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最氣恨的人是誰

第204章 最氣恨的人是誰

杜仲卿雙眼猩紅,額頭着地,重重地磕下去。

再擡起眼來,又眼神切切地看着傅九衢。

“有一次我在石唐的別院裡,聽到他們提起前醫官使陳儲聖……罪民因此懷疑,陳太醫一家慘死,與張盧有關。請廣陵郡王徹查。”

杜仲卿說着, 又以頭着地,重重磕下。

再擡起來的時候,額頭已有血跡。

“罪民還曾聽石唐提及廣陵郡王的貓,還有爲廣陵郡王侍貓的奴婢,一個叫羅檀的女子……只是罪民尚不知他們之間到底有何牽扯……”

譁!

法場再次驚聲四起。

傅九衢脣角揚起一抹笑來。

“是嗎?那就巧了。”

杜仲卿道:“罪民句句屬實,請郡王明察。”

張堯卓瞪大雙眼, “豈有此理, 大膽人犯,誣衊朝廷命官……”

“張大人。”傅九衢打斷他, “清者自清,聽聽又何妨?”

“郡王!”杜仲卿仰着頭,死死盯着傅九衢,“罪民先前不說,是以爲這個世道官官相護,無處申冤……而且,罪民所犯之事也罪無可赦,這才三緘其口。還有……”

他的目光再一次落在胡曼的身上,“從頭到尾,胡曼只是經不住罪民的糾纏,教過我真臘聖女的香體之法,但她對此案一無所知,她更沒有傷害過任何一人,包括我……我傷她,辱她, 害她至深, 她有無數次機會可以殺我,但她沒有這麼做……罪民懇請廣陵郡王爲她做主, 還她清白!”

一個頭,兩個頭。

杜仲卿雙手被縛在身後,渾然不顧地將頭往地上撞。

好似爲了證明自己話裡的真實性,撞得血跡斑斑,仍不肯停。

胡曼軟在地上,一動不動地盯着他,嘴巴一張一合,卻沒有發出聲音。

輕風拂來,太陽暖烘烘地升到頭頂。

辛夷離開刑場的時候,只覺得脊背發冷,腳步像灌了鉛似的邁不動。

擁擠的人羣往四面八方散去,耳朵裡充斥着各種各樣的議論。

大家都在討論案子,辛夷聽着,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羣中間,腦子裡卻想着要去買什麼菜帶回去,等晚上傅九衢來了,又如何跟他說起手術的事情……

儘管從華佗時便有了外科手術, 但一直到唐宋也沒能得到很好的發展,時人對開膛剖腹這種治病的方式定然會十分忌憚……

廣陵郡王會不會以爲,自己是想要謀殺他?

福寧殿外。

傅九衢低頭站在趙禎的面前, 聽他訓罵。

“你當真是大膽,這麼大的事情,竟然把朕矇在鼓裡?”

傅九衢道:“微臣這不是原原本本都稟報官家了嗎?”

“晚了。”趙官家說着說着,便氣不打一處來,“朕當真聽信了你的鬼話,以爲你要顧及同僚,一心修補關係,主動讓賢,請三司會審,讓張堯卓監斬,還以杜仲卿罪行累累,誹謗朝廷爲由,請求將他凌遲處死……你啊你!原來這一切就是你設的圈套!”

傅九衢薄脣微抿,“微臣以爲,官家用圈套二字,不合時宜。計者,謀略也。石唐垂涎美色殺人,何旭斂財而製假,堂堂清流名門呂公柏竟然沉迷女色,勾結黨羽?……我若就這麼稟報,想必官家也覺得牽強吧?”

“哼!”趙禎冷眼看他,“你既然有所懷疑,爲何不一力追查,非要把事情鬧到法場上去,讓汴京百姓圍觀,讓天下臣民知曉,讓朕受萬民恥笑!”

“官家言重了。此案辦得好,天下臣民只會讚頌官家仁厚英明,大義滅親,哪裡會恥笑呢……”

“哈?”趙禎眉頭蹙到一起,鬍子都氣得發抖,指着傅九衢的鼻子便罵,“你把朕的路都安排好了?大義滅親便是朕唯一的退路了,是也不是?狗東西,你是在逼朕就範!”

