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瀾不想看到「中央花園」,連一眼都不想。
于是她挑了一條偏遠的路線,必須輾轉換三輛公車,繞一個大圈才到T市車站,但這樣就可以避開「中央東路」這一站。
上車後,車身輕微的搖晃令人昏昏欲睡,安瀾抱緊手中的行李包,那裏面放著父親的骨灰,隔著帆布粗礫的表面,就能模到骨灰盒堅硬的邊緣……
這個世界就是如此殘酷,生和死,往往一線之隔。
由于是一大早,乘客並不多,只是一些趕早的想避開高期的上班族,還有幾個背著書包的女學生,嘰嘰喳喳地談論著當紅明星的八卦,某某真是帥斃了,某某的眼神迷死人之類年輕的話題。
安瀾羨慕地看著她們,她不記得自己在念書的時候,是否有過如此無憂無慮的時光。
其實她也想好好念書,但破碎的家庭和暴戾、酗酒並嗜賭的父親,卻無情地粉碎了她安心求學的夢想。
晚上四處打工補貼家用的安瀾,根本無法好好復習功課,成績自然一落千丈,「墮落」成為老師同學眼中的壞學生。而後來,形勢發展到不得不白天也繼續打工,以償還父親欠下的高額賭債,安瀾終于被學校以「曠課太久」的名義開除。
那時候的她,是個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壞學生吧。猶記得高一時,要是她不開口,就根本沒有同學會跟她講話,久而久之,安瀾也就變得再也不想主動和人交往了。
要不是凌瑞杰親口告訴她,她做夢也不會想到,原來那時候,他就開始在意她了……
不想還好,一想到他,心痛如同閃電般,攫住了她的心髒。
如潮似海的思念,呼嘯著翻涌而來,將她淹沒……
好想他、好想他、真的好想好想他……
全身上下幾乎每個細胞都在申吟這幾個字——好想他……光提起這三個字,就令人感覺無比甜蜜,同時也無比酸楚。
那是她心里最真實的回響!
想到疼痛不已,想到忍不住流淚,明明已經想念他到這個地步,明明恨不得跳下車飛奔到他身邊,但安瀾也只是想想而已,她不會真的付諸于行動。
不,絕不會!
這麼辛苦才離開他,這麼辛苦才熬過七個月。她比誰都清楚,一切都已過去,而過去的,永遠回不去。
七個多月杳無音訊,也許他早有了新生活,也許早就另有女友,甚至結婚都不一定……總之,他的人生,在她離開的那一刻起,就再也與她無關了。
握緊泛白的指尖,安瀾麻木地看著窗外的風景。
這應該是自己最後一次到T市了吧,料理完父親的事,她和這個城市從此再無任何羈絆,她不會來了。
突然,公車先是大大震動了一下,然後猛地停住,站著的乘客齊齊往前倒,不約而同發出的驚呼聲,然後,司機緩緩把車靠到路逼……
到底發生了甚麼事?
「對不起,各位乘客,好像引擎出現了一點問題,速度有些失控,為保證大家的安全,我決定停車。我已經向總站發信號要求馬上調兩輛空車過來支援,請大家耐心等待五到十分鐘,謝謝大家的合作。」
司機誠懇和藹的態度起到很好的效果,大家都沒有甚麼怨言,魚貫下車,到路邊的人行道等著救援車輛的來臨。
安瀾默默地站在人群邊上,漫不經心地看著來往的車輛。
接近上班高,車流漸漸多了起來,一部接一部,匆匆駛過……
猜想著,此刻應該已經起床的凌瑞杰,在忙些甚麼?沒有她在,他有好好吃早餐嗎?還是光喝一杯牛女乃就空月復上班,然後胡亂買些沒有營養的東西充饑?沒人在他身邊,他會不會好好照顧自己?
「車來了!」
人流的騷動,打斷她的思緒。
前來支援的公車到了,她在最後一個,跟著前面的乘客排隊上車,就在登入車廂之際,鬼使神差間,她回頭瞥了一眼……
這一瞥差點令她的心髒僵停!
