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梅心驚膽顫的盯著萬里手上那條帶子,結結巴巴的問︰「你……你要把我綁起來嗎?」
「可能,除非你乖乖站著不動!」
起軒抗議了。
「你別這凶,她已經嚇壞了。」
「她嚇壞了?」萬里瞪大了眼楮。「當我放出一箭,預備射的是一只白狐,結果卻莫名其妙的射中一位姑娘,你倒告訴我,這又是誰嚇壞了誰?」
旁邊傳來一陣石塊相擊聲,樂梅尋聲望去,看見一名男子正蹲在地上搗著一把糊成膏狀的草。起軒溫和的對她解釋︰「那就是我跟你說的草藥,待會兒幫你敷在傷口上。」
她微覺惡心的看著那爛泥般的草藥,喃喃的說︰「我想,不需要了吧?」
「你听著!」萬里有限的耐性已經被磨光了。「我那副弓箭閑置已久,箭鏃上全生滿了鐵銹!」
「可是草藥加上泥巴石屑,也不見得干淨。」她委屈的咕噥。「而且,你又不是大夫……」
萬里氣綠了臉,起軒趕忙補充說明︰「他馬上就要成為大夫了。事實上,他們楊家家學淵源,代代出名醫,而萬里正準備繼承他父親的衣缽……」
「別跟她嚕嗦那多!」萬里不由分說,一把抓住樂梅的手臂,大喝一聲︰「上藥!」
他的動作委實太魯莽了些,嚇得樂梅頻頻掙扎喊叫,可這絲毫不曾影響他手邊的工作。當他試圖以解下的腰帶縛裹她那條敷滿藥膏的手時,她忽然望見宏達正氣急敗壞的朝這兒奔來,立刻拼盡全力大喊︰「宏達!宏達!快來救我呀!」
宏達遠遠就已見到有人竟敢當眾對他的表妹拉拉扯扯,再听樂梅這一喊,更是暴跳如雷,當下不管三七二十一,沖上來就把萬里一拳打倒在地。萬里根本不知道自己招誰惹誰了,只覺得一陣金星亂迸,旁邊的同伴們紛紛質問︰「喂喂,你這人講不講理啊?怎不分青紅皂白就動手打人呢?」
「這家伙光天化日之下,輕薄良家婦女,我還要跟他講道理?」
樂梅還來不及阻止,宏達已再度沖上前,對萬里又是一番拳打腳踢,萬里當然不甘平自挨打,一躍而起便要還手,卻因起軒的勸制而吃了更多拳頭。同伴們見萬里處于劣勢,一哄而上把宏達團團圍住,一陣拳腳齊飛,情勢立刻改變了。
樂梅急得在一旁哀叫,起軒試圖拉開這場混戰,反遭池魚之殃,莫名其妙的也挨了一拳。
「快叫他們停止!」他對萬里大喊︰「這是誤會!回頭我再跟你解釋!」
萬里眼見這時的宏達只有挨揍的份,心想這樣的干架也沒意思了,便喝令大伙兒統統住手,然而宏達已經被打得鼻青臉腫,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申吟不止,樂梅忙不迭撲上去扶他,又是痛惜,又是懊惱。
「怎打成這個樣子?你就不听我把話說完嘛!」她指指手臂上裹了一半的傷處。「他們是在給我上藥啊。」
宏達一臉冤枉。
「可是,你不是叫我救你嗎?」
樂梅瞟了一眼萬里,委屈的低下了頭。
「那人好粗魯,我一時急了才那叫的。」
旁邊一堆人已摘下面具,人人多少都掛了彩,個個都吹胡子瞪眼的。宏達這才明白自己誤會了,只得硬著頭皮向大伙兒道歉,但誰也不理他,唯有起軒笑了笑,望著樂梅,問道︰「這就是你表哥吧?四安韓家的二少爺。」
宏達困惑的看看起軒,也問樂梅︰「他是誰?」
她怔怔的直視著起軒,好半天才囈語似的答了一句︰「巫師!」
「啊?」宏達更不解了。
「別管我是誰。」起軒發話的對象雖是宏達,眼楮卻看著樂梅。「你最好趕快帶你表妹回家,再晚天可要黑了,而你們還有一大段路得趕呢。」
「是啊,你們是該走了。」萬里氣呼呼的說︰「而我們的麻煩,也可以結束了。」
