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雅之,」他一急,口舌更不靈活了。「你認識斯亦凡,你們是朋友?」
雅之眉心微蹙,怎問得這般唐突?
「算是朋友吧,」她不置可否的答。「也不怎麼熟!」
「不熟——你怎麼去他家?」正浩這回問得更糟了,這不該他說的,對嗎?
「我並非存心去他家,」雅之脾氣很好,她知道正浩不是有意這麼問的。「我去你家經過那米色屋子,我記得以前好像不是那樣的,正在懷疑,他走了出來,很巧的踫到了,就進去坐坐!」
「他搬來不久,但——我知道這個人!」正浩說。眉宇之間有些不屑。
「哦?!你們認識的,是不?」她淡淡的問。她一點也不在意正浩對亦凡的態度。
「我不認識他,只是知道他!」正浩神色凝重。「他的名聲不太好!」
「是嗎?」她看他一眼,頗不以為然,和亦凡相處了兩次,她只覺得他特別,他風趣,他個性不穩定,他有點怪,但——很吸引人,她完全感覺不出他有什麼不好。「一個大學生說什麼名聲呢?」
「台北的大學就那麼幾間,誰能不知道誰呢?尤其像他那種——公子!」他更冷峻了。
「公子?!」雅之失笑。怎麼可能呢?亦凡是有點稚氣,有點浪漫,也很是不穩,卻怎麼也不像公子。「我承認他是個相當羅曼蒂克的人,卻絕非公子!」
「這又不是我說的,」他脹紅了臉,聲音也大了起來。「大學圈子里好多人都知道,政大的斯亦凡又風流又花,我——也沒存心詆毀他!」
雅之想起亦凡說自己是個「超越感情的智者」,再想想那公子的外號,忍不住大笑起來,這一笑就更令正梏無地自容了。
「雅之,相信我,我並不是背後詆毀他,」正浩惶惑不安的。「這話我根本不會對任何人說,除了你——我怕你上他的當!」
雅之搖搖頭,再搖搖頭,收住了笑聲。
「對不起,我笑不是因為你的話,,我——是想到另一件事,」她正色說︰「我知道你是好意,但不必為我擔心,我和他是最普通的朋友,根本沒有上當的可能,他——說句實話,傳言不可盡信,他並非那麼可怕!」
正浩看來有些失望,雅之根本不重視他的警告。
「希望如此!」他悻悻的說。
宿舍到了,雅之在門外站定,沒有請他進去的意思,他是很知趣的男孩,絕不會令人討厭。
「我回去了。」他說,腳下卻沒移動。「雅之,有一部舊文藝片上演,十年前拍的,MOMENTTOMOMENT,珍絲寶拍得最好的一部戲,,听說很好,晚上——你想不想去看?」
何雅之十分意外,這麼多日子來,正浩從未正式而單獨的約過她,今天這麼勇敢——是勇敢吧?可是斯亦凡的事刺激了他?
「對不起,正浩,」她微笑的說,非常婉轉。「你知道星期六或假期我的事特別多,要回信,要整理房間,要溫習功課,電影怕沒有時間看了!」
「那——就算了!」他垂下頭,隱藏了一臉的失望。「以後還有機會的,再見!」
她也說再見,轉身走進宿舍的紅色大門。
罷才她的拒絕會不會太殘酷、太冷、太硬?她的理由絕不充分,回信,整理房間,溫習功課,全是瑣碎事,根本不能當擋箭牌的,只是——上次從亦凡窗中見到正浩的神色,使她真的怕了,怕了那份感情,她不想接受,自然就不能敷衍,她——並沒有做錯,是嗎?
