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首先有反應的是碧靈樞,他撐住三娘軟下的身子,不可思議地高叫著,「這算什麼來著?婚姻大事該由雙親決定,你這樣問她,何不問我爹去?!」
若阿爹首肯了,任何事都好辦。在碧靈樞心里,他多希望三娘得到好姻緣,而能給她美好姻緣的人,就只眼前愣得一臉慘白的人了。
沒料及一句話震傻了兩個「關系人」,向漠岩又哀聲嘆息了。走近風琉,但見他呆若木雞,兩眼直愣愣地盯著那氣虛微喘的女子,眼皮眨也沒眨一下,瞧得入神了。
再度抽出綁附靴旁的隨身短刃,向漠岩舉起風琉的手腕,「刷刷」兩聲,只見銳利的銀光閃爍,銬在他腕上的鐵鎖便應聲落了地。
「喂,我正努力替你求親,你多少表示一下啊,別光愣著。」向漠岩藉機在風琉耳邊嚅嘴巴,見他仍處在無我當中,也不知道那些話到底听進去了沒。
求親!娶她為妻,娶三娘……為妻……
風琉的視線緊緊地糾纏著她,旁邊的人都不重要,身處何處也不打緊了。他浸婬在那個念頭之中,心震蕩得厲害,滿眼滿腦全是她的麗容身姿。這一瞬間,他體內興起一股前所未有的騷動。
她曾說過愛他,那他自己呢?對她的喜歡是否已到了愛的深度?他好想同她說些什麼,卻尋不出適當的話語︰更何況現在時機不對,他該以肩負的責任為重,現下思索他兩人的將來,只會攪得自己神思大亂。
而三娘,正期盼著他開口表示心意,凝望他的不言不語,她的臉頰由粉白染至燒紅,再由紅轉成似雪蒼白,一顆心已麻冷到極處,卻依然感受著疼。
多情反被無情惱……三娘咽下胸口的悶痛,他無意戀她,她該要自知才好。
「三妹,你怎麼了?你的沁心養氣丸呢?快拿出來服下啊!」碧靈樞撐著她,見她愈來愈無血色,急得團團轉。「我們走!我帶你找阿爹去。」
「且慢,姑娘是嘯虎堡的人了,她沒說要跟你走,你不能帶走她!」馬逵也急得團團轉,硬要留下三娘。他是一根腸子通到底,心裏頭早認定風琉與三娘是一對兒的,而三娘又有恩於他,他怎可讓人拆散鴛鴦?「放屁!放你娘的狗臭屁!」
碧二少罵出這輩子第二句粗話來了。他抱著三娘,腳步輕松游移,躲避馬逵雙臂奪人的攻擊。他這麼又跳又轉,三娘只能跟著他動,她的頭腦裹嗡嗡作響,暈眩的感覺如此難受。
「還來!你有完沒完啊?!」
碧靈樞沒察覺三娘的異狀,正全神貫注在馬逵身上。他怒罵了一句,抱緊三娘又想跳離。
然後,事情就在眨眼間起了變化。
碧靈樞愕視著自己空空如也的雙手,三娘讓人「奪」了去,此刻正無力地靠在風琉懷里。他健臂護衛著她,關心之情溢於言表。
「你不舒服。」風琉端詳著那張蒼白玉容,擰起俊朗眉峰。
三娘不願听,想他既然無情,又何必對她憐憫。甩開他的手,她跪倒在地,暈眩引起一陣反胃,喉嚨便干嘔起來。她肚子里根本沒裝任何食物,嘔出來的全是苦澀的膽汁,眼淚和汗水跟著進流而下。
她的人讓風琉打橫抱起,他也不理她的掙扎——事實上,她亦無力掙扎。
頭一歪,枕著他寬闊的胸膛,她半合著星眸,雙唇緊緊抿著。這身子,她自是清楚不過,若不好好調養,怕要種下病謗了。
恍惚間,她微微扯動唇角,擁有起死回生的醫術又如何?她終究治愈不了方寸上的疼痛,就連麻痹自己也做不到了。
「喂!你抱著我三妹去哪里?說話啊!」碧靈樞追在他身後,急急嚷著。