宏達這才仔細看了一眼這位差點結下的仇家,有些訕訕的再問樂梅︰「他又是誰?」
不等樂梅說話,萬里已自嘲的回答︰「巫醫!」
眾人笑著遠去,起軒對樂梅投去深深一瞥,也隨即轉身走了。
一場吧戈或許已化為無形,但他明白,有一種關于感情的爭戰,才剛剛在他心里開始。
萬里的長相雖然粗枝大葉,心思卻是相當細膩的,更何況他和起軒從小一起長大,兩人之間早有一定的默契﹔所以,冷眼旁觀起軒方才對那女孩的態度,以及這會兒的魂不守舍,萬里知道,他的老友是對人家動心了。當然啦,那女孩確實挺標致,但起軒並非之徒,而且,就算是因色生情,這速度也未免太快﹔因此,他的推斷是,這其中必有典故。
此刻,同伴們都已散去,起軒還是那副若有所思的模樣,萬里終于忍不住大吼︰「喂,柯起軒,我在等你的解釋!」
起軒這才愣愣的抬起頭來,滿腔的欲語還休,化為一聲情緒復雜的苦笑︰「唉,一言難盡!」
「好,那咱們就多言幾句。首先,你告訴我,那女孩是你認識的嗎?」
起軒點了點頭。
「那你怎不早講呢?」萬里繼續抽絲剝繭。「這說,她和她那個表哥,都是你邀來的*□?」
「什?我邀他們來?」起軒茫然著。「我根本不認識他們啊。」
萬里蹙眉瞪著起軒半晌,忽然一言不發的抓起他的手開始把脈。
「你干嘛?」起軒莫名其妙的問。
萬里煞有介事的答︰「看看你有沒有毛病。」
「去你的!」起軒一把抽回手。
「本來嘛,我問你認不認識,你點頭,接著你又說根本不認識。前言不搭後語,你這不是昏了頭是什?」
起軒猛然起身走開,心煩意亂的撥了撥頭發,試圖整理自己蕪雜的思緒。
「我說不認識,是因為我和他們素未謀面,我說,則是因為咱們兩家在十八年前有過段淵源。」他的聲音一黯。「一段不幸的淵源!」
萬里早就猜到事情一定不尋常,因此,他只是維持著抱胸聆听的姿勢,靜靜等待下文。
「當年我才兩歲,實在也記不得什,事情都是日後拼拼湊湊听來的。」起軒深吸了一口氣,以冷靜的語氣開始敘述︰「大概的情形是︰咱們一家人從北方返鄉的途中,遇見一對落難的夫婦,正要往四安村投靠親戚,人家半路臨盆,十分狼狽,我爹娘便義不容辭的幫了忙,然後又義不容辭的結下同路之誼。本來一切都好好的,彼此也非常投緣,甚至連兒女親家都定下了,誰知天有不測風雲,行過半途,竟然殺出一群攔路虎!讀書人哪里見過這番陣仗,當時不免亂了方寸,在一團混亂的搶劫過程中,我爹一個大意,失手誤殺了人家的丈夫,而死者就是……就是方才那女孩兒的爹。」
萬里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楮,以他和起軒十數年的交情,這還是首次听說他們柯家有這不堪回首的秘密。
「可是你是怎認出來的?你明明說和那女孩素未謀面!」
「也是湊巧,她要跌倒水里去了,我伸手拉了她一把,無意中看見了她手腕上的梅花胎記……」
「梅花胎記?」萬里忍不住打岔。
「我不是說那對夫婦半路臨盆嗎?那是在一片梅花林中,生的是個女兒,而她的手腕上,竟然就有個梅花形狀的胎記!」
說到這里,他努力保持的冷靜開始瓦解了,手勢越來越多,語氣越來越急︰「你說,這樣特殊的女孩兒,天底下找得出第二個嗎?她姓袁,名叫樂梅,而這名字還是我爹取的呢,當我喊出她的姓名,看見她臉上那副不可思議的表情時,更證明我沒有認錯人!還有後來她那個表哥,我說出他是四安韓家的二公子,目的也是進一步確認,因為他們當年投靠的親戚,正是四安韓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