周末的宿舍總是靜悄悄的,約會啦,拍拖啦,所有的女孩子都在忙碌,當然得除了雅之。雅之真是心如止水,很能管束自己,普通的朋友,大伙兒的聚會她絕對參加,,表現也熱烈,活躍;但是單獨的約會,不該在目前,她很理智。
天氣潮濕,剛換了床單也不覺得干燥,坐在上面膩膩的,難受得要命,她只得坐在書桌上給父親寫信,她計劃好,寫完信就睡一覺,起來後去逛逛附近的書店,回來晚餐,然後洗澡,再到樓下看看電視影集,十一點上床,這也算相當豐富的節目了吧?
鋪開郵箋,剛寫好「親愛的爸爸」五個字,有人在走廊上怪叫︰「何雅之有人找!」叫得好大聲,恐怕全宿舍的人都听見了吧?雅之扔下了筆,快步下樓,倒不是急于見人,是怕那驚天動地的聲音再喊起來。
奔到會客室門口才想,會是誰呢?去而復返的正浩?班上的同學?君梅——不,若是君梅,她必直沖上樓了,誰呢?她不會有很多「訪客」的!
會客室里的人令她意外的張大了眼楮,卻也莫名的高興起來。斯亦凡,看他似笑非笑的倚在門框上,一條舊牛仔褲,一件鐵銹色胸前瓖鹿皮的毛衣,雙手環抱胸前,瀟灑得甚至——可惡。
「咦?!看見我就傻了嗎?」他促狹的說︰「是不歡迎呢?還是過分歡迎?」
「都不是,」雅之緩過一口氣,笑得好甜——笑容是由心底自然發出的,對亦凡和正浩完全不同,卻根本也控制不了。「只是意外,你怎麼會來找我?」
「怎麼不會?理由多著,」他一連串的說︰「第一,你上次答應陪我吃牛排的話沒兌現,第二,你的照片沖洗出來了,第三,陽光這麼好怎麼能躲在斗室里?」
「根本不成理由,」她不示弱的揚一揚頭。「第一,我根本沒有答應一起去吃牛排,第二,那些照片根本無所謂,我原也不打算看,第三,我的‘斗室’中陽光燦爛,我根本不必外出也能享受它!」
「牙尖嘴利的小丫頭!」他搖頭笑罵。「限你五分鐘上樓換衣服,我帶你去旅行!」
「自說自話,莫名其妙!」她不認真的。「誰答應你了?」
「答不答應我都來了,我這人絕不肯不戰而退,達不到目的絕不罷休,你考慮吧!」他好整以暇的盯著她。
「你真無賴!」她笑。奇怪的,她竟欣賞這無賴,或者不過分的無賴,是性格的表現呢!
「快點上樓!」他指指樓梯。「我不會等得太久!」
她歪著頭俏皮的咬著唇,她似乎在考慮,心中卻早巳答應了,和斯亦凡共度一個周末,豈不比剛才安排的節目好得太多?「既不願等,我也不換衣服!」她看看自己的牛仔褲燈心絨外套,換什麼呢?又不是赴宴!
「好!這就走!」他眼光一閃,是贊美。「不過,我還是喜歡你那條怪棉裙!」
雅之不理他,對門邊的女工阿月交待一聲,請阿月替她鎖門,就這麼隨他出去。
門外停著一輛兩百CC的大型摩托車,車頭上掛著兩個硬殼帽子,他隨手遞一個給她。
「帶上,上車,」他命令著。「坐穩點,抱牢我的腰,撞傷你是我的責任,跌下來可就要你自己負責了!」「你能不能說句好話呢?」她戴上帽子,坐在後座,又抱牢了他的腰。「真作怪,到你家這麼近的路,又是帽子又是車,像要長途跋涉呢!」
「誰說不是!」他說著,摩托車嗖的一聲就飛了出去。
雅之只听見耳邊是呼呼的風聲,速度快得睜不開眼楮,。她是第一次坐這嚇人的玩意兒,只得動也不動的抱牢了他的腰,閉著眼楮任他飛馳!
似乎越來越快,車還沒停止的意思,去那兒呢?他溫州街的家早該到了啊!勉強睜開眼楮,什麼地方呢?似乎是往景美、新店的方向,真要長途跋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