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九月初九重陽日

馬車再次融入車水馬龍的街道,辛夷笑着問他,“看來你對本大夫很沒有信心嘛。”

傅九衢低笑,在她的手背吻了吻。

“死期將至,有備無患。”

辛夷沉下臉,佯做生氣,“我不喜歡聽這種話。”

傅九衢連忙討饒認錯,“娘子怎麼罰我都行。”

辛夷笑着靠在他的肩膀上,“不會有事的,相信我。”

“嗯。我信。”

傅九衢摟住她的肩,撩開一絲車簾。

秋風涼涼吹拂,市井街面被小雨洗滌後,顯得潔淨澄清,綴以金菊,極是美好。

馬車悠盪悠盪地行走在街上,辛夷很快便靠着傅九衢迷迷糊糊地睡着。

傅九衢用披風攬住她,換了個舒服的位置,這才低下頭去。

女子眉頭微蹙,睫毛密而長,淺淺地覆住眼縫,那吹彈可破的肌膚,白皙得似乎生出一種摧毀男子意志的光,多看幾眼,五臟便如有火炙……

“美色殺人、天不管。”

辛夷依稀聽到他幽幽的嘆息,心裡有明媚的暖意,但睏意讓她沒有睜眼,很快便被那滿城的菊香帶入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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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九那天,安娘子大清早起來便將綵綢剪縫的茱萸和木芙蓉端出來,盛在一個籃子裡,每人贈上一朵,男女都有。

重九插茱萸是習俗,辛夷也覺得有趣,拿一朵茱萸便插丨入傅九衢的發間。

宋代男子有簪花的風氣,那是風流倜儻的表現,但辛夷覺得很是娘氣,幸好從來不見傅九衢簪花帶芯,可今兒這茱萸配上他烏黑的頭髮倒是恰到好處。英武有餘,俊美更甚。

“好看。”

她笑着將一朵木芙蓉遞給傅九衢,背轉過身。

“你幫我簪上。”

陰雨天光下,她粉白的小臉淺笑帶俏,傅九衢勾起嘴角,擡起她的下巴,將那朵木芙蓉的花瓣慢慢剝開,讓它更加綻放出更爲俏美的模樣,這才輕輕地插在辛夷的發間。

“好看嗎?”

沒聽他說話,辛夷不停地眨着眼皮,想獲得讚美。

傅九衢笑而不言,將她拉到銅鏡前坐下,又對着鏡子稍稍挪一下木芙蓉的位置。

“我願做一生牛馬,換佳人九九相伴。”

辛夷有點害羞。

依她的審美來說,她遠不如鏡子裡的傅九衢俊美絕豔,但不知道爲什麼,傅九衢每一次看到她,那專注模樣就像是面對世間至寶,讓她很是心虛,就像在欺負古人的審美。

“別誇別誇,招人笑話。”

傅九衢看出她侷促不安,莞爾。

“只要本王歡喜,管他人做甚?”

辛夷笑了起來,扶了扶鬢髮,起身挽住他的手。

“走吧,我們不要坐等吃閒飯,重陽節,好好跟大家聚一聚。”

重陽有登高的習俗,因此酒宴擺在了樓上的平臺。

一念和二念今日休沐,被長公主帶着入了宮,只有三念來了藥坊。

有小孩子在,氣氛格外喧鬧。

秋高氣爽,衆人齊聚。

辛夷作主讓服侍的下人都各自入席,不用佈菜添水,省得麻煩。

傅九衢一應依她,從頭至尾沒有多說一句,只輕鬆地坐在她身側,一襲長袍垂軟落地,將他挺拔修長的身形襯得貴氣懾人,在衆人的歡聲笑語裡,遺世而獨立。

席間很是歡樂,卻無人飲酒,只用湘靈調好的金菊飲來代替。

於是乎,大人小孩一應同飲,周道子幾人還作了重陽詩,負手站在憑欄處看着五丈河水,感情充沛地高聲吟讀,獲得掌聲陣陣。

酒席撤下,天際黑雲低壓下來。

好似又要下雨。

安娘子和幾個姑娘在樓下的亭子裡玩葉子牌,三念和貞兒手裡握住菊花,在四處捉迷藏,兩歲的軒兒腳步不穩地在胡曼的牽引下到處找姐姐……

二樓木窗裡,辛夷和傅九衢相對而坐。

“十一,幾時開始手術?”

