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仙兩眼像探照燈般搜索著和平常一樣亂糟糟破兮兮的小客廳,似乎沒發現什麼異常,「她們今天又闖什麼大禍了?」她盯著大頭審問。
「也不是很大的禍啦!就是媽媽煮飯忘記放水,結果連米帶鍋一齊報銷,差點連廚房也燒掉啦!」大頭懾于許仙的殺人目光,立馬把老媽給出賣了。
許仙的臉色變得鐵青,迅速沖進廚房轉一圈又沖出來,「那只鍋呢?」
「被毀尸滅跡啦!」
「鍋被扔了?」許仙的頭頂開始冒煙,「難道她不知道廢鐵也可以賣錢的嗎?笨蛋!」
大頭害怕地往後退,絆倒在二十歲高齡的沙發上。他抬眼偷瞟許仙的臉色,暗忖是不是順便把外婆出賣呢?
許仙咬下壓下怒火。好吧,她可以接受大姐的罪行,但繼母呢?她干嗎也躲起來?「你外婆又干了什麼?快快從實招來!」
「我招我招!」大頭舉起雙手投降,烏黑賊亮的眼四處掃措有沒有可以藏身之處,「是這樣的,今天吃晚飯的時候二姨和二姨父都來了。」
許仙皺起眉,那兩個超級賭鬼,是父親給她的遺產中最龐大的一筆,讓她恨得咬牙切齒,「他們兩個來干什麼?借錢嗎?」
大頭不敢再出聲,又不能不回答,只好輕輕點著頭。
許仙臉若冰霜,「很好,然後你外婆經不住他們的眼淚鼻涕,把我昨天才交給她的我們全家這個月的伙食費全掏出來了是不是?」
大頭小小聲咕噥︰「如果我說是,你會不會殺掉我?」
「我當然不會殺你!」許仙臉上浮起怪異的微笑,伸手拍拍大頭黑黑圓圓的臉蛋,「我怎麼會濫殺無辜呢?」一轉頭,兩眼噴出熊熊烈焰,雙拳緊握,一腳踢開擋路的小木凳,如復仇的女神般殺氣騰騰逼近臥室,「開門,你們兩個,如果還想見到明天的太陽,現在、立刻、馬上,給我開門!」
開不得呀!大頭捂著臉,透過指縫偷瞧即將上演的人間慘劇。千萬不能開門呀,不開說不定還能見到明天的太陽,開了只怕連今晚的月亮也見不到啦!
吱呀!門被拉開,出現一個生了銹的小鬧鐘。
「十二點正!」隨著一個溫柔雅致而慶幸萬分的聲音,探出一張同樣溫柔雅致而慶幸萬分的臉龐,「晚禱時間,所有恩怨都要暫且擱置。心中充滿憤怒的人將得不到主的寬恕。」這是一位真正的美女,精致如瓷,流光溢彩,顧盼生輝,每個男人夢寐以求的在水一方。
不過,等你嘗過她做的飯,撲,美夢立馬就會像氣泡一樣破滅。不信,听听大頭每天的晨禱︰「主啊,求求你給我換一個媽媽吧!要不,給我媽媽換一個兒子也行,那麼每天吃她做的飯的就是別人了,嘻嘻!」怎樣?還當她是在水一方嗎?
許仙一把奪過美女手中的鬧鐘,忍不住重重嘆一口氣。父親留下的龐大遺產啊,幸福得讓人想離家出走。方慈煙,繼姐,芳齡二十七除了彈鋼琴什麼也不會,糊涂到連大頭的爸是誰都不知道。躲在她身後探頭探腦的中年美婦是柳懷憫,繼母,人如其名,縴縴蒲柳之姿,胸懷悲憫之心,把許仙在外面拼著老命賺回來的錢幾乎全都用來接濟了窮人。
啊啊,世上還有比我更窮的人嗎?可憐的許仙連做史上最噩的夢都寧願不醒。怎麼就這麼幸運哩?她推開擋路的兩名美女,氣勢洶洶沖進去,穿過兩張床中間的窄縫,跪倒在聖耶酥基督畫像前。
咦?基督怎麼長得像黃種人?細看之下還跟許仙有三分像。哦,原來是許仙老爸許神的光輝遺像!
