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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這兒等你,」立奧指指校役室外的椅子,「我對專家沒興趣!」
之穎揮揮手,也不勉強他,隨著校役上樓。
很精致的辦公室,和之穎想象完全不同——她記得小學、中學時,連校長辦公室都簡陋得很。這間辦公室像電視、電影片里看見過的那些醫生、博士什麼約書房,有巨大的牆壁書架,有十分講究的寫字台和皮椅,有一組招待客人的沙發,茶幾上還有一瓶黃玫瑰。最難得的,是地上舖了青綠色的地毯,踏上—去好像踩在綠茸茸的青草上。綠色窗簾是拉開的,只垂下一幅薄薄的白紗,窗戶緊閉,開著冷氣,一走進去就覺得精神一振。
「程先生!」之穎叫。辦公室里沒有人啊!剛才校役說程先生,他必是—個男人!
左邊—扇門開了,走出一個很年輕的男孩子。他穿著—件今年流行的米色珠毛圓領由潰?獥l米色長褲,腳下穿著米色便鞋,好清爽的顏色!
「請問程先生在嗎?」之穎問。她對這種型的男孩子頗有好感,因為他自然,他隨便。這個男孩子不及立奧漂亮,不及韋皓活潑,卻很有型——屬于他個人、別人學不來的型。
「你就是杜之穎?」那男孩眼中閃過一抹驚訝,從頭到腳打量之穎。
之穎掠掠頭發。沒禮貌的家伙!難道他看出這身衣服不屬于她?這套衣服是新潮了一點,卻也沒什麼不妥當,誰規定女孩子不準穿男孩衣服?她不高興地想。
「我要見程先生!」她沒好氣的。這些什麼專家,專會搭臭架子!
「你不是見著了嗎?」那男孩俏皮地眨眨眼,「我就是程以哲!」
「你——」之穎張大了口。
他是專家?這年輕的,很有型,很幽默,很瀟灑的男孩是專家?
「請坐!」程以哲微笑著。那微笑里有絲稚氣的惡作劇,卻不令人發窘。
「我——哎——」之穎有些不知所措,這簡直太出乎她意料之外,「你說你是——」
「程以哲和你約好見面的!」他仍然微笑。牙齒整齊而健康,給人愉快的感覺。
「你年輕得使人不能置信!」她怔怔地瞪著她,「不是冒你父親名字的專家吧?」
「像嗎?」他不以為憾的,很有幽默感。
「誰知道?我們這個時代什麼怪事都有。」她坐下來,像和朋友聊天一樣,「被頭士能被英女王封為爵士,你當然可能是專家!」
他坐到那張皮制的椅子上,態度安詳而悠閒。
「能夠說你的問題嗎?」他問,兩眼炯炯有神。
「哦!」她整一整神色,差點忘了正經事呢!「我的鄰居是個天生聾啞的小女孩,她听不見聲音,不會說話,也不懂手語,我希望她能得到貴校的幫忙!」
「讓她來學校吧!她多大了?」他皺著眉心——習慣性的,像在思考什麼似的。
「五歲!」她舌忝一舌忝嘴唇,「她母親十分奇怪,不許她接近任何人,也不肯送她進學校!」
「有這樣的事?」他的眉皺得更緊,「不肯送她進學校一定有原因,是吧?」
「沒有人知道原因,連玫瑰的父親都不知道!」她說。
「玫瑰!誰?」他眼楮閃一閃。
「就是那個小女孩,她叫丁玫瑰。」她解釋。
他望著她半晌,稚氣地笑了。
「我有個感覺,這個名字很適合你!」他說得很直率。
「玫瑰的名字適合我?」她傻傻地指著自己,一剎那間,她的臉紅了,她覺察出他的話里贊美的意思,「見鬼,我的名字是之穎。」
他再笑一笑,笑得親切極了。
「知道嗎?回到台灣兩年,你是第一個向我講‘見鬼’這兩個字的女孩。」他說得好奇怪,「我覺得好像是妹妹在跟我講話,你使我想起家!」