迎面開來一部車,只是匆匆一瞥,她不敢確信,但無論是流線型的黑色車身,還是一閃而過的車牌號碼,或是透過擋風玻璃隱約可見的男人的臉龐,怎麼看怎麼像那個男人!
她嚇了一跳,觸電般別過臉,腳步踉艙地街入車廂。車門在她身後緩緩閉合……
「小姐,你怎麼了?」司機奇怪地看著緊緊貼在車門上的女子。
連話都說不出來,勉強擠出一絲笑,安瀾抓緊扶手,一步步挪到位子上坐好。
不會的,沒事的,一定是你眼花了!再說,就算真的是他,他也不一定看到你……心驚膽戰地安慰自己,不顧身邊乘客奇怪的眼神,安瀾在座位上蜷縮成一團。
鮑車緩緩啟動,以前從未嫌它慢過,此刻她卻恨不得它能插上翅膀,飛一樣離去。
突然,「吱……」地一聲,從遠處傳來尖銳的剎車聲和車輪與地面打轉的磨擦,幾秒後,震天的引擎從遠自近,呼嘯而來……
「咦?那輛車好像是來追我們的!」
「對呀,你看它朝我們開過來。」
其他乘客的議論聲,傳入耳中,安瀾用力捂起耳朵……
絲毫不顧市區禁止鳴笛的規定,跟在公車後面的黑色房車拼命按著喇叭,連續不斷的巨大噪音令車上的乘客紛紛皺起眉頭。
「哇,快看啊,那輛賓士好像想和我們並排開……」
「實在太亂來了,這裏是單車道,如果前面有車過來,它馬上就會被撞個粉碎!」
听到這裏,安瀾再也坐不下去,直跳起來,趴到車窗上張望……
天哪,那個男人瘋了嗎?
在單車道上,他居然超速趕上公車,一邊開一邊向車廂內張望,同時還要兼顧迎面而來的車輛,如果有車來,就立即減速讓開。就在這條不算寬敞的單車道上,它仗著優越的性能,忽左忽右、忽前忽後,左突右閃,在公車的兩邊打轉,搜尋著要找的人……
這種玩命似的開法,幾乎是好萊塢驚險公路片的真實再演!
「安瀾,安瀾!」
他看到她了!
男人搖下車窗,拼命叫著她的名字,風吹起他凌亂的發絲,拂過那雙熾熱明亮的眼眸,他一邊叫一邊注意著前方的路況,看上去有些手忙腳亂……
熱淚瞬間涌上她的眼眶,無暇細想,安瀾跌跌撞撞地奔到司機身邊,顫抖著雙唇請求——
「快停車,請快點停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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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下車,雙腿發軟,安瀾狼狽地晃了晃,好不容易站穩,煙塵過後,她看到那張朝思暮想的臉龐。
除了淚眼朦朧外,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雙眼布滿血絲的男人大踏步地走過來,額角有一層細密的汗珠,胸膛還因剛才玩命的開車而上下起伏,一反平時的優雅沉穩,他臉色鐵青,惡狠狠地瞪著她。
就在她以為他會撲上來掐住她的脖子之際,凌瑞杰一把揪住她的手,「跟我走!」
只說了這幾個字,她就被他扔到了車上。
一路上,車內的氣氛沉默到令人心驚膽戰。
男人冷著臉,用一只手開車,一句話也沒說,另一只手卻緊緊地握著她的手,一秒也不曾松開。
強勁的力道令她吃痛,她咬牙忍耐著,一聲不吭。
開回別墅後,凌瑞杰終于松開她的手,下車打開車門,雖然整只手都被他捏紅了,但被松開的一瞬那,安瀾竟感到無比空虛。
被他粗魯地扯入客廳,還未來得及等門自動完全閉合,凌瑞杰就將她一把按到門背上,不由分說地堵住了她的唇。
行李無聲地跌落到地上,安瀾閉起眼楮,抱住他結實的背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