傅九衢拱手行禮,態度端正,一副知錯但很無奈的模樣。

“官家恕罪,微臣當時便發現此案疑點重重,憤然不平,但苦於證據不足,杜仲卿又以爲石唐是他的恩人,半句真話都不肯吐露,微臣不得不出此下策……”

頓了頓,他方纔擡頭。

“微臣知曉官家近日國事繁忙,不敢多加打擾,也斷斷不敢替官家做主。此案如何了結,由官家決斷,微臣莫敢不從。只是……”

傅九衢輕聲嘆道:“微臣離開前尚有一言。樹大了招風,寵過了無畏。官家是個明白人,今日他們敢殺人放火來謀求私利,敢鋸斷官家內苑的豬欄來羞辱皇后的親蠶禮,明日興許就敢爬到官家的頭上……”

說罷,他眼皮微垂,輕輕一揖。

“究竟如何處置,官家慢慢思量,微臣告辭。”

“滾!”趙禎瞪着雙眼罵人。

傅九衢卻是一笑,恭恭順順地行禮退出來。

他知道,這一次是兵行險着,把事情擺到光天化日之下,讓萬民聽聞,便是怕他的皇帝舅舅再一次護短,因爲顧及張貴妃而輕拿輕放。

至於會不會惹惱皇帝?

他顧不上了。

而且,官家此刻最氣的人,不會是他。

皇城司。

傅九衢邁入門檻,蔡祁、衛矛等人便搶步上前,一個個面色緊張地問他。

“怎樣?官家有沒有責怪?”

傅九衢搖頭,懶洋洋地入內,“怎會?官家並不昏聵。”

衆人鬆了一口氣,齊齊笑了起來。

“郡王真是算無遺策,這一次看他們怎麼跑,等抓回來張盧,屬下定要親自夜審……”

傅九衢目光涼涼地掃過去,“大意不得。杜仲卿提到的陳儲聖和羅檀的事情,衛矛你來領頭,再查再辦。務必把證據做實,不讓他們有翻身的餘地。”

衛矛站直身子,“屬下領命!”

傅九衢慵懶地坐下,擺擺手:“你們都下去吧。”

“是。”

一衆下屬魚貫而退。

傅九衢卻叫住孫懷:“爲我更衣。”

孫懷笑吟吟地:“爺,這是要去哪裡?”

傅九衢彎起嘴角,低低地道:“去吃飯。”

~~

傅九衢更衣出來,一身清淨的便服,披了一件挼藍風氅,看上去清俊驕矜,貴氣逼人。

蔡祁等在外面,看着他嘖嘖出聲,調侃地笑。

“廣陵郡王是要去哪裡赴宴啦?打扮得如此風流倜儻?”

傅九衢眸光一暗,掃他一眼。

“與你何干?”

蔡祁似笑非笑地走上前,上上下下打量他。

“前陣子沒有退婚的時候,同我稱兄道弟,有情有義,如今婚也退了,禍害和黴運都轉嫁給我了,咱們就不是兄弟了?問一下都不行了?”

這話聽上去有些酸,意有所指。

傅九衢勾脣,揚揚眉梢,“娶曹大姑娘,不是正合你意?”

“放屁!”蔡祁垂下眼來,瞪他一眼,發現旁邊有下屬看着,趕緊壓了壓表情,輕咳一聲,低低道:

“旁人不知我,你還不知嗎?我看着曹漪蘭長大的,一直當她是妹妹,你聽過哪個當哥的,心甘情願娶妹子的道理?”

傅九衢似笑非笑,黑眸飽含深意。

“重樓,你說實話,是不是你故意算計我?”蔡祁眯起眼,咂咂舌又道:“我也是這兩日纔回過味來,有意沒意,便叫我去安慰,去傳話……你就沒安好心。”

傅九衢淡淡哼聲,“方纔誰說把她當成親妹妹的?我讓你去安慰你的親妹妹,何錯之有?”

蔡祁:“……”

論嘴上功夫,他就不是傅九衢的對手。

“反正這事怨你。你說我把曹漪蘭娶回來,能怎麼辦?她又兇又惡,我是動也不能動,又不方便下手……把人當菩薩供起來嗎?”

傅九衢斜睨他一眼,懶得說話。

馬車就停在外面,孫懷上前打開了簾子,傅九衢彎腰上去,看蔡祁還站在那裡等着自己,這纔不緊不慢地一笑。

“以後,你會感激我的。”

“感謝你什麼?”蔡祁不滿地哼聲。

“不娶之恩。”

馬車簾子撲地一聲落下了。

傅九衢拉了拉風氅,懶懶地靠坐在車壁上。

前方突然一騎快馬駛來,跑得太急差一點驚了傅九衢的馬兒。

孫懷低罵,“這是哪個指揮的屬下?着急忙慌,趕煞呀!”

他話音未落,便聽到馭的一聲,那馬上的人拔高聲音問:“九爺可在車裡?”

傅九衢睜開眼睛,聽到程蒼問:“何事?”

那人道:“屬下有急事稟報郡王……”

傅九衢心裡隱隱有些浮躁,撩開簾子,“說!”

“九爺!”那人擡頭看着傅九衢,上前拱手低頭,“九爺,我們奉衛指揮之命前去緝拿張盧。但我們到的時候,人早就跑了。還留下了這樣一封信。”

說到信的時候,他聲音有幾分低沉。

然後,從懷裡掏出一封信遞上去,一眼都不敢看傅九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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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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