「家?想家就回家好了。」她說,忽然想起他剛說「回台灣兩年」,「你的家不在台灣?」
「在美國!」他又眨眨眼,難怪他有那麼多洋人的動作了,「十年前由香港移民去美國!」
「嘿!你是廣東人?」她的興趣來了,「教我講廣東話!」
「我是江蘇人!」他笑笑,「講完正經事我教你講廣東話!」
「哎——你肯幫玫瑰嗎?」她急忙說。
「怎樣幫法?她母親不肯送她來學校!」他說。他一直帶著一種研究的眼光看她。
「你是心理專家,你去研究她母親,勸她母親,好嗎?」之穎懇切地說,她像在為自己的事,在求人似的。
「那個玫瑰——是你的什麼人?」以哲問。
「鄰居,他們才搬來一個月。」她說。
「如果我說願意,你能告訴我先該怎麼做?」他說。
「哎——讓我想想,你可以直接去拜訪她——不行,不行,慧玲一定不肯讓玫瑰見你。」她自言自語的,「程——以哲,你說該怎麼辦?」
她已經再叫不出程先生了。先生兩個字絕對不適于他這種男孩,先生該是那種西裝穿得平平板板,頭發梳得一絲不亂,說起話來一本正經的男人。而他——一個穿由潰?矚g眨眼,笑得親切,說話幽默風趣的男孩子,男孩子叫什麼先生呢?
「你的問題難倒了我!」他撫著眉心,「惟一的方法,我假裝你的朋友去接近玫瑰和她母親。」
「好辦法!」之穎跳起來。立奧的緊身襯衫和牛仔褲使她苗條的曲線隱約露出,「不過——不怕你的女朋友,或者太太誤會?」
「沒有太大,也沒有女朋友!」他攤開雙手,她立刻信了。
「嘿!我替你介紹個女朋友好嗎?」她想到愛蓮,這樣出色的男孩子配愛蓮足足有余了。
「別的可以接受,這件事不行。」他連頭帶手一起搖,「女朋友一定要自己找,自己挑,自己選,直到令自己完全滿意為止!」
「條件太高小心一輩子結不了婚!」她皺皺鼻子,哼一聲。
「我不擔心,」他淡然,「因為我沒有條件!」
「這件事——我指玫瑰的事,你要通知你們校長嗎?」她關心地問。
「當然!我來辦,你放心!」他拿出紙筆,「寫你的地址給我,我好去找你。」
之穎接過紙筆,毫不猶豫就寫了。她一心只想到玫瑰,可沒考慮這樣年輕的「專家」可能帶給她麻煩。
「晚上我都在,你隨時來,」她說,「麻煩你這件事——不要緊,是嗎?你是以服務及幫助病人為宗旨的!」
「你講得很好!」他看看地址,「很近,就在經天母的路上,我可以散步過去。」
她站起來,大方地向他伸出右手。
「先謝謝你,希望你成功!」她笑著說,「別告訴玫瑰的媽媽,他們不知道我來找你!」
他握著她的手,亮亮的眼楮停在她臉上。
「我盡力辦這件事?也很高興認識你!」他說。
她灑脫不在意地笑一笑,大步走出去。
關上辦公室門,她發現他跟了出來。用不著送啊!這麼客氣做什麼?他從走廊往下望,看見等在樓下的立奧,他轉向她。
「你的男朋友?」他問得好唐突。
「不是!」她聳聳肩,「他愛的是施薇亞,而我的男朋友叫韋皓!」
她頭也不回地大步去了。一分鐘後,他們的摩托車馳出校園,消失在公路上……
奇妙的女孩子,杜之穎!
以哲慢慢踱回辦公室。坦白得像一張紙,天真無邪得像個小女孩,熱鍘屏嫉孟駛天使,又那麼豪爽,那麼開朗,怎樣的女孩子?他迷惑了!
他是心理專家,他從不注意外表,他專門發掘深奧的東西,之穎引起了他的興趣。
他走到寫字台邊,拿起那張地址念幾遍,他已記住了—他要牢牢的記住,他知道,他不會只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