「主啊,求求你賜我一道巨雷劈死我吧!要不賜給我鐵石心腸讓我離家出走吧!阿門!」許仙沒好氣地祈禱完,站起來,「該你們了。」
柳懷憫微笑看一眼繼女,碎步走到神像前跪下︰「主啊,求求你千萬不要劈到阿仙。還有求求你千萬不要讓她離家出走,就算要走也要帶上全家一起走,阿門!」
許仙抱著雙臂斜倚在床沿嘀咕︰「每天都是這些,也不來點新鮮的。」
新鮮的來了!方慈煙虔誠地說︰「主啊,求求你趕快把阿仙嫁給廚師吧,或者開餐館也行,那麼我就不用再做飯啦,阿門!」
大頭的禱詞就更新鮮了,「主啊,求求你趕快讓仙姨談戀愛吧!阿門!」
「嗯?」許仙兩眼瞪得溜圓,重重拍了一下大頭的大頭,「談戀愛?從哪里學來的?」
大頭站起來,振振有詞︰「隔壁班甜甜說的。她說戀愛中的女人會變得很溫柔!」
「臭小子!」許仙又拍他的頭一下,「你懂什麼叫溫柔?」
大頭立馬抱頭鼠竄,「我就算不懂也知道,你現在這個樣子絕對不叫溫柔!」
「死大頭給我站住!你怕是不想活了吧?你知不知道我一只手就可以把你捏死!」咦?這話听著怎麼這麼耳熟哩?
夜深人靜。
一個瘦小的身影佇立在神像前悄聲祈禱︰「主啊,求求你讓我談一場戀愛吧!如果他喜歡溫柔的女子,那麼請賜給我溫柔,阿門!」
第四章
溫柔。
溫柔的許仙。
圖書館前的林上,落英繽紛,空氣中彌漫著醉人的花香。
花不醉人人自醉。
許仙垂著頭慢慢行,小臉蛋上淡淡紅暈淡淡笑,小手兒扭著書包帶,幾乎要把那洗得失去原色的舊帆布帶扭出水來。
憨憨的張飛走在她身邊,憨憨地笑,憨憨地問︰「許仙?好可愛的名字!就是那個白蛇精的老公許仙嗎?」
許仙忍不住翻白眼,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許仙的名字再可愛哪有張飛可愛?
但是,溫柔!她捏著大腿提醒自己。
「嗯!」她溫柔地點頭,「就是那個許仙。」好溫柔的嗓音。齊耳烏發垂下來,溫柔地遮住半張臉。雖然事實上她的頭發又粗又硬一點不溫柔,但沒關系啦,張飛是近視眼,湊巧又沒戴眼鏡,因此蒙朧中也便溫柔了起來。
仍舊是憨憨地笑,憨憨地不知該說什麼話題,憨憨地便出現短暫的沉默。
粉白的木槿花輕輕飄落,旋著舞著,最後歇在許仙的布鞋上,恰巧遮住一個最大的補丁。
好浪漫的感覺!許仙有些醺醺然。
「啊,我想起來了!」張飛一拍腦袋驚呼,「許仙!你就是我們學校惟一拿全額獎學金的那個許仙,對不對?」
「嗯,」許仙再度以輕如蚊蚋的嗓音溫柔回答︰「就是那個許仙。」
「哇,好令人佩服哦!你真了不起!」張飛的憨憨笑容立馬換成憨憨崇拜。
許仙便飄飄然起來,大腳丫如踏在雲端。天使在頭頂歌唱,灑下金色的光環。
「哎.許仙許仙等等我!」一個人影大呼小叫著飛奔而來,擠進兩人中間,「咦?你怎麼笑得跟個白痴一樣?」東方眠的圓臉出現在許仙眼前。
刷!天使的光環被打散。許仙杏眼圓瞪,「喊什麼喊?沒見我正忙著嗎?」
「忙?」東方眠一頭霧水,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忽地「哦」大喊一聲,眼光定格在張飛的憨臉上,「懂了,原來我來得不是時候,打攪某人的好事了!」
「沒有沒有!」張飛的黑臉泛紅,兩手亂擺,「你沒打攪沒打攪。我先走了!」轉過身落荒而逃。
「哎呀嘖嘖!」東方眠搖頭嘆氣,「你的品味怎麼就這麼特殊呢?」
許仙翻著白眼沒吱聲,心下則嘀咕︰蘿卜白菜,各有所愛嘛!
「本來呢,我是要告訴你一條天大的好消息。可是現在看來,」東方眠故作神秘地嘆一口氣,「我是不是該告訴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