風琉彷佛听不見四周的聲響,逕自踏上階梯往出口步去,後頭不只是碧靈樞,向漠岩和馬逵也匆匆跟隨著。
離開地底水牢,外頭的空氣清新也溫暖了許多,三娘吸入幾口,腦子已不似方才渾沌如漿了。
風琉仍將她抱在雙臂間,眯起眼觀望著眼前的一切——袁記藥莊已是人聲嘈雜,許多身著兵服的衙役拔刀提棍,將堡里的護衛團團圍在中間。那些衙役上衣正中央皆印著一個圓大的「北」字,是向漠岩以嘯虎堡名義借來的北提督兵力。
「向二堡主,全按著您的吩咐辦事,藥莊內的護衛都給制伏了,正待搜尋梁發父子的蹤跡。」統領北疆邊防的提督將領快步過來,朝向漠岩說明目前情況。他身為將官,態度卻十分恭敬。
向漠岩微微頷首,銳利地說︰「詳細盤問藥莊里所有人,由帳房里撥發一些銀兩給無辜的僕役丫鬟們,命他們隨即解散。嘯虎堡的目標只有一個,無論如何一定得找到梁發,絕不能讓他逃掉。」
「是。我這就加派人手徹底搜查。」將官大聲地承應,又調派屬下去了。
「二堡主,這算什麼?」風琉沉下嘴角詢問,回身面對向漠岩。
潛入袁記藥莊之前,大堡主雖已對他表示過,風家的恩怨嘯虎堡非管不可,但他沒料及二堡主會親自前來,動用了官方的兵力。他不想嘯虎堡牽扯進來,肩負這似海深仇二十載,復仇,早成一條必然走上的路途,只可向前絕無退縮,既是如此,他選擇勇往之前,就算結局是命喪敵手,他也要玉石俱焚,拖著梁發同歸於盡。
昨夜,因馬逵的魯莽,迫得他提前暴露身分。而袁老爺在見到他摘下蒙面巾的剎那,驚訝得面如土色,以為多年前那抹命喪於己手的魂又復活了,前來索命。盡避隱姓埋名,盡避一張面孔蓄長胡須,添上皺紋而蒼老許多,他卻從未忘懷,那的的確確是梁發。當年劫鏢滅門,那一張嘴臉已深刻地雕烙他腦海里,至死不忘。
而昨晚在馬逵安然退出後,全體的護衛轉而圍攻過來,他沒反抗,心里早設下計略,就等今日會合十三郎的人馬,一舉搗毀袁記藥莊。
「這不算什麼呀。」向漠岩笑了笑,拍著風琉的肩膀,「不過是嘯虎堡找仇家來了。我可是經過大哥授權,傾盡全力要助你復仇雪恨。再說,我跟十三郎早商議妥當,他寨子的人負責袁記莊子外頭的產業,我則坐鎮藥莊,分頭行事效率高。你別臭著臉計較這麼多可好?再怎麼說,我們也是從小玩到大的兄弟,讓人幫忙又不會折損你風教頭的英雄氣概!」
「二堡主,你不能——」
「好了!你別說話。你再臭瞼,我也生氣了。」向漠岩揮了揮手,截斷風琉欲出口的言語,「你不願我涉險,我不動便是,我站在一旁觀望總行了吧。」
欠下的恩情更重幾分,風琉已無能為力。垂下頭,懷中人那一雙如夢的眸子正直勾勾地瞅向他,他心里一震,硬生生壓下洶涌泛濫的情潮,牙一咬狠下心來,把三娘送出去,塞進碧靈樞懷里。
「好好照顧她。」
「風琉,你去哪里?」向漠岩疾聲問著,右手已握住他一邊臂膀。
這問題亦是三娘心中欲知的,她靠在碧靈樞身上,微喘著氣,蠕動雙唇卻依舊無言,目光中有詢問,有關切,有解月兌不開的情桎。
「我親手殺了梁發,絕不能讓他逃了。」風琉恨恨的咬牙切齒。
「小于!你恁地愛與老夫作對?」
未見人,聲先至。周遭吵嚷不休,一個蒼老渾厚的聲音陡然響起,平穩又清晰地傳入眾人耳里。只見一色青衫隨風揚起,那名老者已立在風琉面前。
「阿爹。」碧靈樞和三娘同聲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