辛夷沉默一下,“再等一個時辰,我們便去手術房。”

傅九衢朝她伸出手,“過來。”

辛夷好笑地看着他,走過去便被他拉入懷裡,坐在膝上,緊緊地相擁。

他的呼吸就在耳邊,很是纏綿的味道,“不如現在就開始吧,熬着等時辰更是難受。”

辛夷扭頭:“要空腹才行,再等一會兒。”

傅九衢眯眼看他,“你昨夜囑咐過我,我今日便沒有多用,只飲下一杯金菊飲,不妨事吧?”

“那也要等。”辛夷拉開他束在腰間的手,反過去用手摟住他,勾脣淺笑,“聽大夫的話,好嗎?”

傅九衢喟嘆一聲,“依你。”

辛夷道:“不如你小睡片刻?”

傅九衢嗯聲,“也好。”

從今日早上起牀,辛夷便寸步不離地跟着他,並讓他提前服下了湯藥。

卵圓孔未閉最大的隱患便是腦卒中。

原劇情裡傅九衢便是重九節入宮,在太清樓的賞菊宴上突然發病,被太醫診斷爲“中風”,急性死亡。

那他今日沒有入宮,沒去賞菊宴,又有手術,結局肯定會不同……

辛夷將傅九衢扶到自己的牀上躺下,剛剛爲他掖好被子,孫懷便急匆匆上來。

“爺,小的有急事稟報……”

傅九衢睜開眼睛,想要坐起,被辛夷按住。

“今日你是病人,什麼都不用管。我去看看就行。”

傅九衢看着她雙眼裡的堅毅,點點頭沒有作聲。

辛夷拉上房門出去。

“怎麼了?”

孫懷看一眼緊閉的房門,小聲道:“方纔府裡來報,福康公主跑了。”

辛夷神色一凜:“怎會這樣?侍衛呢?”

孫懷道:“公主說重陽節,要回宮給官家叩頭。郡王和長公主都不在府裡,侍衛自然不肯放人,可公主竟以自盡要挾,侍衛也是無奈,趕緊讓人來報,郡王妃,你看,要不要讓爺回去一趟……”

“不行!”

今日天塌下來辛夷都不會讓傅九衢入宮,去那個賞菊宴。

她斷然拒絕,雙眼冷冷地看着孫懷,“她要走,便讓她走。各人有各命,她要作賤自己,我們還攔得住她不成?”

“可是,官家今日在太清樓擺賞菊宴,列侯皇室、內臣命婦都在。公主就這樣跑回去,保不齊會說些什麼……萬一丟了皇家的臉面,讓官家怪罪下來?”

“管不了那麼多,郡王的身子最重要。”

辛夷怕孫懷不懂箇中厲害,沉下聲音,一句比一句冷。

“孫公公,你若不想郡王有事,最好按我說的做,從現在起,一應消息,勿讓郡王知曉,只私下裡通報給我。”

“這……”

孫懷素來只忠誠於傅九衢一人。

可辛夷的話,讓他有些害怕。

思忖片刻,他終是咬了咬牙,低頭拱手。

“小的明白。只要主子大好,便是回頭處罰小的,小的也甘願。”

辛夷笑了笑,“有什麼事我來承擔。”

說罷,她將程蒼叫過來,讓她快馬回去,想法子截住福康公主。

程蒼應下,“是,屬下這就去。”

辛夷想想又道:“務必以保全自身爲要,公主若一意孤行,那便由得她。”

程蒼擡頭看她一眼,“屬下明白。”

等安排好這一切,辛夷再回屋子,傅九衢還睜着眼睛,沒有入睡。

“孫懷找我何事?”

