讓不動聲色的他越听越心驚。
職業病,他很清楚主觀的片面之詞不代表事實和真相,但,可以確認的是,她和鄰居相處並不融洽。連和鄰居表面的和平相處都做不到,不諱言,他並不欣賞這樣的人。
言澍吁了口長氣,忍不住想低咒。都忍了四十八年,為何現在才又突然想到要去尋覓年少時代那段未完的戀情?早料到這件任務困難點不在尋找的過程,而是在于找到的人,是否還能像石宸寰記憶中的那般美好。
不悅咬牙,猛烈傳來的痛楚讓他忍下的咒罵月兌口而出︰「可惡!」
老天爺是嫌他最近不夠倒楣是不是?都幾歲的人了,還長什麼智齒?要長不長的,磨得他的牙齦痛死了,連帶影響到情緒,害他有幾次都被那群不講理的老狐狸逼到爆發邊緣。
言澍撫著右頰,看到後視鏡中凶惡的尊容,閉了閉眼,深呼吸,再睜開眼,俊傲的面貌再次重出江湖。
牙痛不是病,痛起來更要不了他的命,以為難得倒他嗎?哼!
抬手看表,已超過大嬸建議的五點半,他將資料收進公事包,開門下車,往一旁的巷子走去。
來到一棟公寓前,斑駁的水泥牆說明它的年代久遠,四周環境髒亂,充斥著一股老舊社區的氣息。路旁就是公寓一樓住家的門戶,若開了窗,毫無隱密性可言。
言澍將視線調回他所要找的目標——位于一樓右側的住戶,鐵門生銹的程度,讓人不禁懷疑只要直接踹上一腳,門就會應聲而開。
將所有情緒斂下,言澍戴上墨鏡,上前按門鈴。面對初次交鋒的敵手,他習慣用墨鏡當作屏障,他可以更加完全地隱藏心思,且毫不留情地估量對方。
須臾,屋里傳來腳步聲,停在門口,卻沒發出聲響。
「……誰?」好半晌,才傳來遲疑的問句。
那防備的態度讓言澍覺得有異,他往旁退到屋里看不到的死角,沒有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