辛夷看他一眼,雲淡風輕地道:“福康公主回宮了。”

傅九衢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辛夷側頭看他,“你放心,我讓程蒼帶人去追。公主沒車沒馬,身子又虛弱,想必沒那麼快……”

傅九衢道:“這一來去,追不上了。”

辛夷沉默一下,“追不上,你可會怪我?”

看她烏黑的眼睛不停地轉,一副無辜又可憐的樣子,傅九衢忍不住笑開,“傻瓜。”

他又拍了拍身側的牀。

“上來。”

辛夷乖乖地脫了鞋子爬上牀去,靠在他的身邊。

傅九衢合上眼睛,掌心順着她的肩膀,輕輕地撫捏,那盈盈一握的削肩,在他掌中化成一股酥酥的癢。

辛夷不作聲,默默地看着他,目不轉睛。

眉峰冷峻,鼻樑很高,廣陵郡王這五官生得實在精緻。

以前她總是想,是哪個畫師把他畫出來的,後來見過生物艙中的那個人才知道,那原本就是他的模樣……

“再看,本王便要矇住你的眼睛了。”傅九衢將手蓋在辛夷的眼上,似笑非笑,溫聲哄她,“你也睡一會。周道子說,做手術很累人。”

辛夷努力睜眼,只能看見他的手掌。

她伸手去扳他的手,又被他捉住。

辛夷哭笑不得地掙扎,側過身來,安撫般拍她的後背,“睡吧。”

辛夷軟下來,“好,那你也睡,不許騙人,不許等我睡了離開。”

傅九衢低低地笑,“我何時騙過你?”

辛夷哼一聲,放心地靠着他,淺淺閉上雙眼。

暖帳生溫,薰香嫋嫋。

辛夷的夢裡是提刀走來的傅九衢。

他看着她說,“十一,我殺過許多人,所以從不畏死,也該有一死。你不要害怕,即便是我死了,你也要好好地活下去。”

後來他又同辛夷說了一句。

“三千時空輪轉,百萬衆生過客,此生得遇十一,本王無憾。”

辛夷猛然從夢中驚醒,睜開眼發現脊背滿是冷汗。

好在,傅九衢沒有騙人。

他安靜地睡在一側,手搭在她的腰上,雙眼緊閉,一動也沒有動。

“九哥。”辛夷打個哈欠,輕輕推他一下,“時候差不多了,我們下去吧。雖說你今日也沒有發病,但總歸還是要做了手術才能放心。其實這就是一個小手術,也不用太緊張的……”

她說完,沒有聽到傅九衢的回答,心頭突然涌上一股涼意。

“九哥?”

“傅九衢!”

辛夷的手顫歪歪探上他的鼻尖。

尚有呼吸。

這是發病導致的肢體無力和短暫缺血昏迷……

“快來人!”

段隋和孫懷等人就候在門外,很快便衝了過來。

辛夷給傅九衢做了急救,剛剛送入手術房,程蒼就回來了。

看到手術房裡手忙腳亂,他什麼也沒有說,默默地退到一邊。

孫懷悄悄走過去,“怎麼樣了?”

程蒼眉頭一蹙,“有負郡王妃所託。”

孫懷長長嘆息一聲。

程蒼又道:“公主奪了馬,並未即刻回宮,而是去春煦巷,待我追過去,公主已然回宮,我再趕到宮門,已是晚了一步。”

孫懷拍拍他,“沒事,你盡力了。”

程蒼擡頭,“公主直奔太清樓,想必是得聞了張樞直的事情,尚不知會鬧出什麼事情……”

孫懷道:“那不是我們該管的事了,眼下雜家只操心主子的病……”

說着他便擡手抹眼淚。

程蒼也焦急起來,“方纔看到郡王妃那臉色,我都沒敢問,郡王如何了?”

孫懷低低地道:“一息尚存。郡王妃做了手術應該就會康復。”

他雙手合十,望着天上開始祈禱。

“滿天神佛,諸方菩聯,求求你們大顯神通,保佑我們家主子大難不死,度過這一劫,信徒願折壽十年,換主子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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